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夜深,黛玉又一向饭量小,想必一碗面、一碟点心也就打发了。
谁知柳嫂子一听黛玉回府了,抹着眼泪现捅开火,热辣辣地给她摆了满满一桌子。
黛玉哭笑不得,看向妙玉求助:“三更半夜的,我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妙玉合掌:“阿弥陀佛,出家人过午不食。你别看我。”
地上站的柳嫂子眼泪汪汪:“姑娘进了宫,说着好听,侍奉太后,跟着吃遍天下美味。
“可那是宫里,哪一样吃食不得依着贵人们的口味来?哪里就能随心所欲地吃些自己合口的东西了呢?
“我虽然手艺有限,但好歹能给姑娘做些您自己个儿爱吃的东西!
“这一桌都是我记着的。
“只是若姑娘进了宫变了胃口,嫌弃了奴婢,那奴婢就不敢说什么了。”
竟还撒起娇来。
黛玉哭笑不得,只好桌上碗碟里所有的菜都捡了一两口放在自己跟前,一一吃了,也赞了。
柳嫂子这才心满意足,手一挥豪气万丈:“姑娘跟妙姑说话吃茶,我这就把这些搭出去,晴姑娘也垫垫肚子!”
早就绿了眼睛咽了半天口水的晴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又进来两个丫头,一起把食桌移出去。
妙玉看着柳嫂子得意的背影,轻笑一声,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羡慕和回忆的惆怅:
“你家这厨娘真好,忠心耿耿的。
“我原有个乳娘,也做的一手好菜饭,对我也极好……
“只是后来我修行了,我父亲便辞了她……
“她走时抱着我幼时最爱的一对枕头大哭了一场……
“我父亲哄我,说给了她好些安家钱。后来我悄悄去寻过她,她乡邻都说她被丈夫赶出去了……”
妙玉说着说着便有些发愣。
黛玉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你以后真的要回苏州?蟠香寺?”
“总要先回去一趟,寺里师姐们都惦着我呢……”妙玉顺口回答了,方又一愣,定定地看着黛玉,“什,什么?!”
黛玉轻轻颔首,声音越发小了:“就这两三天吧。”
妙玉泪水夺眶而出,双手紧紧地抓着黛玉的手,额头贴上去,就如同在叩首一般,失声痛哭!
黛玉低低喟叹,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扶住妙玉越发单薄的颤抖的肩膀,拍了一拍。
胡乱睡了一个多时辰,趁着宫门才开,黛玉带着晴雯,晴雯带着柳嫂子连夜给做的大食盒,一行人悄悄回了大明宫。
今日元宵。
虽然太上和皇帝都不在京城,一切祝贺的方式都从简,但最起码的祭祀、赏赐还是要依旧例照行的。
因万皇后“病着”,寇昭容又掌管六宫事务,忙碌得很,便将代祭的差事拱手让给了杨丽妃。
这一位是生怕没有作妖机会的主儿,四皇子也被养得万事都不肯落后。
大清早起,不过丑时,杨丽妃的宝镜宫便派人到寿康宫拍门,“赐”昭庆郡主过去陪祭。
正睡回笼觉的林黛玉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哼一声都懒得。
小红便出去回话:“元宵祭祀是大事。祖宗例法在上,咱们郡主可没有陛下钦赐的陪祭差事,实在不敢僭越。
“杨丽妃的好意,咱们郡主心领了。”
那宫人满脸不高兴,还待再说时,小红又一句话跟上:
“大祭乃是钦天监好容易卜出来的吉时,姐姐还不快回去知会丽妃娘娘?
“万一误了,咱们郡主可担待不起!”
宫人悻悻而去。
杨丽妃一边打狗骂鸡,一边因小红提醒的这个“吉时”,赶紧收拾整齐出去了。
得了敦诚亲王通知的“在京五品以上”方得参与“上元仪典”,至于往年的外蕃赐宴,倒是通知了午膳时于麟德殿进行。
礼部是做惯了,去年就定了梨园的灯戏,此时都是现成的,跟皇帝在不在京倒没什么区别了。
唯有请哪位皇子前往代赐,众人莫衷一是。
直到最后一刻,也就是本日子时,敦诚亲王才胡乱拍了板:“自是京中年纪最长的皇子!”
原本听说此事的杨丽妃发现自己代皇后祭天的同时,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四皇子代皇帝赐宴,登时大怒。
还是掌事的姑姑劝:“临时才定的事儿,繁琐程序谁记得住?
“保不齐就要当着朝廷重臣和外蕃使者们出丑!
“咱们四皇子不去给他们当提线木偶正好!
“——小主子正长身体,娘娘别叫醒他,还能再多睡一刻呢!”
杨丽妃这才作罢,安心去出自己的风头去了。
这边三皇子二半夜睡得正香,被窦婕妤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出来,只喝了两口温水,空着肚子顶着寒风到了含元殿偏殿,听礼部官员讲解步骤。
一肚子气的三皇子硬记下那一大套啰里啰嗦的话之后,不客气地问他们:“由我代赐的主意哪位定的?”
礼部回之以敦王。
三皇子冷笑一声,对脸问着他们:“怎么?万侍郎这是跟皇后娘娘一起病了?也自己禁足自己家里了?!
“这种事,敦王叔也是头一回主理,你们礼部就这么抄着手看热闹?
“今儿朝上宴上,我若出了丑,那就是天朝出了丑。
“朝臣们怎么嘲讽不满也就罢了,明儿父皇回来,当着他们的面儿骂我一顿,就能过去。
“可外蕃怎么办?九边正不安生,九省检点也锁在大理寺,群龙无首!朝廷皇家被人看轻了,于谁是好处?!
“若此事成了引子,日后酿出乱子来,你们以为你们那腔子上的脑袋,我父皇不敢都摘了不成!?”
礼部几个主事被骂得灰头土脸,赶紧遣人请万扶过来亲自解释。
万扶此时已到了含元殿大殿,正在认真地检查一应器物人员,听说三皇子如此这般责问,似笑非笑:www.sxynkj.ċöm
“早就听说三皇子早慧,今日才得见识一二。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转脸正色向众人道:“不过,三皇子言之有理——
“上元大节乃是朝廷脸面!不论陛下和太上是否在京,仪典大宴,样样都轻忽潦草不得!
“除非罪证确凿被押入各处天牢者,暂禁府中的宗室重臣等,还是应该要来朝参才对!”
巧得很。
他来的早,东王、敦王和曹讽恰在宣政殿聚齐,最后碰头今日之事。
就这一个空子,竟然就被万扶派人出了宫,传了“含元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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