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学生就此别过。”
身背藏青色包袱的少年朝面前的老者作揖一礼,墨眉下眼眸盛满星光,他神色坚毅,决然转身孤身离去。
老者双手负后盯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久久未曾言语。
明赫是法家的骄傲,虽年少却已集法家之大成,只是老者担心,现如今法家之学并不容易被君王采纳,一来是儒家影响甚广,法家的一些观念冲击过大令人无所适从,二是法治一旦处理不当便会引起君王猜忌,是否有威胁王权之嫌。
“唉……”
老者闭目沉沉一叹,是对前途道不尽的迷惘。
小书童不解:“先生?”
老者踱步回屋:“明赫要吃些苦头了。”
明赫从法家离开踏上仕途之路时,天一碧如洗,和他即将要面对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衙门升堂前他站外旁听,新颁发的政令他站在墙边观看,少年的眉头越皱越深。
徇私舞弊,目无王法,欺压平民。
眼中的光冷到极致,心中的愤慨化作一声嗤笑从唇中溢出。
他要改革,要亲手推翻举目皆是的腐败,要将法典散布每一处,约束人,管理人,教化人,维持岌岌可危的秩序。
少年一腔孤勇踏过景国,来到越国,又去往泽国,别说面见圣上,就连想要做个门客也没人敢收。
【此人所想太过匪夷所思,这等野心早晚会遭来祸患,不能留用他。】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避匹夫?亏他敢说,这已经损害了我等的利益,怎可任用?】
【去去去,把他打发走,别让他有机会去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
少年被小厮赶出府,厚重的乌木大门“嘭”的一关,雨瓢泼的下,淋湿他身,淋湿手中攥紧的提案。
“哗啦啦——”
“轰隆隆——”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少年低垂头颅,雨滴从刘海滑落,湿漉的额发遮住他满目的不甘和愤怒。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纤瘦的身姿像是暴风雨中唯一挺立的青竹。
不知他站了多久,雨停后一场风寒来得急,让他抑郁不得志病了一个月。
明赫瘦了太多,刚从法家出来时的眼中像有烈火燃烧明亮又炙热,此刻珍珠蒙尘黯淡无光。
兜兜转转他又折回了景国,一身棱角不在,四处求职也让他真正看清了整个社会的风貌,官官相护阶级腐烂,哀莫大于心死,他自嘲一笑,自己已经贫困潦倒。
他什么都不是。
自以为满腹诗书总有一用。
可他什么都不是。
非要说,不过是个酸腐书生罢了。
“我家那口子犯了事,知府只是罚了些银两,知府大人真是仁慈啊!”
“啧,仁慈?你家那口子犯得罪就该重重的罚!知府就是伪善!”
一男一女在客栈掐了起来,随后齐齐扭头问明赫:“公子瞧起来饱读诗书,你来说说知府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独自饮茶的少年动作一顿,睫毛覆下些嗓音低磁:“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
刑罚轻并非是仁慈,诛罚重也并非暴戾,只是适合现实情况而已。
那人犯了重罪,知府减轻刑罚又如何当得上一句仁慈?
“啪啪啪——”
稀疏的掌声从隔壁桌传来,明赫讶然抬眸望去,那是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眉眼英气,粗布麻衫腰间佩剑,意气风发的不得了。壹趣妏敩
那人赞叹:“现如今如先生这般开明的人不多了。”
她一手托腮悠悠问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如今景国武力强盛可还有亡国的危险?”
气氛一时冷凝,客栈里的人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明赫被她先前的夸赞弄得稍稍有些无所适从,但既然是向他请教,他自然得端正态度好好回答。
“有,依照景国现今形势仍有亡国危险。”
“小少年”也就是君临眉毛一挑,单手撑桌一个翻身来到明赫身旁坐下,她眼中多了几分肃穆:“愿闻其详。”
明赫稍显讶异,往常他若是这般回答早被人当成笑料置之一边了,哪料想会有人真来探讨。
他想畅谈,畅谈心中的所有抱负,到最后只是勾起唇角压低声音同君临解释。
“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一国的存亡要看权柄是否掌握在君主手里,而不应看国家武力的强弱,可如今掌权的实际为太皇太后。”
明赫启唇:“景国危矣。”
君临眼中的光越来越亮,脑袋又凑近几分:“那依照先生所言,这危机该如何破?”
她凑的太近,让明赫身子微微后仰不自在的拉开些距离。
平常这些话说出来,他怕是会被直接治罪的吧,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让他无所顾忌说出口,眼前的人……
“殿下虽未登基,但现在便可暗中布局,等成为景帝时,一下收权,将权力牢牢握于手,危机即可破。”sxynkj.ċöm
君临闻之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没想到刚从鬼谷回来在外面溜达一趟,竟是挖到宝了。
她语中夹杂几分激动:“先生与我所想一致,不知先生可否赏个脸面,同我去雅间一叙?”
明赫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神色怔忡。
眼前的人……
“好。”
也许便是他的知己。
他们畅谈许久,君临得知了他来自何家,姓甚名谁又有何经历。
她抚唇一笑。
那些人可是眼瞎了,这么个绝世珍宝竟是没人要,那她只好笑着收下了。
“明赫定要等我,等我明日带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再来同你畅谈!”
明赫只觉得心中畅快又惬意,笑意温润:“好。”
他有了友人,对待问题的看法总是和他不谋而合。
这位名叫阿临的人仿佛是他寻觅了许久的半身,直至相遇的这一刻才觉得灵魂终归完整。
他们这一个月几乎都黏在一起,可时间到了君临要回鬼谷,她生怕明赫会被人拐跑,最后先下手为强拉着他进宫。
右相满川老爷子胡子一抖:“殿下这些日子常常外出,便是被这人勾去了魂?”
明赫半路已经察觉不对发愣的脑袋终于回过神。
殿下?
景国只有一位殿下,那便是不久后要成为景帝的君临。
他惶恐至极浑身发颤要跪下,却被君临轻轻一扶,那人郑重道:“明赫,可愿来我身边辅佐我?”
她给了他极大的颜面,君主亲自邀约,一下抚平了以往他在各国遭受的屈辱。
明赫该说什么呢。
这是他的贵人。
他的殿下。
他的家主。
“我愿意。”
自君临刚登基便雷厉风行的开始了改革,新面孔明赫活跃在百官眼前,他深谋远虑又一针见血,重振法纲功绩卓越,一路升至万人敬仰的左相。
被拒之门外淋着暴雨的少年,仅仅位居于景帝之下的左相。
“咔嚓——”
闪电劈下,一下将熟睡的明赫惊醒,他怔然,许久没梦到以前的事了。
男人微微撑起身查看怀中人,君临似被雷声惊到蹙起了眉,明赫探出指尖轻轻的将其抚平,吻了吻她的眉心,又把她重新圈回怀中,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重新闭上眼。
“你做梦了?”
怀中人的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慵懒。
明赫一顿,歉意道:“还是将你吵醒了。”
君临并未睁眼,她每日处理朝政困得厉害,只是手臂回抱住明赫,脑袋埋在他胸前声音听不真切:“只是雷声有点响,快睡吧。”
忆起刚刚的梦境,明赫只觉得自己抱住了全世界。
滚烫的唇印在君临的发顶,他轻声询问:“夜还长,再来一次?”
被子下两人未着寸缕。
君临已经习惯了,她仍旧雷打不动的在那闭眼睡觉:“别影响我早朝即可。”
随便你。
但别折腾过头。
明赫哑着声闷笑。
“好。”
那他可要小心伺候了。
……
应该没有谁的个人番外想看了吧?感觉写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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