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定还不赖。”诗梦在堕冰河身边坐下,一手搭上堕冰河的脉搏,嘴角隐隐有种明朗的笑意。
“从哪里看出?”
“凭直觉。”诗梦笑起来,“你信么?”
“咱们的皇帝最喜欢四皇子贤王,也最头大四皇子。”
“为什么?”
诗梦轻轻啊了声:“这个嘛……晚些再说。”
说着,他道:“扶这家伙起来。用药到如今,火候应该也差不多了。”
饮冰想起此前杨大夫的那些话:“楼主,还是我来吧。”
“你和他武功不在一个路子上。这诡谲的功夫和下毒手法……”诗梦苦笑了一下,“还真只能我来。你以为我想?”
饮冰不再劝阻,只是抱着剑站到了两步开外的地方,背对着他们站定,一双眼睛四下盯着,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
小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些许鸟鸣,再没有别的响动。
甚至连身后都没什么动静。
只是偶尔传出一两声衣服摩擦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头传来脚步声……
杨大夫?!饮冰心头一惊。
他深知杨大夫那个火药桶一样的脾气,越发后悔诗梦准备替堕冰河驱毒疗伤的时候,自己应该先去知会一声的……
然而越怕什么来什么。
噗~~身后传来异响。
饮冰转头,恰看见一大蓬血花自诗梦的唇舌间炸开,在地上留下一大团怵目惊心的痕迹:“楼主!”
嘭!
与此同时,大门也被杨大夫撞开:“楼主!”
“果然在这里!”
第三句话便是“要死!”
他一面出手如风,将数十根银针扎入诗梦体内,同步还不忘奚落饮冰:“你怎么照看的他!他有事没事瞎折腾,你也不劝阻。”
饮冰没有辩白,只是沉默。
“我只当你行事谨慎沉稳,又敢说敢作。天底下就你一人能看管住他别瞎来。”
“你瞧瞧现在都干了什么?”
饮冰剑眉蹙起:“对不起。”
随即,他又追问:“楼主怎么样了?”
“尚可。”杨大夫的神色缓和了些,“可能是操劳过度。这毒霸道且手法诡谲,想必楼主与它进行了一场‘恶战’。”
一语及此,杨大夫的神色又缓了几分:“不过,倒也算稀奇。楼主此前受伤中毒等等一系列的事儿,如今与这邪门的毒过了几招,近乎自杀式的救人之法,反倒得了个‘双活’!”
“什么意思?”饮冰追问。
“这个——毒彻底解了。”杨大夫指了指堕冰河,又指了指诗梦,“楼主身上的病灶也跟着缓了几分。若是能就此安心养着,未来情形渐渐乐观起来倒也说不准。”
“杜尔迦教内竟有如此毒功,着实令人意外。”杨大夫捻着胡须,“不对不对,应该说是救人的功夫。”
饮冰皱了皱眉头:“杜尔迦教内……?”
“对啊。”
“那楼主怎么会……”
杨大夫脸色一变,讪讪地抵唇咳嗽了两声:“这你就要问他了。”
诗梦在两人的谈论声中悠悠转醒,扫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异常的奇怪,又联想到刚刚落入耳中的只言片字。
“问我什么?”
饮冰欲言又止,心里挣扎了半天,方才开口将适才所聊内容简单概述了一下。
诗梦听着,心下微微咯噔了一下,心头无数念头快速流过。
半晌,他笑了笑:“这你要问问杨大夫了。”
饮冰大为诧异。
而杨大夫却是极度震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诗梦:你甩锅给我干嘛???!!!
“不是,我怎么……”他最终没忍住,开口便要抱怨。
诗梦打断他的话:“那日山上大火,我是最后出来的,还取出了一个背包。”
“对。”
“那里面就有这本秘籍。我随手拿回来了。”诗梦瞧了一眼即将转醒的堕冰河,“况且,自我拿下他和悲白发以后,杜尔迦教不少的秘密一点一点被我挖了出来。啊~还有一个花妙妙,她给我的信息和帮助最多。”
“我能顺利找到那包东西,花妙妙早期提供的很多情报功不可没。”
饮冰不禁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王庭中很多人的——”诗梦的眸色变得狠辣阴毒,“把柄。”
“这些为什么会在……难道悉伐当初已经控制了很多……”杨大夫愕然地捻着胡须。
诗梦摆摆手:“不可能。就老变态的那个野心和手腕——要是有这么多宝贝,他还会被秦相牵制?他应该会倒过来牵制秦相,并且,很可能会有让权利更进一步的想法。”
“更进一步的想法?”
诗梦嘴唇阖动:做皇帝。
“那这是……”
“喏。”诗梦朝后头躺着的堕冰河努了努嘴,“自他接管教派,一点点被人偷梁换柱,权利架空开始——秦相就已经把东西往这边转移了。”
杨大夫仍然不解:“床上这个——他没找到这些东西?”
“只有猜测过。却没有下手机会。杜尔迦教极为隐蔽的地方总共就那么几个。权利一点点被架空以后,那些地方都成了秦相的秘密基地。他就算知道,也不容易进去。更何况,某只老狐狸是不会这么直接地安放在这些地方的。在附近必然还有别的安排。”
“诸多的信息连蒙带猜,再加上亲自去找了找,又有此前那么多年的对于所有人物及这个教派的梳理和研究……综合起来后~”诗梦带着些喟然的语气,“加上一分的运气,一分祖宗的保佑,一分天意的选择——便都到我的手中了。”
杨大夫有些畏惧地看着他,迟疑道:“那你现在掌握这些了。你,你准备干吗?”
“哈哈哈哈~”诗梦大笑起来,“瞧你那眼神!我对这王朝第一把交椅没兴趣。我就不是这料!有了这个,他们那些人就好为我说话,我行事也方便些。”
一个阴沉的声音悠悠传来:“好大逆不道的话啊~”
饮冰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把剑顶到了声音来源处——冰冷的剑尖抵住堕冰河的脖子,他邪魅的容颜映射在剑身上,剑光扎根在他的眸子里。
诗梦不以为杵:“嚯!会吓唬人了啊~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说话间,饮冰一点点撤回宝剑,冷着脸,视线游走在两人之间。
“赶紧啊~快起来给我这个救命恩人三跪九叩一下。”
“没准我一高兴就收你入月影楼哩。”
堕冰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自恋会死是吗?”
“会。”诗梦露出一个大大的超级无耻的笑容。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堕冰河认真盯着诗梦的侧颜看了很久:“我忽然觉得——你还不错。”
“我一直很好。”诗梦笑着转过头来,“考虑跟着大哥我混了?”
“嗯~看在你这么诚恳邀请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同意一下吧~”堕冰河学着诗梦有些无耻的语气。
诗梦反而笑了:“这就开始学习本座的言行了?”
“是是是是,做你小弟可不得积极点嘛!指不定哪天就被你算计了,还屁颠颠地帮你数钱呢~”
“那你好好养几天,然后去盯个梢。”诗梦的笑容中不知不觉有了几分正色和楼主的威严,“你过去就擅长这事儿。”
“你要盯谁?”
“贤王。”
“那你得再给我几个好手。”
“这不是问题。”诗梦瞥了眼饮冰,“晚些我让冰冰亲自给你挑几个这方面的人才。”
“那我啥时候能回去?”
诗梦故作不知:“回哪里去?”
“呸!老子乃笑苍天!”
诗梦长长哦了声:“通天府暂时藏起来了。”
“为什么?”堕冰河很诧异。
“具体怎么走漏的风声我也不清楚。”诗梦摩挲了一下下巴,“啊,不该说走漏。其实可能是秦某人推断出来的,他暗搓搓地去找通天府的麻烦了。要不是我提早两三个时辰去传了信。现在——”
堕冰河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你说什么?”
“还不够清楚么?他想去拔除你最后的势力。”诗梦微微一笑,“说不准,这两天他还会来找我麻烦哩!”
“什么意思?”
“你一直想找的他藏在杜尔迦教内的东西在我手中,他会安心么?”诗梦悠悠然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他走不了官面。好对付的多。”
饮冰摹地开口:“怎么部署?”
“冰冰,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在不妨想一想如何让秦王赶紧对邓子敬出手。如此一来——也就算帮了我了?”
“什么意思?”
“那可是秦相的人。一个只想自由飞翔的江湖门派和一个对自己有用的官场下属,两者相较,那肯定是邓子敬更重要一点。况且,他搜集的那些秘密岂能随便让皇帝知道?这事儿只能慢慢来。”
堕冰河嗤之以鼻:“你就扯吧。邓子敬再怎么样也就是个普通的官。你手中有那么多当官的秘密,到底那个更有分量,他会不知道?”
诗梦也不生气:“邓子敬死不足惜。可是他手中握着陆豫的把柄和贪污的罪证。临事急,他反咬陆豫怎么办?”
堕冰河嗤笑:“这不是必然的嘛!”
“陆豫会不会狗急跳墙?”
“他跳?跳哪里去?”
诗梦的神色陡然间冰冷如寒渊:“可陆豫手中有秦某人当年祸害当朝最有声望的两户人家的证据。他为何不用此要挟一下秦某人?”
堕冰河不屑的神色更加明显了:“那个事的话……恐怕是‘天’的意思吧!”
“这两户人家有过什么功德威望,百姓最清楚。若是被人公之于众,‘天’背上一个残害忠良,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的千古骂名好呢?还是拉个替罪羊好?”
“另外——”诗梦的眸子深邃得教人不敢直视,“冰冰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现在的秦某人已经是富贵泼天了。”
他强调了一句:“泼到天了~”
“再不出手,天昏地暗,那多不好~借这个机会敲山震虎,一箭双雕,简直可以说是天赐良机。”
饮冰沉吟着,没回答。
堕冰河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侃道:“得了。我通天府挂个名,还是和你混有靠山。”
诗梦笑出声来:“这觉悟很好。我觉得这提议不错。”
“不过啊~慧极必伤。”堕冰河玩笑道,“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真合适。”
饮冰听着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瞪着堕冰河。壹趣妏敩
“冰冰,尽快想想办法让秦王出手。”
“好,等我消息。我争取三日内——”
诗梦生硬又冰冷地道:“一天半。”
堕冰河差点没惊掉下巴。一言不发看向饮冰。
饮冰闷声许久后,极其坚定地回答了一句:“是。”
目送饮冰离开的背影,堕冰河不由地喃喃道:“可真狠啊——妥妥的难为人。”
“别无他法。”诗梦邪邪一笑,“这种事就是与虎谋皮,若不快他一步,我们所有人——”
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寒彻骨髓的字:“死无葬身之地。”
堕冰河不禁打了个寒战,开始有些懊悔为什么要选择和诗梦混。
他简直就是个疯了的魔头。堕冰河如是想。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在一天后,这事情的后续就出现在了诗梦的案头。而前一脚,月影楼刚刚迎来一个武功极好的怪人,已经到了要诗梦亲自出马的地步。
但听陪在身边的狄卢表述,那人只待了大半天,后来收到了一份什么信就退走了。
诗梦傍晚来看他的时候,神色很平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你老这么打量我做什么?”他的笑冷淡而疏离,“怪教人害臊的。”
“你之前说的那个啥邓子敬有结果了?”堕冰河沉默了一下,还是觉得直言比较合适。
诗梦身体微微一滞,淡淡道:“皇帝气得差点要连夜提审邓子敬。秦相拦下来了。陆豫也不希望他见到皇帝,万一‘将功折罪’,把自己的那些腌臜事抖露到皇帝面前岂不是得不偿失。”
“也就是说,现在是陆豫和秦相在保邓子敬,秦王在推?”
“是的。但陆豫这么做只是防止邓子敬狗急跳墙而已。他比谁都想杀人灭口。”诗梦见他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站起身来,“明天你就动身吧。一直到这件事情有结果,我想掌握贤王所有的动态。”
堕冰河本想再拖一天,可看到他肃穆的神色以及一脸淡淡的病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京都大牢。
这是天子脚下唯一的一处大牢。
也是月支最有排面的一处。
能进这所大牢的,那基本都是江湖上或者百姓间最有“名气”的那些大盗、强盗以及王城高官、贵族子弟。
当年的杨靖宇、叶振清两家相关的案犯以及帮着他们说话的那些同僚都被关进来过,以至于一度让原本在里面的大盗杀手都没地儿呆,险些让朝廷考虑重犯转移。
邓子敬坐在一张铺着干净草席的炕上,面色沉郁,眼神四下游弋,一派心不在焉的神色。他的隔壁有一个因为杀了某个小地方的掌城而关进来的杀人犯。按着月支律,基本就是死刑。可是,百姓们似乎极力在称颂他这个行为。再加之,暗处可能有人活动,这个杀手便被“保护”了下来,但从此后不会再释放。除非大赦天下。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他隔三差五就能换个装出去逛一圈。
一段时间下来,邓子敬用各种承诺和“手段”打通了和杀手的关系,时不时从他口中套些眼下对于自己这件案子的新动向。
“你说什么?”邓子敬听到消息时,明显吃了一惊。
杀手冷若冰霜地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屑一顾:你爱信不信。
“陆豫怎么可能和秦相一起保我呢?”邓子敬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莫非——这么多年了,我掌握着他那么多秘密,又还算得力,这两人都不想我这张牌就此毁了?”www.sxynkj.ċöm
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秦王又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我以前的罪过他?我竟想不起来……”
正在邓子敬抓耳挠腮想答案的时候,耳边只听着非常讥讽的一声冷笑:呵~
“你呵什么?”邓子敬看着杀手鄙弃的神色,愈发烦躁。
杀手没理他,只顾看新得来的戏本子。
“我得想办法联系上秦相,探探他的口风。陛下现在盛怒,要再不想办法平息……”邓子敬不自觉地呢喃道,“早知道,下手就该干净些。”
杀手的声音也带着些惋惜:“你若当初就与我相识,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还是想办法先联系上陆大人,然后再……”
“自己往阎罗身上撞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杀手说。
邓子敬一愣,怒道:“你什么意思?”
杀手冷笑:“你自己这些年干的那些‘好事’,残害的忠良,够你死去千百回了。”
“那又如何?你什么意思?”
“皇帝居然没有直接提审你对簿公堂,那可真是稀奇事儿。”
不远处一个声音悠悠传来:“你这小子在牢里也不安分。谁说皇帝没有想提审他了?”
“老李头?”
被人叫做“老李头”的大叔是一名京都大牢的牢头。而且还是“老骨干”了。从七八岁就跟着上一届的元老级牢头混活儿。功夫也杂七杂八学了很多。几乎江湖上著名的那些恶人的功夫以及各种将军的拳脚他都跟着学了点。
老李头不客气地拉过一张凳子在过道里坐下:“诶,你小子混来的好酒呢?”
杀手翻了个白眼,悄悄拿出。
老李头也不含糊,取来三只碗,递给邓子敬一只:“邓大人啊,当初您可是我的上司的上司。这机会可真不多啊。”
“真会拍马屁。”杀手呛了一句。
老李头也不生气:“你小子就会蛮横。没我罩着,看你上哪里蹦跶去。”
“你刚才说——皇帝要提审我?”邓子敬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白中还有一丝握着生机的镇定。
老李头隔空和两人碰了碰碗,浅浅啜了一口:“秦王原本捅出去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但被秦相和陆大人拦下来了。”
“说得好像我不知道一样。”杀手又冷嘲热讽了一句,“这些我早和他说过了。”
老李头的脸色透露着一种骄傲:“那你可查得不够详尽。陆大人为何不让邓大人面圣,邓大人想必心中有数。”
邓子敬愣了一下:“你是说,我手中掌握的……”
“对秦相来说——”老李头清了清嗓子,“我说话直,不好听,邓大人也担待些。”
“自然自然。”
“秦相手中您是好使的一把刀。可陆大人眼里您就不是了。您是危险的毒蛇。秦相不让你撞陛下的怒火,是为了保你。而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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