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外的田间有着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嬴煜等人骑着战马一刻不停,迅如疾风。
这可就苦了被拖在马屁股后面的纨绔青年,已然不成人样,衣衫破碎,满身尘灰血痕。
巡逻的鸿州州军见是边军行事便皆选择视而不见,无人敢管。
地头农夫全部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热闹,同时议论纷纷。
“这人是犯了啥罪?这也太狠了吧!”
“不对!你看那人是不是州牧的侄子?”
“我瞅瞅,还真是!活该!呸!”
“苍天有眼!这个人渣终于踢到铁板了!”
……
范阳城门处,陈彬早已带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等候。
其实他也不想来,但无奈大秦律法有明令。
非战之时,除京都外,所有城池官员在知有皇族抵临时必须城门相迎。
陈彬一袭官服于众官之前站立,背如笔直,面容和善,气质沉稳。
大有一副清官诤臣的模样,也足以看出其城府极深。
他眼如深邃之渊,望着愈来愈近的漫天尘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吁……”
到了城门处,嬴煜扬手停马,身后骑兵也令行禁止,顷刻间止住战马,军阵丝毫不乱。
陈彬带着众官齐齐躬身行礼,“参见三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
话罢,嬴煜瞥了一眼后面,立刻有两名亲军下马将奄奄一息的青年拽到陈彬面前。
众官一片哗然之后又全部寒蝉仗马,生怕引火烧身。
陈彬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侄子,虽然心中有雷霆之怒,但表面上却并未显现出分毫。
还再次拱手行礼,语气谦恭道:“多谢殿下饶舍侄一命。”
见到陈彬如此稳重,嬴煜心头一沉,不愧是一州之牧,果然非同一般。
于是他决定出言挑衅,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陈州牧就不想知道令侄所犯何罪?”
陈彬听闻此言淡然一笑,“殿下非跋扈之辈,舍侄如此下场定是咎由自取。至于罪名,最大之错无非在于冲撞殿下罢了。”
嬴煜眼有冷意,握紧了手中缰绳。
此语以退为进,言外有意,矛头直指他的所作所为。
在场的官员都能听得出来,这就是说他仗着皇子的身份胡作非为。
然而陈彬的言语进攻才刚刚开始,他捋了捋胡须,又道:“殿下,下官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嬴煜眼眸微眯,“陈州牧但说无妨。”
“殿下久经战阵,杀心过盛,实属正常,然此番归京,朝中诸公喜和恶戮,还望殿下约束己身,以免惹犯众怒。”
这句话比之上一句还要犀利,简单来说就是指责嬴煜嗜杀成性、暴戾无道,到了京城必为众矢之的。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层意思:
这范阳城是我陈彬的地盘,你给我收敛一点!
这些嬴煜自然听得出来,不过他的心性也非常人可比,不会被轻易激怒,但反击还是要有的。
“陈州牧实乃我大秦股肱之臣,所言极是!鸿州官清民安,陈嬴二旗共扬,大人功不可没!”
此话一出,气氛隐约间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众官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
陈彬仰头与嬴煜对视了几秒,犹豫片刻后选择让步。
他终究还是外官,明面上与皇族对峙不是明智之举。
加上这一句陈嬴二旗共扬,被有心之人传出的话恐性命不保。
但低头不意味着认输。
陈彬是典型的笑里藏刀之徒、心机似海之辈。
他眼睛一闭一睁,歹毒计策便成型于心中,拱手道:
“三殿下缪赞了。今夜戌时下官于府中设宴,一来为殿下接风洗尘,二来为舍侄赔礼,望请殿下屈尊赴宴。”www.sxynkj.ċöm
“陈州牧之邀,我岂能有半分拒意?到时定会赴宴。”
嬴煜虽不知陈彬打得什么算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老小子没憋好屁。
而这宴席他也不得不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彬见嬴煜一口答应下来,眼带笑意,身子向旁侧去。
“殿下一路劳顿,快些前往驿站休息吧。”
嬴煜嘴角勾起略有深意的弧度,扬鞭下令:“进城!”
范阳作为鸿州首城,北境第一城,繁华程度与京都相比也不遑多让。
街道两边满是商铺与小摊,行人与各地商队络绎不绝,热闹至极。
城内驿站所在之地四通八达,交通极便。
嬴煜安排好一切事务后换了一身云白色锦衣,带着褚宗一起低调出城。
路上,褚宗穿着黑色劲衣,不解地问道:“殿下,我们去城外所为何事?”
“调查粮草。”
得到这个回答,褚宗更加一头雾水。
“查粮我们不应该在城内查吗?”
嬴煜顿感心累,耐心解释道:
“陈彬贪粮无非为钱,所贪粮草可低价售给范阳本地粮商,如此一来,他们就都是一丘之貉,在城内调查无异于徒劳。”
“可城外怎么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俩人出城后一直围绕着一块块麦田徘徊。
过了好久才遇到一个老人。
老人坐在地头,正望着麦苗出神。
嬴煜上前主动打招呼道:“老伯,您在这干什么呢?”
老人转头一看,紧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这位公子,老朽只是在田边歇息一下而已。”
嬴煜善意一笑,出声询问,“老伯,您在范阳生活多久了?”
老人脸上泛起回忆之色,咧开嘴露出所剩不多的牙齿,回道:“老朽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范阳。”
“那您可见过往北去的运粮队?”
“每年都见过,这几年他们有些奇怪,在离城不远的时候总会分出一部分来。”
嬴煜听此暗自激动,线索这不就出来了嘛!
他赶紧趁热打铁,又问:“那您可知他们的去向?”
老人伸手指向了西北方,“老朽记得西北有个山谷可以储粮,粮队也有好些马车往那边去。”
官家运出的粮草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再运回城内。
所以嬴煜猜测城外一定有着一处地方可以存粮,好让城内粮商自己运回去。
此刻老人的话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想。
只是单凭脏粮不足以定罪,还要再获得范阳粮商的账簿,两者结合才能治下死罪。
然而仅靠自己的话,想在范阳成事太过困难,必须在范阳找到一个可靠的盟友。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鸿州将军苏翼虎。
各州执掌州军的将领都是由朝廷指派,虽官职是州牧属下,但实际上是辖制州牧的存在。
可是现在无法确定苏翼虎到底沦没沦为陈彬的鹰犬。m.sxynkj.ċöm
嬴煜稍加思索,再次相问:“老伯,城中州军可曾与衙役起过冲突?”
老人一听此问瞬间来了精神,环顾四周后拉过嬴煜,在其耳边低声道:
“公子是外地的吧!这范阳城乱着呢!州军与衙役起冲突都是常事,甚至有在街上大打出手的时候!”
州军归属鸿州将军,衙役归属州牧。
从基层的矛盾就可以看出来两者不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将苏翼虎拉拢过来,掰倒陈彬的把握就又大了几分。
嬴煜都不曾想出一次城就取得了如此之多的信息,心情大好。
又与老人闲聊了许久,一直到夕阳半掩于山巅,他才同褚宗回城准备参加宴席。
他们走后,老人继续静静地坐着,身后却多出了一个黑袍人。
“你越界了。”
黑袍人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他的手伸向了腰上别着的铁扇。
老人感受到了汹涌的杀气,从容不迫地笑道:
“天相,你不是也没出来阻止嘛!老朽自然就当是默许了。况且三殿下能想到此步,得到消息是早晚的事,老朽助他一臂之力也无伤大雅。”
天相冷哼一声,铁扇大开,凌厉气势陡然释放。
“规矩就是规矩!江湖之人不准插手国事,无论是何目的!”
“唉……那便战吧。你下手轻点,老朽一把老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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