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房间时,上官浩司正蹲在玉玲的旁边,看着她脖子上因绳子勒出的瘀伤。隋冀则是抱臂站在桌边,看着上官浩司的动作。
玉昭阳进来便走到了玉玲的旁边,只见她的脸上仍旧带着妆容,除了嘴上的胭脂,并没有花掉。只是表情有些狰狞,五官似乎因为用力都挤在了一起,眼睛紧紧地闭着。她的脖子还留着上吊时用的麻绳。绳子很粗,上面还有些干枯的血迹。
她看完玉玲,看向上官浩司问道:“大人可有看出来些什么?”
上官浩司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三到四个时辰,也就是说她是在昨晚死的没错。而她的身上和脸上也都没有跟人打斗过的痕迹,死前应该没有跟人动手。另外从她的表情来看,被上吊的时候她应该还是清醒的。因为挣扎,才会有如今的这副表情。”
玉昭阳看着地上翻倒的凳子,道:“那这凳子的高度……”
上官浩司知道玉昭阳在怀疑什么,回答道:“刚才我特意把凳子扶起来对照过,死者是可以垫脚站在凳子上面的,这点并没有异样。而且我也检查了她的头部和身体,并没有任何的伤口。可见上吊便是她真正的死因。”
玉昭阳眉眼凝重道:“大人以为她是自杀?”
上官浩司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就目前我所看到的这些,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玉昭阳抿了抿唇,道:“我刚才问了这里的舞女。她说,玉玲刚才买了永平门那边的店铺,如果要开店的话,很快就可以开张了。上官大人觉得,前一天刚买下了地契的人,会突然间自杀吗?”
上官浩司道:“我只是说,就目前看到的这些,自杀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月公子放心,在线索未找全之前,我是不可能轻易就下定论的。”说着,他看向一直站着看热闹的凤嵘道:“侯爷,不知能不能劳烦凤公子过来看一看呢?”
棣恒道:“不用先过问我,你直接问他的意思便好。”
闻言,上官浩司看向凤嵘道:“凤公子,可以吗?”
凤嵘摇着扇子道:“我平日只知救人,看尸体倒还是第一次,你们确定要让我看?”
上官浩司道:“不同人的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而我能观察到的只是我的眼中所能看到的,并非事物的全部。凤公子不用有太多压力,你看到什么直说便是,对于我而言都是极为有用的信息。”
“那好吧。”凤嵘走到尸体前面,把扇子收起,慢慢蹲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眼伤口,又用手摸了摸肢体,看了看她的手指,接着凑近在她嘴边闻了闻。
玉昭阳见凤嵘起来后,似乎神情有细微的变化,于是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什么?”
凤嵘眯了眯眼道:“这具尸体……有些怪异。”
玉昭阳接着问道:“怎么怪异?”
凤嵘皱眉道:“你们看,首先是她的表情。按理说,若是因为上吊死的,面相应该更为可怖,尤其是眼睛会很明显地凸出来。另外她所吊的绳结在喉结的下方,一般这种情况,舌头也会吐到外面,就像是吊死鬼似的。可是她的面相却并非如此,看似都挤在了一起,实则却更像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死去的。”
玉昭阳和上官浩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听凤公子这么一说,这个面相的确太不寻常了。”上官浩司道:“往日我看的还是太少,只能凭借记忆中的一些印象判断。像是死亡面相这么重要的差别我竟没有发觉。”
凤嵘笑了笑,接着道:“另外,我还在她的嘴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你们闻闻看。”
玉昭阳和上官浩司依次上前闻了闻,两人起身后都有些迷茫道:“确实好像有些什么味道,有点像是薄荷,又有点茴香的味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凤嵘解释道:“这种味道源于一种药粉,我平时帮重伤之人处理伤口时会用到,名叫麻菱草。此药抹到伤处会暂时麻痹神经,不会感到疼痛。可若是被吸入了口鼻,又或是内服了下去,则会陷入短暂的昏迷。用量不同,昏迷的时长也不同。依我看,死者应该是口鼻中吸入了麻菱草的药粉,陷入过短暂的昏迷。这点,从她尸体的僵硬程度也可以看出来。”
“而且还有最后一点,也很奇怪,就是她指甲里留下的皮屑。刚才我看了她的双臂,并没有任何抓挠过的伤痕,也就是说,她指甲里留下的这些皮屑,不是她的。而很有可能是……”
上官浩司沉眸道:“是凶手的。”
玉昭阳恍然大悟道:“所以说,玉玲死前被人下了药。因为挣扎,她抓到了凶手的皮肤,于是指甲里便留下来凶手的皮屑。但是很快,玉玲就被迷昏了过去。”
“接着,凶手就把玉玲拖到凳子上,给她勒上了麻绳,挂到了房梁上面。过了不多时,麻药的药劲过了一些,玉玲也醒了过来。可是她此时发现自己竟然被吊着,但是因为身上麻药未退,只能无力地感受着自己一点点被吊死。”
凤嵘打了个响指:“不亏是美人,一点就通。”
玉昭阳紧接着又皱起眉头,道:“可是死者看起来也有一百多斤,要把她举起来吊上去的话,应该需要不少力气。若凶手真的是我猜测的那个黑衣女人,那她该有多大力气啊。”
“黑衣女人?”上官浩司微微一愣,看向玉昭阳问道:“你是说,这起案子也和那个黑衣的女人有关?”
“或许有这种可能。”玉昭阳看着玉玲道:“刚才上来前我专门找这儿的舞女打听过,前几日的确有一个四五十岁的黑衣女人来找过玉玲。若是不出意外,我想他们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上官浩司闻言抿了抿唇道:“月公子所说的,逻辑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现在光靠猜测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况且,即便那个黑衣女人真的来找过死者,也无法证明她就是凶手,除非我们有进一步的调查。”
玉昭阳知道大理寺办案最讲求证据,只是如今案情也不过刚浮出水面,任何推测都有可能不过是走向真相中的歧途。
于是她转头看向一直未曾言语的棣恒,道:“侯爷,你可有什么主意?”
棣恒背对着他们站在床边,看着不断低落下的雨水,把手伸了出去,感受着雨水中透着的湿润,道:“这雨,似乎下了一整晚了。你们还记得,这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吗?”
玉昭阳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是亥时到子时之间下的。可是这又说明什么吗?”
上官浩司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对守在门口的官兵说了几句话。
官兵听完便向外走去,没一会儿就从外面回来了。
“大人,我去问过值班看守的那几个人了。他们都说子时之后就没有人从大门出去过了,那会儿也正是宵禁,不让人上街行走,一些客人也都在安乐坊里休息了。但是之前有没有什么黑衣女人进去过,他们倒是不清楚。因为当时安乐坊的客人正多着,来来往往的他们也都顾及不暇。”
上官浩司点了点头,“根据我们刚才的推断,死者就是在大约子时之后被杀的。若凶手杀完人不想引人注意,便必定会从窗户离开。可是这个房间只有一个窗户,下去便是一条房屋之间的间隙。这条间隙不仅非常窄,而且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泥土非常湿滑且容易积水。若是凶手从这个窗户出去,那么必定会留下极深的脚印。”
隋冀走到了窗前,道:“我下去看看。”说完,他两腿卡在两堵墙之间,呲溜一下便滑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隋冀飞上来一个吊钩钩在窗边,随后整个人飞身上来,跳入了窗里。
上官浩司递了一块方巾过去,问道:“怎么样,有脚印吗?”
隋冀擦着身上的水,摇了摇头道:“没有,就连下面散落的树枝也都没有被人踩踏的痕迹。”
上官浩司皱眉道:“也就是说,凶手并未从窗户离开。不然,不可能没有脚印。”
玉昭阳皱眉道:“既没有人看到她从大门出去,也不是从窗户出去的,那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棣恒转过身来,道:“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个人,或许此时还在安乐坊里。”
这话说完,上官浩司和隋冀立即向外走去。玉昭阳见状,也抬脚跟了上去。
凤嵘站起身来,看向棣恒道:“阿恒,这案子看起来并不简单。你就放心让美人这么掺乎进去?”
棣恒看着玉昭阳的背影,目光清冷中带着柔和,“不放心又如何,只要她想做,我便会帮她。”
凤嵘道:“万一有危险呢?你别忘了当初在圣医族……”
刚说到这儿,他就看见棣恒的目光忽然就冷了下去,如同深渊中凝结的寒冰让人看的发颤。
凤嵘顿了顿,才接着道:“若真的有危险,你有信心能护好她吗?你要知道,在这帝京一旦被人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她的处境会有多么地岌岌可危。”
棣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可是对于我而言,她并非是依靠大树庇护的雏鸟,而是本应高飞于九霄之上的凤凰,高贵而耀眼,受到万人的景仰和尊崇。若在此之前,她必然要走过那重重的荆棘,遍体鳞伤,那么我能做的,便是和她一起往前走。”
凤嵘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道:“这还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看来,你跟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棣恒似乎想到了什么,唇间勾起一抹浅笑,如风吹落花,雨落青盘。
“或许,是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上官浩司三人来到了楼下,看着还等在下面盘查的众人。
这些人一共大约有二十来人,其中又是个是坊中的舞女,还有十几个是留宿的客人。
文超一见他们下来,就立即跑了过去,道:“你们可算是下来了。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查到什么结果吗?”
“算是吧。”上官浩司说着,看向众人道:“死者,也就是玉玲姑姑,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害的。”
这话说完,众人一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是被人给杀了!”www.sxynkj.ċöm
“我的天哪!我昨天就是住的二楼,那凶手离我该多近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希望我近日可别有什么血光之灾。”
“玉玲姑姑那么好的人居然会被人杀了?她平日似乎也没跟什么人结仇结怨吧?”
“谁知道呢,这生意场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结仇了。”
“既然是被杀的,那凶手肯定早就跑了。大人,你们就先放我们走吧,昨天下了一夜雨,我这风湿又发作了,得赶紧回去好生歇着。”
“都先别急。”上官浩司止住众人的骚动,冷声道:“要走也可以,但是需要配合官府做全身的检查。做完没问题就可以走了。”
其中几个客人不太乐意道:“什么意思,你们是怀疑我们其中有凶手吗?”
“检查我们有什么用啊?凶手肯定早就逃了。”
上官浩司面色严肃打断了众人道牢骚,沉声道:“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若是配合,查验完你们就可以走了。可若是推三阻四的,又或者试图逃跑,那么不好意思,隋将军便要押你们去问话了。”
众人看见隋冀,下意识地便觉得有些害怕,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壹趣妏敩
“不就是查验吗?咱们清者自清。”说着,文超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道:“上官,我先来。去哪儿查?”
上官浩司指着对面的屏风,道:“去那边即可。阿诚,你带文公子先过去吧。”
阿诚点了点头,带着文超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文超就出来了。
阿诚道:“回大人,没有发现任何携带的凶器或是药物。”
上官浩司点了点头,看向文超道:“辛苦了。”
“没事没事。”文超摆着手道:“还好是你来了。若是让隋呆子调查,我估计到晚上都还被扣着呢。”
隋冀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
文超看他这眼神就来气,拉着上官浩司道:“你看他这什么眼神?不屑跟我说话,我还不想跟他说话呢!”
上官浩司揉着发痛的额角,道:“好了,你就别跟他闹了。若你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我不急。”文超立即道:“我还想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凶手呢。”
“随你吧。”上官浩司说完,吩咐阿诚道:“你把他们都带过去吧。若是发现谁拒绝验身,那么便立即抓捕,到牢里严审。”
“是。”阿诚说着,和手下的官兵一同带着众人往屏风后走去。
玉昭阳眸光轻闪,道:“大人,我看你们这儿人手似乎不太够,不如我也来帮忙吧。”
文超听了也兴奋地举手道:“我也可以帮忙,反正我现在也没嫌疑了对吧?”
上官浩司没说什么,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过去帮忙查验吧。月公子,你可以跟文超说一下怎么查。”
玉昭阳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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