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是李素放在东林书院的座右铭。
非常高尚伟大的名言，让人仅只听着便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而李素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一年多了。
酿酒也好，香水也好，都是为了私利，只想让姑苏县候府过得更舒服。
唯独这一次，李素的出发点终于不再为了自己。
他只觉得有些话该说，有些事该做！
无论怎样的下场，李素都觉得自己浑身透着一股轻快。
可是眼前这黑压压跪满一地的百姓，却并不在他的意料中。
听着众人山呼壮哉，李素有些错愕，接着手足无措。
一旁的大理寺卿淡淡一笑：“阿房宫赋未出宫便已名震天下！”sxynkj.ċöm
“李公忧国之心，天地可鉴。”
“李公可坦受此礼。”
短暂的无措后，李素笑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何谓侠之大者，万人夹道欢迎。
李素坦然受了百姓一礼。
然后面朝百姓长长一揖，许久才直起身。
哈哈大笑两声，转身便朝大理寺内走去。
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他孤单瘦弱的背影。
不知谁人带头，又朝李素深深拜伏下去。
“李公……壮哉！”
曹正卿没陪李素进监牢，只陪到监牢入口便离开了。
临走吩咐狱卒好生相待，莫使李素受了委屈。
狱卒们见识过刚才的大场面，虽然不懂那篇所谓的阿房宫赋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清楚，能被百千百姓跪拜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好人哪怕入了狱，也该享有一些坏人们享受不到的特权。
这次入狱待遇颇高，用不着李素主动开口，亲自为他安排了一间干净通亮的监牢。
里面被褥，桌案，恭桶都是崭新干净的。
地上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矮脚桌上甚至整齐地堆着十多本书……
李素眼睛都直了，简直受宠若惊。
狱卒是老熟人，显然对李素的怪毛病很了解。
毕竟对大理寺来说，李素属于三进宫的惯犯了。
实在应该考虑要不要给李素发一张大理寺监牢贵宾卡，以后李素每次进来可以凭此卡打骨折……
牢房干净得不像话，地上特别干净。
李素站在牢门口甚至都不忍心踏进去，怕破坏了这份完整的美感，多一个脚印都是对美的亵渎。
最好这间牢房谁都别住，就当大理寺的样板房，专门用来哄那些下基层视察的领导……
“太干净了……”
李素站在牢门前啧啧摇头。
狱卒很有耐心，李素不进去他也不催。
“少郎君喜净，咱们牢里的老伙计几个都知道。”
“听说少郎君又下狱了，咱们几个赶紧腾了间干净的监牢出来，地都擦了二十几遍。”
“里面的每个物件都是新的，是曹正卿下的令。”
“曹正卿对少郎君可看重得很呀。”
李素笑了笑：“多谢各位费心了，打扫得如此干净，真不忍心踩进去。”
“要不……还是把牢房空着吧，莫亵渎它了。”壹趣妏敩
“我回家住去。”
狱卒：“……”
狱卒的笑脸顿时凝固。
“少……少郎君莫闹。”
“您，您还是赶紧进去吧！”
李素失望地叹了口气，都不傻啊……
走进监牢，地上多了一串黑色的脚印，李素纠结地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狱卒是老熟人，对李素的毛病实在太了解，马上笑道：“小人这就把脚印抹了。”
李素满意了，纠结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指着桌案上堆满的书：“这些东西留着做甚？”
狱卒连忙回答：“这是曹正卿留给您的，您是大唐英杰，而且才名天下皆知！”
“曹正卿说了，才子若无书，简直比死还难受。”
“所以给您备了一堆书，让少郎君无聊时消磨时光。”
李素眼角直抽抽，叹道：“有了这些书，我才比死更难受……”
“呃，少郎君不喜？”
“那您喜欢什么？”
闻言，李素无奈道：“若欲消磨无聊时光，当然是美酒和佳肴了！”
“你们守了这么多年牢，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狱卒：“……”
……
就这样，李素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住了下来。
开始时还能数数日子，后来不知昼夜，日子渐渐也数不清楚了。
索性懒得数，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无所事事时喝点小酒，哼支几首流行歌。
日子过得……
好吧，其实还是很无聊。
陈婉儿每日进城在大理寺外请求探视，然而李世民下过旨意，任何人不得探监，大理寺官员们也不敢抗旨。
于是陈婉儿终日在大理寺外徘徊，直到坊门快关时才坐了家里的马车回去。
第二天又来……
果然不出李素所料，在李素入狱的第四日。
李世民又对朝堂发动了清洗！
一队队骑马的金吾卫从太极宫飞驰而出，直奔长安各处府宅。
大清早人们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长长的呵欠时。
金吾卫以迅雷之势闯进了某些朝臣家的大门，哭嚎声顿时响彻长安各大坊街！
礼部侍郎，工部将作少匠，金部郎中。
门下省黄门侍郎，国子监博士等等……
同日上午，太极宫罢朝一日，宫里传出消息，李世民亲旨下令杖毙宦官六十四人！
其中甚至包括七名内侍，一名中书舍人，还有两名掌管禁军的折冲都尉。
长安城当日被锁拿的犯官高达三百余人，皆是六品以上官员。
犯官府宅同时被查封，家眷子女全部入狱，家产全部封存入国库！
犯官家眷们双手反绑，长绳索如同拴蚂蚱似的拴了一大串，在金吾卫将士的押送下，从长长的街市上穿行而过。
顿时，哭嚎声，大骂声，不绝于耳。
几名犯官家眷不甘入狱试图逃跑，被骑着马的金吾卫将士赶上，扬手一刀当街劈死。
余者踏着仍冒着热气的鲜血，认命地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长安大街上，无论官员百姓还是胡商皆面带惊色，静静看着这场贞观年间的朝堂大变。
第三日，太极宫传出旨意！
被锁拿的犯官全部斩首弃市，直系子女连坐，余者发付太常寺内教坊为奴为伎！
速判速决，三百多名犯官，连同其妻子儿女当日午时被押上法场。
断头鼓声敲过三次，刽子手的钢刀重重挥落！
连犯官同家眷好几千颗大小不一鲜血淋漓的人头落地，死不瞑目地圆睁着双眼，无神地仰望着灰色的天空。
至死方知。
原来天威竟如此莫测，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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