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燃气的阀门没关紧,气体从管道与接口之间的松动处泄露出来。

  居室里,男人从床上摔到了地上,恶心感于喉咙口和肠胃间翻涌着,疼痛贯穿大脑,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因为头晕目眩完全站不起来,但他想活下去。

  他使尽了力气,四肢配合得很好,身体缓缓向前移去,窗户离床只有两三米,对这样一副身子来讲却显得有些远,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痛苦,可他既不能休息,更不能靠大口喘气来缓释这种苦楚,当下的情况,这样做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一寸,一寸,又一寸,对死亡的恐惧驱赶着他,手、肘、膝盖和脚,每处关节都被调用起来,许久,好似马拉松冲线,他终于到了窗边。来不及欣喜,他探起身子,拉了拉,窗户没有打开,他又使劲一拽,窗户依然纹丝未动,而这一拽,身子里的那口气散了,身体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壹趣妏敩

  路平静静松开抵着窗的手,望向脚底,地上的男人面显桃色,嘴唇如樱桃般红。回想着男人刚刚挣扎求生的样子,路平兴奋又厌恶,生命逝去是生命最好的时刻,死亡是最公平的事情,他喜欢看到人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却讨厌人逃避死亡的窘态。他不是杀手,也不是变态,他是一名死神,编号“-1”的死神。

  等待片刻过后,见没有事情发生,路平搓了搓手,身影就从“命案现场”消失不见。几乎在同瞬间,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间偌大的房间,装饰看起来像是中世纪城堡的内部,那个女人说过,连老派死神的办公室都不会是这个样子,不知道路平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房间内没有灯,好在足够的烛光照的墙壁敞亮。

  “无趣。”他半躺到自己的“王座”上,伸手拿起扶手上的眼镜,眼镜的样式和颜色不停变幻,最终变成金丝圆片的样子,他把它戴到脸上,用食指敲了敲眼镜腿,唤了声:“杳。”镜片便投射出了画面,上面是份名单,一份死亡名单,望着上面的六十多个名字,路平开始放空与回忆。

  死神是一个组织,因为人类族群在这近千年越来越庞大,在职的死神也越来越多,他们负责将阳寿已尽的人类带离人世,以维护人世间的秩序。自己是三年前入的职,这三年来,工作量变得越来越大,从第一年一共两个,到现在这个月已经处理了四个,于他而言,这不是一件坏事,这样的工作并不会令人疲倦,反而刺激又愉悦。见证死亡,是路平会兴奋不已的事情。

  “对上头来讲会是件麻烦事吧。”他自言自语又摇了摇头:“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倒是那个女人焦头烂额的话,嗯,很有趣。”说罢,他开浏览名单,死亡名单的每一行从左到右分别是目标姓名,其所在地点和当前状态,而路平的名单在当前状态这一栏,清一色的都是已死亡。林三元,赵招西……这一个个,原来都是属于某个人的姓名,现在却只是几个符号,他感慨着人类的脆弱,目光慢慢挪到最后一行。

  林山殊,鱼糜区179号卧室内,已死亡。

  是刚刚中毒身亡的那个男人,就在路平想要假惺惺悲伤一下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林山殊的当前状态,从已死亡变更为了存活。

  天已经黑了,月光本意是想清凉地洒在鱼糜区各处屋顶和街道,可地上现在却一片炙热,179号爆炸了,火光冲天,伤亡不明,最近的火警已经赶到现场,呼救声,警铃声,高压水流出膛的声音,忙乱的不只是困在火中的和救火的人,还有在不远处围观,难以驱散的看客,叽叽喳喳,好像火灾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怎么回事?”

  “179号爆炸了,现在火都烧到隔壁两栋房子了。”

  “爆炸,咋爆炸的?”

  “那谁知道。”

  “是恐怖袭击?”

  “怎么可能,说实话,我不信这地方能有恐怖分子,再说,恐怖袭击干嘛袭击平头百姓。”

  “你怎么知道住在这的是些平头百姓?”

  “不是平头百姓谁住这?”

  “不是平头百姓不能住这儿了?”

  “那你怎么知道住着的不是林启儿。”

  “你在说什么,一个千金大小姐住在这,好给你机会是吧,瞧瞧你那个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再说,老子怎么着都比你要好吧,而且林小姐一向对我们很好,虽然这两年没怎么露面。”

  “你比我好?”

  “我不比你……”

  争吵发生在几个围观的人之间,开始时算是在八卦,不知怎么的,成了是与不是的无聊争辩,结果因为喝过酒,气氛愈演愈烈,互相推搡了起来。边上的人怕被波及,纷纷远离,有一个身影却未动。身影是个男人,他没有注意到边上的闹剧,正透过金丝眼镜望着火灾现场。

  路平刚到鱼糜区,179号就爆炸了,名单上,林山殊的状态还是存活,所在地点却变成无法显示。

  活着,就得再杀死,还要搞清楚为什么还活着。

  这有些棘手,某个条约的缘由,除了在杀死目标的地点外,死神是不能施展能力的,现在杳不显示林山殊在哪里,他和一个人类便没有区别。

  “得搞清楚他在哪。”或许因为太久没和活物交流,一思考起来,他就忍不住自言自语,像是在荒岛上生活了28年的野人一般:“林山殊一开始确实是死了,假死无法欺骗杳,所以是复活?”

  “不对,尸体还在那。”

  念头刚升起来就被打消了,火势控制住后,透过杳能看到林山殊的“尸体”的确还在179号的卧室里。

  “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正常人类无法以这种状态存活。”

  “可他的确活着,又没有被名单除名,说明他仍然是一个需要死去的人。”也许是因为旁边太过聒噪,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为什么没不显示位置呢,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周围掐到一起的几个人停了下来,人们总是对不能理解的事物感到恐惧,男人捂着脑袋,嘶吼着为什么的样子,像是得了疯病,他们望着他,而他也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停下了自言自语,反过来望着他们。

  一秒,两秒,掐架的众人都突然默契松开抓着对方领子上的手,四散逃开,连滚带爬。

  望着这些人狼狈的身影,他高兴地大笑,随即敲了敲眼镜腿,让杳停下投影,自己的脸也从骷髅样子恢复正常,这样的恶作剧让他很是高兴,对没有头绪的事情便也释怀了。

  “那就在这儿等,等着人来处理这具‘尸体’。”

  等待的时间感觉上总是漫长的,实际却只过了四十多分钟,火便扑灭了,除了179号出现了一具尸体,隔壁几幢房子只有人受了轻伤,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鱼糜区,这很是幸运。确认没有复燃的危险后,警察接管了这片区域,他们不让记者过于靠近现场,将受伤的人送往医院,唯一的尸体在现场经过初步检查后也被小心地装上了车,由几辆车护送着往东边走去。

  车队驶出鱼糜区,从城西走向市中心,作为政府五年房屋计划的项目主体,鱼糜区被提供给在工厂工作的无房人士,因此设立在厂房区边上。主路施工的缘由,车队要穿过厂房区,晚上厂房区也很忙碌,多处灯火通明,加班加点。运货的卡车来来往往,支路上交汇起来相当麻烦,又因为装尸体的车也比较大,走在前面的警车总是要停下来等待,结果,原来半个小时的路程,要了一个多小时车队才走完。

  在警察局焦急等待的,除了警察局的一干官员,还有霖泊市的高层,鱼糜区作为当下重要项目,发生了火灾,而记者又在现场对救火现场做了直播,所以这个事件一定会受到各界的关注,是人为纵火还是意外事件,房屋有没有消防隐患,各种问题有待确认,今晚警察局要同鱼糜消防队通力合作,把事情搞清楚。

  情况再急,真相也需要时间来找出,折腾了一整晚加上一个白天,来龙去脉总算理了清楚,听完详细报告后,市长、警察局长和其他一些人士才出席招待会,而会议厅里各个媒体的记者已经等待多时。

  “对于昨晚发生的……”

  因为事情的影响很大,市长先就昨晚的火灾发表歉意,然后由鱼糜区消防队负责人叙述了事情经过,包括起火原因,消防队的反应速度,伤亡人数等等,最后,一位警察局的副局长上台回答记者提问。

  先是一位头戴鸭舌帽的记者站起来提问。

  “燃气的泄漏是怎么造成的?”

  “初步认定是住户,也就是唯一的死者操作不当的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死者想要自杀,警方是怎么排除自杀的可能性的?”

  “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死者生前来到了窗边,其目的是打开窗户求生,所以大概率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性。”m.sxynkj.ċöm

  听完回答后,鸭舌帽的记者坐下了,另一位头发稀疏的记者站了起来。

  “那有没有可能事谋杀?”

  “暂时也排除了这种可能,一是因为从附近监控来看,昨日除了死者没有人出入过鱼糜区179号,二是关于死者社会关系初步调查,警方认为没有人具备杀害死者的动机。”

  “死者的姓名是什么,方便公布么?”

  “本次事件伤亡者的名单和相关补偿方案稍后都将会公布,死者的姓名的话。”副局长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又抬头说道:

  “是一位男性,他叫做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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