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国征粮半年一度,按家中的田地多少交粮。
征粮时用的官斛多有讲究,一般为地方官府私制的大斛,比起正经的官斛能多装一到两升的粮食。
一斛为十斗,等百姓交粮时,一斛下去又不止十斗。
等到上交给朝廷时,又用上正儿八经的官斛,多出来的粮食,全都落到负责征粮的小吏手中。
还有在刮板上动文章的手段。
猫腻就在那块刮板上,木制刮板有弹性,可以弯成月牙状,月牙朝下,刮过之后斛面粮食形成凸面,粮食就凭空多留下一部分。
有的征粮小吏还会“踢斛”、“跌斛”,让斛晃荡几下,斛面就会下降点儿;有的悄悄将斛的内侧和底部削薄,这样容积变大,外观却看不出来。www.sxynkj.ċöm
有的懒得动心思,就明目张胆在斛面留个粮食尖儿,称为“淋尖”,百姓也敢怒不敢言。
这些从斛面上刮取的粮食,古人称之为“斛面米”,都被地方官吏私分了。
更过分的是无中生有,明明是好粮食,却被征粮小吏说成发霉的粮食,须得补上一部分才能过关,或者给钱了事,否则便拉进牢里直接受刑。
虐民的手段比比皆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对方做不到。
如果有,那只是利益不到位,催动不了那群蛀虫去想更损的法子。
征粮小吏带上一群官府官兵前来,沿途看到与记忆里大为不同,焕然一新的小王庄时,眼神不由为之一变。
小吏快步上前查看,竟是发现每家每户养上了鱼,种上了果树,养起了猪,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穗粒饱满,比他一路走来,见到的任何村庄种植的穗粒都要好得多。
小吏越走越快,心中一阵狂喜,等看见村长后,脸色却是异常的阴沉与严肃:“谁让你们擅自改动,养上其他不该养的牲畜。难道朝廷有允许你们养吗?朝廷让你们养的,才是你们该养的,没让你们养的,你们一点都不能沾!”
“你,去把小王庄所有村民召集起来!”
村长脸色一变,踌躇着不愿行动。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吗!”
“快去!”
小吏将腰间佩刀拔出几分,一脸恶相的出言恐吓。
“是...是!”
村长颤颤巍巍的应声,很快把村民召集到一起。
他跑到姜荷两姐弟的养殖场,看见姜离等人都在时,顿时松了口气,气喘吁吁的上前道:“你们快走,朝廷征粮的官吏来了,指名道姓要我召集村里所有村民,大概是想兴师问罪。”
卓轻尘、姜荷、姜靖,目光齐齐看向姜离。
他们在来到小王庄前,要么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要么是地位煊赫的国主继承人,都不擅长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还得看姜离的主意。
相信姜离会给出应对的方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村长只管放心,我会妥善的处理。”
姜离笑了笑,让村长带路。
事实上,征粮小吏的到来,正合他的心意。
看到姜离的态度,卓轻尘、姜荷姐弟不疑有他,跟上姜离的步伐。
村长看了眼姜离,不再多说的带路。
这段时间以来,他早知道这一行四人是以眼前的青年为核心,渔农养种模式也是出自他的想法,是个很有智慧的年轻人。
很快,一行人来到人群当中。
征粮小吏看到姜荷的刹那间,眼睛就直了。
尽管姜荷此刻身上带有泥泞,却相得益彰映衬出她那出水芙蓉般的脸庞。
加之她惯来锦衣玉食,与仙人同行,身上带有出尘的超脱之意,更添诱人的若即若离气质。
卓轻尘与姜靖敏锐的捕捉到小吏的眼神,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淫秽之意,心中不由大怒,打算出手斩杀,却被心思缜密的姜离发现,不允许他们出手。
“莫要坏了大事。”
姜离轻飘飘的一句话,镇住了欲要动手的两人。
两人气得脖子一梗,眼神充满杀意。
小吏收回眼神,心中一直牵挂美人,余光不时的落在姜荷身上,沉声道:“小王庄村民违背朝廷的旨意,理应没收今年产出的所有牲畜、塘鱼、果树、粮食。”
小王庄一众村民皆不敢言。
年少气盛的姜靖怒气冲冲道:“管国朝廷难道有明文规定,不许种植果树?不许开塘养鱼?不许蓄养牲畜?为何先前从未曾听说过?若有此明文,你拿出来看。若是没有,你休想拿走我们的一分一毫!”
他的怒气,一半为了姜荷,另一半却是为了自己大半年的努力,无缘无故的落入到他人手中。
“看来是你的主意!”
小吏大喝一声,指挥道:“拿下!押回府衙,大刑伺候!”sxynkj.ċöm
他身后的官兵就要出手,却被姜离上前拦下。
“慢!”
姜离一脸谄媚的带笑上前,凑近小吏身边,低声道:“大人,凡事切忌竭泽而渔。若是取走全部,小王庄村民心灰意冷,选择就此放弃,大人还有何收益?倒不如取走九成,留下一丝希望,待半年之后,大人再来一趟,再取走收九成。如此细水长流方为大善。日后,大人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处,凭此好处换来的钱粮,可帮助大人在官场上打点上下,好更上一层楼。”
征粮小吏眼睛一亮,呼吸稍稍变得急促。
“至于那出言顶撞大人的小子,是在下的小弟,年纪尚小,眼里进不得沙子,大人有大量,切莫与之计较。”
姜离取出两张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小吏的手里,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媚:“先前在下注意到,大人或是对我家小妹有意。可小妹今年年芳一二,未经人事,怕难以伺候大人。等再过两年,小妹落落大方之时,大人下聘礼明媒正娶,在下岂敢拒绝这等好事?只希望大人届时别去了什么地方显贵,忘了我们才是。”
小吏望向极其懂事的姜离,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事全被看透,对方还把台阶给铺好,哪里还好意思拒绝。
他恋恋不舍的目光落在姜荷身上,停留片刻后,慢条斯理的收下银票,吟吟笑道:“放心,便是到了天涯海角,本官也不忘记你们。就按你说的办,两年后,本官再来明媒正娶你的小妹。还有,记得管好你的小弟,下次还敢如此张牙舞爪,可就不是银两能解决的事情。”
他轻轻挥手,让手底下的官兵办事,将小王庄村民的所有收益,全部拉走九成。
小王庄村民捏着拳头,眼含不忿的望着小吏得意的扬长而去。
姜靖恨不得一拳把小吏打死,只是姜荷在一旁拉住他,这才没让他冲动的得手。
小王庄村民渐渐散去,他们仿佛行尸走肉般,失去了灵魂与意志,失落的看向他们曾经视作希望,如今几乎空空如也的养殖之地。
他们美好的未来,都葬在官兵们粗暴的抢掠。
他们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猪狗。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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