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知晓她的行踪了。
他也不用再站在府外，等着她外出归来了。
赵文渊红着眼眶深深的看了她许久，最终离开了屋子。
之后的这几天，他像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想方设法的围在李舒宁身边，反而似乎在刻意的躲着她。
李舒宁只是觉得无奈，并没有管他。
一晃就到了上元佳节。
李舒宁和丰永侯一家商议之后，决定在京城过完上元节再启程前往渝州。
这一天的京城格外热闹，处处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街上张灯结彩，处处都充斥着过节的喜悦。
原本李舒宁打算闭门不出，在府中装病装到启程的，但架不住王晚吟几番央求，便答应了陪她们一同逛街过节，算是临行前见的最后一面。
柳依然在街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便面露惊艳之色，笑着感叹道：“今天的公主是病美人人设哎。”
李舒宁一身白衣，外面罩着鹅黄色的毛边披风，妆容清淡，面色略显苍白，独自站在那里，便是娉婷袅袅，弱柳扶风之姿。
李舒宁配合的咳嗽了几声，笑吟吟的轻声说道：“本宫对你们爱得深沉，所以便拖着病体出来陪你们逛街了。”
她早就跟她们说了自己要装病去渝州的事情，此时自然是在开玩笑。
毕竟装病装全套嘛。
绿枝也在一旁扶住了她的手臂，装模作样的说道：“我家公主日日忧愁寡言，出来见到二位小姐面上才挂了笑。”
“嘿嘿，公主真好。”王晚吟笑了几声，便过来亲热的挽住了李舒宁的手臂。
李舒宁看了她一会儿，也面露赞赏之色的说道：“你今日也打扮得甚是好看。”www.sxynkj.ċöm
王晚吟今日像是特地打扮过了似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着精致与美丽，靠近她的时候身上都带了一股子淡淡的香味，显然是特地擦了香膏。
柳依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了一眼王晚吟，意味深长地说道：“平日里她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精致。”
听了这句话，李舒宁立即心领神会，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王晚吟：“你还约了旁人？”
“哎呀。”王晚吟面上浮现淡淡的红晕，灯光辉映下显得更加娇俏。“这不是过节嘛，人多才更热闹，我就给楼先生也递了邀约帖……”
原来她还叫了楼中月。
“怪不得。”柳依然轻笑一声，又好奇的问道。“如今你和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瞧你们这你来我往的，八字该有一撇了吧？”
自打她那日接楼中月出狱之后，他们俩之间的联络便逐渐频繁了起来。
王晚吟的面上立即露出了羞涩的神情，她像是有些说不出口似的，含含糊糊的说道：“什么八字……我就是，我就是见他在京城没什么朋友，怕他过节冷清，叫人家出来一起玩而已。”
“他不是京城人吗？”李舒宁听到那句“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奇怪的问道。
柳依然也好奇的看向了王晚吟：“我听他的口音觉着不像外地的。”
“唉。”王晚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他们一家都是京城人。他的父亲早年在朝为官时得罪了先帝，全家被流放边疆，陛下去年为天下祈福，大赦天下，他们一家才脱了罪籍，被准许回京，在回京的路上他的父母都被山贼所杀，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了。”
“他性子又淡漠清冷，在京城几乎没什么朋友，又没有家人，我才想叫他一起出来玩。”
李舒宁与柳依然对视了一眼，便开始追问起来。
“你可知他是如何得罪先帝的？”柳依然拉住王晚吟的手臂，神情关切。
听到楼中月是这样的背景，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楼中月接近王晚吟的用意。
王晚吟愣了愣：“这些都是他家的私事，我当时没有多问。”
她看了一眼两人，有些小心的问道：“你们是担心……他接近我是别有用心吗？”
被她们这样一追问，她心里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毕竟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楼中月凭什么喜爱她，和她走得这么近呢。
他或许真的有问题。
李舒宁抬眸看向了她，像是看出了她内心所想，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凭你自身是足以吸引他的，你切勿因此而多想。”
楼中月也许只是因为喜爱王晚吟才接近她。
柳依然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在意他的背景，只是怕你被人利用，毕竟公主的身份特殊，需要更加谨慎小心一些。”
她们与公主走得近，便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王晚吟又生性单纯，所以她才会担心。
王晚吟抿了抿唇，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和感动，内心涌现出一股暖流。
可她随即便露出了委屈又沮丧的神情，低声反驳道：“可是我胆小又爱哭，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既不聪明也不努力，他接近我大概真的是有别的目的。”
这话刚一出口，李舒宁便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什么呢，也会有人喜欢笨蛋美人的。”
柳依然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
……公主是会安慰人的。
王晚吟的神色果然更加沮丧难过了。
而后却又听她说道：“况且……你能凭借一腔热爱将报社经营得风生水起，就连我与依然都佩服得很，其实也不算笨蛋美人。”
王晚吟有些犹豫的说到：“可是那都是赵管事……”
“若没有你，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好的。”李舒宁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晚吟听了这话，因为怀疑楼中月别有用心而沮丧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楼中月才姗姗来迟，他行色匆匆，过来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
“抱歉，我来晚了。”
王晚吟一见到他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没关系的，我们也没有等很久。”
柳依然看了一眼王晚吟，故意咳嗽了几声，面上显然有些不虞。
出来约会都要迟到，这一点她很不喜欢。www.sxynkj.ċöm
李舒宁的脸色显然也很冷淡。
楼中月自然也感觉出了她们俩的不悦，神色歉意地解释道：“我的马车半路坏了，步行前来便耽搁了些时间。”
“贺巡呢？他怎么没同你一起来？”王晚吟问。
她怕楼中月尴尬，便让他和贺巡一起过来。
楼中月愣了片刻，解释道：“贺公子忽然被礼部的人叫走，说是有些急事要处理，让我们不要等他了。”
王晚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一同逛灯会的便只有他们四人。
长街熙熙攘攘，男男女女结伴同行，几人走走看看，走到了猜灯谜的摊贩前。
“‘盲人摸象’？这是什么啊……”王晚吟看着灯笼上的字，一时想不出答案。
“不识大体。”柳依然轻声念出了答案。
那老板眯着眼一笑：“这位姑娘答对了，这是您的灯笼，来，拿好咯！”
柳依然唇角一勾，接过了那只兔子样式的灯笼，便听见那老板接着说道：
“姑娘冰雪聪明，猜对了这道灯谜，我再给您一个优惠如何？旁边这只灯笼原价二十文钱，您只需要十五文便能买下，您意下如何？”
“挺会做生意啊老板。”柳依然笑着递过去十五文钱，将旁边的灯笼也拿了过来。
王晚吟眼巴巴的看着她，却见柳依然笑着看了她一眼，故意将手里的灯笼交到了李舒宁手里。
“公主，哝。”
李舒宁也怀了逗弄她的心思，配合的接了过来。
随后，她扫了一眼各个灯笼的灯谜，便偏过头去，轻声问着身后乖巧的绿枝：“想要吗？”
虽说这小丫头有时候没大没小的，但她总记着自己的身份，并不会恃宠而骄，更不会主动向她索要什么，除非她主动去问。
忠心护主又有分寸，所以她总乐意惯着她。
绿枝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公主还会回过头来问自己，便用力点了点头：“想！”
她的眼亮晶晶的，满是对花灯的渴望。
“想要个什么样式的？”李舒宁笑吟吟地问道。
绿枝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和满足：“只要是公主给的，不管是什么花灯奴婢都喜欢！”
李舒宁轻笑一声，便轻松的念出了其中一个灯谜的谜底：“单方告别，一面之词（辞）。”
然后她从老板手中接过了灯笼，递给了身后的人。
绿枝格外欣喜的接了过来，忍不住去和一边的长安炫耀：“你瞧，公主给我赢的灯笼！”
王晚吟看了一眼长安，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扁扁嘴，心里有些酸楚。
她还以为，公主和柳依然会为她赢灯笼呢，没想到在她们二人心里，她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同甘共苦。”
楼中月看着挂在上面的灯笼，忽然念出了其中一个灯谜的谜底。
蜜饯黄连——同甘共苦。
“哎呦，对了，这位公子也猜对了。”老板弯着眉眼将那只蝴蝶灯笼递给了他，正欲说什么，楼中月便将十五文钱递了过去。
“再买一只。”
“好嘞！您拿好！”
于是他的手中就有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蝴蝶灯笼。
王晚吟看着他们三个，神情更加沮丧委屈了。
他们都有，唯独她没有，楼中月甚至还有两个。
李舒宁看到她的神情似乎真的有些不高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柳依然扯了扯袖子，二人对视一眼，她便心领神会的笑了。
楼中月一手一个蝴蝶灯笼，将其中一个递向王晚吟。
“蝴蝶，可以吗？”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绞了绞自己的衣角，心中有些复杂。
她大概是鬼迷心窍了，他的声音明明冷冷淡淡，她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她灯笼？而且两只灯笼还是一模一样的。
他是真的喜爱她吗？还是想利用她做些别的事？
“这里没有兔子灯笼了，你若不喜欢蝴蝶，我们便换个地方找找看。”见她迟迟不接，面上还带着纠结的神色，楼中月便又开了口。
王晚吟心跳的厉害，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想向她们两个求助。
只是柳依然不知何时拉着李舒宁走到了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她的目光看过来，她还冲她比着口型，指了指楼中月。
李舒宁也在对她说着唇语。
她们一个说“接”，一个说“喜欢就接”。
于是王晚吟懵懵懂懂的便接了过来，有些不自然的说到：“谢谢……我喜欢的。”
送什么灯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的人是他，他送的东西她都会喜欢的。
李舒宁和柳依然看着二人之间的情感涌动，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人群。
“哎，人呢？”
王晚吟接过灯笼，再向人群对面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其余几人的身影。
“你不怕那个楼中月真的居心叵测？”柳依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人，笑着问道。
“楼中月的背景和目的我自会调查，今夜便让晚吟玩得开心吧，一切等查明之后再说。”李舒宁笑着说道。
柳依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挽着彼此的手臂，挤在人群中缓慢移动着，一直走到桥边，人群才稀落了些。
她们走上了桥，轻轻依靠在桥边。
“单看京城上元节的盛况，还真是想不到大襄如今的处境。”柳依然看着眼前繁华而热闹的景象，感慨地说出了这样一句。
而李舒宁只是笑，她的视线轻轻地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低声道：“今年京城各处都铆足了劲举办活动，听说是上头拨了款，东厂亲自派人盯着落实的。”
江城水患疫病刚平，梁毅毒害皇室之案余波未歇，皇上又斩了深受百姓爱戴的大理寺卿，民间还传出那样大逆不道的歌谣，时局其实是动荡不安的。
李舒宁对皇上这次的举动倒是很理解。
越是动荡不安的时刻，朝廷就越要作出普天同庆的样子，将上元节办得热热闹闹，以安定人心，对外呈现出大国繁荣依旧的表象。
但不能只是这样。
若无变革，这便只是自欺欺人，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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