李舒宁在书房百无聊赖的等到皇上下朝。
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这场谈话大概是不可避免的。在今日王峥上奏之前,就连李疏云都不知道《凤凰吟》是她搞出来的。
他进门之后,并没有先和李舒宁说话,只是先坐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阿姐这出戏,做的倒是像模像样,若是不说是长公主的手笔,朕还以为是哪个大家呢。”
连李舒宁都猜不透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虽然淡月刚才在朝堂上,对着外人是护着她,但他对这件事究竟持什么样的态度,李舒宁也拿不准。
“本宫不过是心血来潮,做着玩玩罢了,便没跟你说。”李舒宁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有些心虚。
“阿姐这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李疏云气笑了,“被骂了好几天,阿姐也未曾想过找朕?”
他还是笑着的,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会子他是真生气了。
一直以来,阿姐遇到麻烦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如今……那么多流言蜚语,她竟自己扛着,半个字也不向他提。
明明他可以将此事压下去,将她保护的很好。
李舒宁抿抿唇,走到他身边扯了扯袖子:“我这不是觉得没到那个地步嘛。”
“那阿姐觉得,闹到什么程度才算到了‘那个地步’?”李疏云注视着她,等着她辩解。
李舒宁想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李疏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他到底生的什么气。
她嘿嘿一笑,晃了晃他的手臂:“晓得了晓得了,下次遇到我搞不定的事,第一个去找你,好不好?”
李疏云登基伊始,朝中尽是狼子野心之辈,他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才得以守住历史江山。
他羽翼丰满之后,护她纵她已成习惯。
听到她这样的承诺,李疏云才勉强点了点头。
又不放心的嘱咐道:“此事一出,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对你的非议都很多,最近阿姐就不要去南风馆了,好不好?”
李舒宁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愣了愣,南风馆?
然后她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李疏云说的是流花街的南风馆,她点点头:“好,不去了。”
实际上她也就去过一次,那次还被陆昭得知,写折子参了她一本。
得了她的保证,李疏云放心了一些:“如此甚好,除此之外,朕没有别的事了。”
他走向书桌后,坐了下来,似乎要开始处理政务了,半点也不避着李舒宁。
说完这个,李舒宁却似乎并不打算出去,她也走了过去,撑着书桌问:“淡月,你看过这出戏了吗?觉得如何?”
她紧紧盯着李疏云,似乎很在意他的回答。
李疏云思索片刻,郑重其事道:“朕觉得,这出戏锋芒太露了。”
即便是亲弟弟说出来的话,也让她很反感。
“皇上也觉得,女子就该安分守己的待在闺阁之中,将夫婿和婚姻看的比命都重要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愤怒的,眼神却是失望的。
这是她一手扶上皇位的亲弟弟,她眼中最适合这个皇位的人。
——难道他也和那些思想腐朽的顽固一样吗?
见她气的都不叫自己“淡月”,而开始叫“皇上”了,李疏云摇了摇头:“你误会了,阿姐。”壹趣妏敩
他缓缓道:“我只是说,这出戏太过锋芒毕露,会让你遭受很多非议。但这出戏的内容……我认为很有新意,很有趣。”
他的话让李舒宁原本缩紧的心重新又舒展开来。
连她自己都不经意间松了口气。
“你不觉得,这出戏有些叛逆吗?”她又故意问道。
“是很叛逆。”李疏云笑了笑,“所以只有阿姐能做到,别人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
他话语间的温柔,倒像是赞赏。
李舒宁的心中忍不住小小的骄傲了一点:“那当然,放眼京城,也只有……”她话说到一半又顿了顿,“也不对,如今还多了个人。”
“哦?”李疏云好奇地看着她,“谁有如此能耐,竟能和阿姐并列?”
李舒宁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此事我不打算宣扬,便不告知你了。”
李疏云点点头,了然:“是《凤凰吟》的主笔吧?”
李舒宁点点头。
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柳依然,包括是对淡月。
又和淡月说了会话,李舒宁才准备出宫,上马车时掀开帘子却愣了愣。
“王爷?”绿枝惊讶的看着他们马车里坐着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公主的态度。
马车里冒出个不该在这里的人,此事可大可小,全要看公主如何定夺了。长安向前一步,站在离李舒宁可近可远的地方。
李舒宁还没有说话,陆昭却先出声了:“绿枝,你去坐王府的马车。”
他的声音是淡淡的,命令的口吻,是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绿枝仍看向了自家公主,没有公主放话,她谁的话也不听。
李舒宁朝绿枝微微颔首,表示应允,小丫头这才放心离开,而她上了马车,坐到了陆昭的对面。
“公主,咱们去哪?”
马车外,赶车的长安高声问道。
李舒宁看了一眼陆昭,道:“回公主府。”
马车开始行驶,李舒宁发现陆昭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就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久了还怪吓人的。
她抿了抿唇,语气娇纵:“你有话就说,磨磨蹭蹭的是什么样子?”她拿过一个软垫垫在自己身后,懒懒地靠了上去。
陆昭喉结微动,声音出乎意料的平和:“公主出来的晚了,是在和皇上说话吗?”
李舒宁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随意答道:“嗯。”
“谈论今日上朝的事?”他又问。
“嗯。”迟迟不见他说正事,李舒宁自己便等不及了,她有些不耐地对上他的视线,直白道:“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弯弯绕绕的,实在让人心累。”
陆昭宛若寒潭般沉寂的眼底幽深而又漆黑,像是思量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壹趣妏敩
“——你当年离开我,是因为受到了家人的阻碍吗?”
话一出口,李舒宁愣住了。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她从中读出了小心翼翼的情绪。
她一开始不明白陆昭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她便了然了。
今日不仅是李疏云,陆昭也是刚刚得知凤凰吟是她投资出演的戏。
穷书生和富家小姐,身份之悬殊一如他们当年。
他怕是多想了什么。
李舒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能让他不那么失望。
撑在膝盖上的手摩挲了几下,她动了动唇,干巴巴的说道:“陆昭。”
“《凤凰吟》,不是以你我为原型写的。”
那只是她一时兴起所作的,一出合她心意的戏罢了,无关自身经历,更无关他。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仿佛看到陆昭的肩膀塌陷下去几分。
他微微垂着眼睑,视线淡淡的落在某处,看上去并不觉得悲,但心中又不知是什么滋味。
“嗯。”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李舒宁心中反而忐忑起来,当年之事,她做的不妥,纵使是了断也有千千万万种了断方法,可她偏偏选了最伤人的一种,
言语上的侮辱,精神上的背叛。
对于当时还是少年的陆昭来说,未免太过伤人。
所以即便如今已经位至高位,他仍然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李舒宁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开口道:“今日在朝堂上,谢谢你为本宫说话。”
陆昭的右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左手腕,抬眸看向她:
“公主更感激梁毅,还是我?”
李舒宁愣住,一时之间被他的问题给问糊涂了。
“陆昭,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她表情复杂的脱口而出。
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这有什么可比较的?他脑子没事吧?
陆昭听到她的话,微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不用她说出口,他也知道,他当然是比不过梁毅的。
他不说话,李舒宁却会主动找话题,毕竟她可是个不喜欢尴尬的人。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她如是道,“那出戏你应该看过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她有点好奇,从陆昭的角度,是怎么看待她投资的这部戏的。
“我……”陆昭正欲开口,马车忽然开始剧烈颠簸,打断了他的话。
李舒宁本就坐的不端正,这一颠簸就让她朝陆昭摔去,稳稳当当扑了个满怀。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陆昭扶住她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她就在他怀里,身上的馨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近到他一低头,便可吻到她的额头。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陆昭的视线落在她稍微有些慌乱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暗哑:
“我觉得不怎么样。”
李舒宁的手还抵在他的胸膛处,他一说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在微微的颤动。
离得太近了。
李舒宁忍不住想退回去。
她的手撑在他的腿上,试图坐回原位,他扶在她腰上的手却骤然收紧,以至于她几乎和他贴在一起。
——他们甚至比刚才还要亲密。
“公主,刚才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孩,我们躲避及时没有伤到他,公主没摔倒吧?”外面的长安解释刚才的颠簸。
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被人看到这般受制于人的场面?
李舒宁瞪着陆昭,咬牙道:“本宫没事!”
长安不再应声。
“你……你松开……”李舒宁皱起眉,开始推搡着他。
陆昭眼眸一深,反而搂得更紧,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腰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便是她的盈盈楚腰。
他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头,强迫她离自己很近。他的头微微侧了侧,说话间,唇几乎快要碰到她的耳垂了:“我很讨厌公主的戏。”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她不是问他,觉得她的戏怎么样吗?
——他看了,很讨厌。
“为什么即便是在戏里,公主也不喜欢书生呢。”
他眸底暗沉,俊美的五官泛着冷意,眼眸闪着病态的暗芒。
不论何种情形下,她都那么讨厌他吗。
“你发什么神经?我不是说了吗,这出戏和你我无关!”李舒宁蹙眉,又向他解释了一遍。
与你我无关。
但却表达了她个人的喜恶啊。
陆昭敛了敛目,掩住一片森冷,一口咬上了她的耳垂。
“嘶……”李舒宁疼得皱起眉,“你属狗的吗?”
喝醉了让她咬他,清醒着自己咬人?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陆昭的眸中浮现暗沉的痴迷,仿佛犯了眸中瘾,在沉沦与救赎中仍然克制着什么。
他想让她也留下属于自己的咬痕,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但李舒宁娇气得很,怕留疤,也向来怕疼。
所以他忍住了。
“阿宁……”他仿佛听不见她的厉声厉色,情难自禁地叫了一声,很是亲昵和依赖的语气。
他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脖颈,呼出来的热气让她觉得有些发痒,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陆昭眯了眯眼,不由自主地发出轻轻的一声喟叹。
够了,这样就已经够了。
他本想放她离开,但又舍不得亲自放手,于是只是松了松手臂,给她离开他身边的机会,她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推开他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因为她将推开他而难过起来。
李舒宁心中却正气恼着。
无论什么时候,向来都是她占主导地位,属于强势的一方,然而如今却因为男女力气的差异而屡屡让她受制于人,任人摆布,这对于李舒宁来说简直忍无可忍。
不靠别人的前提下,作为力气比陆昭小的她,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她不服!
她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心思流转间,她已然做了决定。
所以李舒宁即使感受到了腰间禁锢的解除,也没有推开,反而撑着他的胸膛,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突兀而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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