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躲在其他人的背后,指使他们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很卑劣,然而,她不得不。

  她无法直面命运,似乎一旦自己主动去做事,便会被找到,并且随之杀害。

  赫沙慈几乎已经确认自己被锁定了。

  于是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每次重生,她是保有记忆的,而尸体与物品也可以被保留下来。

  那么敌人,她始终未曾琢磨透彻的敌人,是否也保留着每一次的记忆?

  这样一来,她那重生的优势,其实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她必须要抛弃掉原本的思维弊端,放弃自己认为自己有着先天优势的想法,将每一次的重生,都当作第一次来对待。

  赫沙慈在院子里蹲下来,用手中剔骨的长刀,撕开黑衣人的上衣,成功从对方脖颈出摸到了一颗红痣。

  鬼骸。

  它是怎么进入人体内的?

  赫沙慈不太相信这玩意一直就潜伏着有,何婉跟着她十几次了,成功活了四五年的都有,从来就没有发过。

  更没有被她看见过身上有红痣。

  这红痣难道并不是伴随时间流逝出现,而是根据重生的次数更迭出现?

  如果她重来的次数越多,红痣寄生的人便会更多?

  那么下一次重生,这样的红痣是否会被保留下来?

  赫沙慈伸手,将他后颈上长着红痣的那一块儿给割掉了。被割下来的鬼骸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很快便干涸了。

  赫沙慈转而去处理何婉的尸体,她订了一副棺材——虽说她总感觉有没有都无所谓,但是何祜留下来的观念她下意识想遵守。

  雪原人的尸体是放在冰窖之中堆藏起来的,何祜说大礼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不过当年收留何婉的雪原人都双双去世了。

  何婉同赫沙慈一样,都是部落里自己想办法生活的孩子,有点儿吃百家饭的意思。

  尽管麻烦,但她还是想按何祜那繁琐的下葬规矩来。否则过于自由的时候,会感觉被世间抛弃了。

  然而待处理完何婉的尸体,她再度回到庭院之中,忽然脚步一凝。

  她将黑衣人的尸体翻过来,盯着对方愈合的后颈沉默了片刻。

  一颗小小的红痣,再度浮出了人体。

  赫沙慈再度割下,然而在不久之后,她又眼睁睁的盯着那块儿死肉长好了回去。

  赫沙慈有些急躁的起身,困兽一般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出了院门。

  她弄来揉皮用的各类料子,祛味儿的草药艾熏,在等药房炮制药材时,赫沙慈坐在街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呆呆的望着街道出神。

  人来人往,可是这些人最后都会变成怪物死去。

  忽然有人从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赫沙慈一把攥住腰间的短匕,回过身去,是一个不辨男女的小娃娃,扎着两个冲天辫。

  小娃娃手里攥着一把艾草糖:“给你吃。”

  “你怎么啦?”小娃娃认真的问:“是不是家里人生病了?你别怕!我爹的医术可好了,什么都能治好!”

  赫沙慈扯起嘴角笑了笑,接过那把糖,对方嘿嘿一笑:“生病了没关系,要是我爹没看好你,你来找我,我绝对能看好!我可是要成为悬壶济世的大英雄!”

  “三娃——!回来包药!”

  “来咯!”

  小娃娃一扭头吧嗒吧嗒跑回去了,赫沙慈把那初苦后甜的甘草糖塞进嘴里,接过药房老板递过来的药,起身慢慢走了回去。

  她含着那把糖,点燃了祛味儿的艾草,在咕噜咕噜的沸水声中,烫红刀子,剥下了黑衣人的皮。

  在彻底剥掉皮之后,她才从皮下扯出来一道长长的,血丝似的东西,扔进火里,立刻听见虚幻的,转瞬即逝的惨叫声。

  然而那道血丝便布皮下,如果不将皮剥下来,是无法彻底将那东西从体内消除的。

  赫沙慈沉吟片刻,擦了擦手,回到屋中,再度记录下了这一点。

  随后她埋葬了何婉,开始往回走。

  第三十六次,她做了两件不同的事。

  第一件是来到何祜家外,她偷来何祜的字帖,印着他的字写了一篇内容非常奇怪的“祖训”。

  她把这方祖训刻在石碑上,浅浅的埋在何祜的院子里。

  第二件事,赫沙慈回到雪原,仗着自己的小孩身躯,在深夜前往弥罗陀的帐中,用弓弩正中他的眉心。

  夜晚条件有限,她只来得及剥下一半的皮囊,随后扯下血线之后,用汉字在上头写了另一篇文字。

  天亮之际,她在弥罗陀的帐子里自缢身亡。

  第三十七次。

  后来她将自己的每一次计划,都刻在了石扳之上,层层累累的石板,一代一代的积叠下来,几乎要叠成一块儿一块儿的砖。

  几乎叠成了一面墙。

  到后面记忆成为了最不可靠的东西,有那么一天,赫沙慈不知道多少次苏醒之后,她睁开眼睛,大脑竟然一片空白。sxynkj.ċöm壹趣妏敩

  然后她再一股脑的记起繁杂的回忆,时间空间,死人活人,梦境现实,全部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上一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进程?

  她想不起来了。

  赫沙慈想了很久,想起了自己留下来的那面砖墙。

  于是她回过头去寻找,读取自己留下来的记录。

  她掰掉泥土,扫去灰尘,眯着眼睛,把手按在石板上摩挲着,复原上面文字的同时,得知了自己在第三十七次往后,干出了一些什么事情。

  她的记忆已经因为过多的重复,变得连梦和现实都难以分清了。

  真像假,假似真。

  第三十七次。

  她写下了两篇谎言。

  一则,是何氏的诅咒,即何氏子孙因战时受孽,后世子子孙孙颈部会生一红痣,这红痣,在日后,会逐渐于人脑后生成一张人脸。

  祖训写的十分模糊,只说有弥陀可解此厄。

  第二则,是被记录在弥罗陀皮囊中的一段话,那段里预言了雪原即将发生的许多事务,并提到了数年之后的一场大灾。

  第三十八次重生,雪原人在大雪褪去后的砖石下,发现了许多由细小字体组成的叙事长诗。

  按照诗中的寓言,他们规避了大雪中的风暴,并对此深信不疑,认为此为庇护雪原的神迹。

  雪原人根据砖石下长诗的故事,选中了上一世的那个反叛的首领,将他献祭给雪兽,并剥下了他的皮囊——

  于是他们得以从中找到被提前写好的一切。

  根据皮囊内的文字,雪原人将孤女赫沙慈挑中为圣女,以她为首,建立了一个组织。此名为——

  弥罗陀。

  然而赫沙慈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大礼的昼镫司内,由叶氏插手,一个与寻常部门截然不同的组织,在叶瞻阙的手下诞生了。

  在赫沙慈的记录中,第四十三次,昼镫司新生的部分,才终于出现在了赫沙慈的笔下。

  她在[特使部]这三个字上,打了一个很重的标签。

  赫沙慈依靠遗留在岁月中的谎言,将自己包装起来,伪装成了一个被天赋领导弥罗陀,对抗黑祸的首领。

  每当她发现自己的领导无法稳固之时,她便会为下一次的重生留下更多的谎言,以完善所谓的预言。

  赫沙慈阅读石板的手滑到第五十次。

  这里开始记录,弥罗陀的组织因为太过松垮,而总是被鬼骸逐个击破。

  一旦赫沙慈无法解释,为何要将皮囊剥下来,下属便会生出对她的逆反之心,从而导致接下里的一切计划都功亏一篑。

  于是赫沙慈不得不采取了极端的手段管理他们,提前杀除去队伍中的不安分分子。

  她逐渐发现,当人的外貌,体型,着装,都与身边人无异之时,他的性格也会被随之消弱。

  赫沙慈将他们分列编队,派遣去四面八方,而人一旦进入队伍之中,对于身边人产生的任何一丝异样,都会极其敏感。

  任何被鬼骸悄然寄生的人,都会极快的被寻找出来。

  她下面的人互相揭示举报,而赫沙慈负责执行罪罚。

  也就是剥皮。

  在第五十二次,赫沙慈基本已经确认了,在上一次轮回中被剥掉皮的人,这一次不会被感染。

  但是只能保证一次轮回安全性。

  于是她不得不将被处理过的人名字记下来,这些被处刑过的人,会在下一次成为她能够信任的安全人选。

  第五十四次,弥罗陀在京中的行动,屡次遭到特使部的拦截。

  弥罗陀部众,在发现特使部中的大礼人身上带有红痣之时,对特使部中的俘虏采取了剥皮之罚。

  因为赫沙慈对于剥皮这一件事情,其实是相当乐观的,对于她而言,人死都死了,其实无所谓皮在不在。

  而这一次的剥皮,却能给下一次提供安全保障,这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对从众说,这并非是酷刑,而只不过是一次惩罚。

  对寄生于人体的异族的惩罚。

  而弥罗陀上下,在经历了数次的轮回之后,将赫沙慈的话奉为真理。

  于是他们毫无负担的剥特使部的皮,此恶行传回大礼,震动了特使部,以及高处的叶瞻阙。

  第五十六次,在叶瞻阙坚持对弥罗陀的清剿下,赫沙慈怀抱着暗杀的心态,与其在泰清郡见了一次面。

  赫沙慈其实已经不太能记清,那一次见面的状况,记录时似乎觉得这不重要,写的并不详细。

  而在复盘时想来,赫沙慈之所以能够与叶瞻阙,在当时联系上,大抵与她的心态变化,有着很大的关系。

  一开始的赫沙慈,很想见到叶瞻阙,她孤身一人,漫无目的。

  因此她的行动,便如同黑夜里的一盏灯一般,站在高处的敌人,一眼便能找准她的位置,并将其击杀。

  而后来,她在自己身边布下了许多人。

  或许当时自己压根没有与叶瞻阙面对上面,或许当时她只不过支了一个中间人谈话。

  因为叶瞻阙在会面之前,给赫沙慈传过一份口令,意为:不要来见我。

  他后来倒是只身赴会,而自己到底有没有去见他,这已经说不清了。

  赫沙慈只知道,在她与叶瞻阙约定见面的那一日,对外放出去了五个会面地点,一点隐蔽地点,并且分别派出去六名弥罗陀。

  而到了那日夜晚,那六个地方,那六个派出去会晤的弥罗陀,尽数死亡。

  阻止她的敌人,依然在阻止她,然而他们却无法再准确的捕捉到她的踪迹。

  赫沙慈将当初放过会面地点消息的人,全数召回,在何婉的陪同下,一个一个的审,一个一个的,剥开了他们的皮。

  赫沙慈遭受过暗杀,不止一次,何婉跟在她身边,身子养的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难免受牵连。

  何婉的侧脸到一条手臂上全是烫伤,那是她给赫沙慈挡火盆的后果。

  拜那倾倒下来的火堆所赐,何婉又再度病弱的似乎随时会死去。

  然而赫沙慈发现,何婉在某些方面,似乎特别聪明,特别有天分。

  比如,研究那些血丝与人皮的关系。

  何婉颤抖着受过伤,无法握稳刀的手,从皮囊下撕下血丝,对赫沙慈展示了一下,说,你看。

  随即她将血丝,仔仔细细的接进了另一个活人的皮肤内,对方战栗起来,开始崩溃的尖叫起一些胡言乱语。

  “这是叛徒死前说的话。”

  何婉哆嗦着手,郑重而缓慢的放下刀子,认真的对赫沙慈道:“阿慈,我猜测,这些血丝,除了寄生控制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这是一个大发现,于是赫沙慈将这一段对话,仔仔细细的记录在了石墙中。

  “血丝控制人的大脑,汲取人的记忆,语言与思维,然后储存。”

  即便是在后来阅读石板上的字时,赫沙慈都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狂喜。

  这意味着血丝对赫沙慈而言,不再是废物,而变得可以利用了。

  如果找到安全的,成功的连接这些血丝的办法,那么赫沙慈就可以通过这些血丝中储存的记忆,反推出来敌人的全貌!

  赫沙慈始终在与被鬼骸寄生的人对战,来暗杀她的,去阻止她的,无一不是被寄生后的普通人类。

  可是寄生的鬼骸是从那里来的?

  它们在何处聚集,又通过何种方式联络,发布命令?

  如果能找到这一点,赫沙慈说不定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其寄生的根源。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美人灯看看小火山更新,第89章 为怅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