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公这边感动非常。
对诸位“弟子”予以教诲,解答诸位“弟子”在修行路上的疑难。
但谁成想,隐修司的风波,并未因此而结束。
在诸位“弟子”们一个个上门,最后到齐以后,后续还有一拨又一拨的人,越过隐修司的门槛。
七王!
七王居然不分先后的跑上门来“请教”肖公。
愿意听肖公授课。
硬生生挤进一片“师生融洽”之中,充当大电灯泡。
肖公只在最初的错愕以后,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开平帝这家伙,满肚子都是心眼子。
眼下,高手云聚帝京,不论有什么诱惑存在、融道宗都不可能再煞费苦心的派遣全部精英前来。
除了他和晋文恕二人,以及开平帝和齐扇九以外,其他人都不可能再知道开平帝当初天怒人怨的谋划。
在天下人眼中……
开平帝还是那个贤明圣德的开平帝。
齐扇九也还是那个玄龙掌教,定海神针。
身份上,没有任何便宜。
但是!
肖公这次出手、召集天下人脉,将满天下的桃李都给聚集来帝京,破坏掉了他们筹谋多年的计划,将了他们一军。
面子上,开平帝过不去。m.sxynkj.ċöm
但又被迫要将七王也叫进帝京来撑门面,挽回面子。
可要是就这样就完了,开平帝还叫开平帝吗?
这次他在肖公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就有了现在七王上门讨教的一幕。
天下人看到七王上门,会第一时间想到开平帝的贤明之处。
会认为开平帝这是教身边的七位实权兄弟不耻下问、向肖公请教。
更加坐实了开平帝“贤明淑德”得标签。
但同时……
天下人也会反过来思考一个问题。
凭什么隐修司的肖公,有这么大的本事,教授七王、教授天下豪杰?
就算……肖公乃是江湖公认的,多年以来的大修第一人。壹趣妏敩
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叫来这么多的英雄豪杰、就连七王也要再其面前恭敬请教吗?
他凭什么?
难道这大齐王朝是他的吗?
难道他眼中就没有君臣之分了吗?
难道他以后想要把谁叫进帝都,其他人就得恭恭敬敬的来嘛?
不仅仅是江湖人会这么想……
朝堂的各方权贵,也都会这么觉得!
君臣之分,一旦乱了。
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是,这帮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就会帮着开平帝骂肖公。
肖公就会慢慢演变成千夫所指。
连带着肖公的所有弟子,都会被骂。
七王和开平帝,都会享誉美名。
这是阳谋!
好一招“将军”。
肖公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读不懂吗?
各为一方巨擘的人,难道会不懂吗?
大家都是人精。
所以,待七王逐个上门请教、得到了肖公的认真教导、又逐个离开以后。
诸位“弟子”又是迷茫、又是激愤的询问:
“恩师,您与陛下之间到底有何矛盾?”
“恩师,为何事态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何会导致陛下亦如此……如此小人之为,针对恩师?”
“恩师,此次入京,您给我的信上写,是您寿元将近、想要再见晚辈一面,这理由实际上是假的吧?这背后到底有何密谋?”
肖公并没有说话。
是的,他在给各方弟子的信上,并没有直接说明开平帝的谋划。
没法说。
这种事,无法宣之于纸上。
他叫每个人来帝都的理由,都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那些话……他能说吗?
的确可以逞一时之快,将所有答案都说出来。
诸位弟子信不信倒在其后。
最主要的问题是,事后的影响怎么办?
不论怎么说,“融道宗倾全宗之力进军中州”,这样的事情并没发生。
那肖公事后说出来……
就有诽谤君王的嫌疑,也有谋逆之心,会平白造成惶恐与动乱。
他不能说。
否则,就是给开平帝以话柄,让开平帝以大罪将他问斩以示天下!
这也是开平帝心里的算计,他就笃定了肖公肚子里就算知道很多秘密,但也没办法公之于众。
又是阳谋。
所以,看着一众义愤填膺的弟子。
他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是隔了好半天,才嗓音沉重的道:
“大齐,终将亡在此子手上。”
“或许……寿元将近,对我也是好事。”
先走一步,至少,他不用再看着开平帝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肆意玩弄权柄、将天下百姓当做草芥蝼蚁。
至少,不用亲眼看着这个一千二百年辉煌的王朝,就此覆灭。
虽然嘴上总说,宁愿这方王朝改天换日。
但他心底,何尝又不是真正希望大齐能等来一个盛世明主、取代那开平贼的位置呢?
奈何,遍览全朝,无一人能真正当大用。
他终究,还是不愿亲眼看到这个他倾尽此生效力的王朝,灭亡在他面前的。
但他已行将就木。
有心救国、无力回天。
甚至连自救,都显得格外困难。
这一刻,肖公宛如苍老了几十岁。
说话之间、神态之间、身上气息之间,透露着浓浓的暮气与悲哀。
一众“弟子”都是一脸懵懂茫然之色。
望一叶而知秋。
在大厦将倾之前,总会有人有所感悟。
肖公,作为可以借用“知天行命”能力,了解到世间最多隐秘的人,对未来大局的了解,只会比其他人更加清晰。
……
皇宫内。
开平帝静静等候在朝堂之上。
就在方才,他令裘吏去传羡王入宫。
有阵日子没看到那个闲散的小幺了……他倒也不是想念,主要是羡王这家伙一直都是个惹祸精,有一阵子没看到对方作妖,他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前不久,小幺进皇宫来找他,希望能够离开帝都。
前往避暑城封地,那个时候,开平帝还需要他手上的言之牌做诱饵,当然不可能放人了。
后来,虽然听说羡王将大量的资源都搬到了避暑城,他也没当一回事。
毕竟,有他的“帝”之一途修为压着,只要他不想放人,羡王就绝对离不开帝都。
再后来。
十修会诞生,闹得沸沸扬扬。
开平帝召集七王入京,就暂时不需要言之牌做诱饵了。
他的本意,是愿意将羡王放到避暑城去的。
这样,他平时倒是可以少很多麻烦。
但问题是……言之牌不能让小幺带走。
一旦,言之牌脱离了梧阳帝京内“帝”途的力量压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融道宗察觉到具体方位。
也会产生极为复杂的局面……
所以,他做好了放走小幺但留下言之牌的准备。
但谁曾想,这几日下来,小幺那边居然格外的安静,居然就一直没再来皇宫找过他。
而且,他的“帝”途修为也告诉他,小幺没有离开梧阳城。
这就让他有些奇怪了,必须要把小幺召来宫中询问情况,然后趁机将言之牌收走。
最近几日,他一直在忙着十修会诞生的善后工作,以及七王入京的诸多波折,根本就没顾上管小幺。
不多时……
裘吏快步回到宫中。
“禀报陛下!羡王府早已人去楼空,不见殿下!”
“什么?”开平帝顾不得天之仪容,惊得直接从龙书案后拍案而起,瞪着眼睛。
怎么可能?
人去楼空?
这梧阳城内,只要他不想放的,还从未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小幺他怎么可能?
“此言当真?”
开平帝神态肃穆。
裘吏毕恭毕敬,丝毫不敢隐瞒。
“奴才在羡王府中仔细查探,确实已经人去楼空。”
“奴才还特意到王府周边了解过,有人在数日前曾看到过羡王府中组织大型车队,将王府内的一切金银细软都给打包装车带走……一样不落。”
“想来,殿下已然偷着离开。”
偷着离开?
这才是开平帝最难以理解的地方。
羡王府车队离京,他是知道的,但羡王离京,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眉头立刻皱紧。
糟了!
一时没看住,居然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一旦言之牌流落在外,被融道宗的人发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他立刻一拍桌案,怒道,“查!速速去查!先去查避暑城内的情况,看看他是否已然溜到了避暑城!”
开平帝简直勃然大怒。
这些日子以来,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只感觉,这个王朝,越来越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样的意外,发生的越多,就越说明大齐王朝的权柄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不行!
镇灵山的动作,还要更快一些!!
“速速召骁王入宫……”
他本来想先把七王中,实力最强的骁王传入宫中。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够妥当。
“不,将七王全部召入宫中!!”
……
郊外。
郑悬舟一路快行。
眼看着梧阳帝京近在咫尺,心里也不由浮现出几分轻松感。
梧阳城,我又回来了!
放眼整个天下,他最熟悉的地方,始终还是梧阳城。
毕竟,这里是他的“出生点”。
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深刻了解的位置,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他没急着京城去找肖公,而是先回到了弘安镇的江家老宅。
早在路上,他就已经通过传音镜,分别联系了周筠捷、江绣、舞白瞳和秋剑四个人。
周筠捷和江绣都未曾回信。
而舞秋二人却回复的非常快……
这一路上,郑悬舟都在打听外界有关“十修会”的内容,确定现在的江湖真正因“十修会”而风动。
眼下,应该是最好的传道立教的时机。
可……
具体应该如何实施,他又确实没什么想法。
他在大齐王朝内部的人脉,除了肖公以外,都属于比较底层的人脉关系,找不到合适的十修会根据地与初始力量。
唯一可能算是“高层”关系的,应该是“算师”,但“算师”才刚刚从一个修行小白解脱出来,手上应该没有太多的资源。
无法利用。
除此以外,他也在一路打听有关“铜壶仙宗”的消息。
很自然的就听说,铜壶仙宗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弟子。
但,到底怎么了不得,江湖上的人没有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留言传的沸沸扬扬。
总体是好事。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他又听到了有关七王入京的消息,了解到眼下的梧阳城内、风声敏感、高手云集。
和他离开前的梧阳城,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梧阳城内的高手越多,藏在背后的“灭齐党”和“修史者”就越不会轻举妄动。
像之前那样、下死手刺杀的情况,基本不会再出现。
他也没想到,他离开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归根结底,这些事情好像都和他有直接关系!
回到江家老宅。
他又是查看了一下传音镜,江绣和周筠捷还是没有回信。
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惴惴不安。
立刻在外了解了一番,禁军最近在做的事儿……
可因为缺乏渠道,只听到了一些比较皮毛的消息。
听闻,最近的镇灵山一片纷乱,时不时的就传来较为恐怖的气息。
凡人对此没有感觉,但修士对此基本都有感觉……
“镇灵山?难道说,开平帝私挖皇陵的事情,越发严重了?”郑悬舟直嘬牙花子,“天下诡动闹得好像还挺严重的,难道开平帝是因此判断出,齐王朝亡国在即,所以加紧了寻找长明官的步伐?”
他正思考间。
便听到有人叩门。
吱呀——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舞白瞳和秋剑并肩站在门外。
他将二人迎了进来,随口问道:“今日,似乎不是休沐日?”
秋剑依旧死气沉沉的,摆着张死人脸,并未回话,而是直接坐到了郑悬舟的对面。
而舞白瞳则很淡定的拿起茶壶,倒了水、喝了一口。
“你才刚回帝京,有些事你可能还没听说……”
秋剑闷闷的说:“禁军取缔了我们隐修司在京郊的一切部署,目前,所有布置在京郊的皇命使,均处于原地待命状态。”
“嗯,就是很闲。”舞白瞳又喝了口茶。
郑悬舟眉头一挑,“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嗯……不太好说。”舞白瞳脸色略略暗沉了下来。
秋剑虽然闷,但却敢说话:“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白了,咱们那位陛下、最近的力气全都用到镇灵山去了,还生怕我们隐修司得知幕后真相,但真相是什么,这朝中谁不知道啊?”
“心照不宣罢了。”
他所谓的“真相”,自然指的就是开平帝私挖皇陵,寻找传国至宝的事情。
舞白瞳抿了抿嘴,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说道:“我听说……也许要不了多久,这麻烦就会落到我们头上。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皇陵的陪葬者。”
“现在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像我们这种区区锐脉的皇命使,若没有大功勋累积,无法进入‘玉脉’或是‘金脉’,那就只能是当死士的命。”
麻烦?
陪葬者?
郑悬舟听得一愣一愣的,但马上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心里一沉。
“你们是说……禁军中,已经有人被当做陪葬……”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想,却见舞白瞳和秋剑同时脸色聚变,齐刷刷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此事,心里知道就好,不可言。”
“祸从口出。”
郑悬舟一看,果然如此!
心里顿时“咯噔”一身。
在民夫村中,曾对他有大恩的纪鹏,还有尊他为先生、立下血誓效忠的江绣,那可都是禁军中人。
尤其是纪鹏。
那可是禁军的底层。
要是开平帝要人陪葬,纪鹏估计首当其冲就得死!
然后,江绣可能也无法幸免于难。
郑悬舟眉头紧皱,饶是他心思百转,却也未曾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距离他脱离民夫村开始,这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想来,民夫营和民夫村的所有民夫,应该都已经被填进了皇陵内。
现在这架势……
难道说,填完了民夫,还要继续填朝廷兵士?
先从禁军出手?
“禁军最先?”他下意识问道。
秋剑和舞白瞳相互看看,想了想才说,“最先的是京郊碎山营和飞羽营,禁军紧随其后,再然后……”
他们没有继续继续说下去。
但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郑悬舟猛然倒吸一口冷气……这开平帝,是真的疯了啊!!
之前,还仅是展现出了疯狂的冰山一角,而现在居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真的把人命不当人了?
郑悬舟眉头紧皱……
怪不得给江绣和周筠捷传音,都没有收到回应。
原来,京郊镇灵山的形势,都已经严峻到这种程度了?
疯了!
真是疯了!
郑悬舟微微咬牙,试探性问道:“若是我想要救下其中的几个人,可有什么办法?”
“救人?”秋剑一歪头。“难于上青天。”
“想都不敢想。”舞白瞳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郑悬舟缓缓靠坐在椅背上。
他没有兼济天下的想法,但……禁军中有两个人,他必须救。
他不是一个喜欢惹上麻烦的人。
但总有一些事,他必须得做。
一个是纪鹏,在他们兄妹三人最为狼狈艰难的岁月里,给了他们生机和希望。
一个是江绣,自从解决掉中境诡物案后,对他言听计从,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可以使唤的“下线”。
就算救不了其他人,这两人,郑悬舟也必须救。
但……
显然,这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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