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殿臣万万没想到,到达博陵崔氏的时间居然比预想中还快了三天。
甩开了拖后腿的禁军,赵卷尔一路上带他抄近道,速度飞快,就是有点儿费腰。
以至于赶了十多天路,每天还有赵卷尔以高手内功上药,这腰也没好利索。
到了博陵崔氏门口,赵卷尔没让韩殿臣下车,扛着沉香木的大牌子,站在崔氏门口吆喝道:“博陵崔氏的人听着!我乃是馒头山赵卷尔大王!今日来拜访你崔氏了!”
韩殿臣静坐在车内,满头黑线。
如果不是因为腰不方便,他真想驾着车赶紧跑——在博陵崔氏大门口这么喊,怕不是要被围杀。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博陵崔氏居然没有派人出来围攻,反而是一个看似管家的老仆人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呦,这不是赵大王吗,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不知此次前来,是要粮啊,还是要钱啊?”
赵卷尔豪横地说道:“这次来既不要粮,也不要钱,本大王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
管家受宠若惊地说道:“哎呦喂,那我可得好好瞧瞧,您是送了什么宝贝来了?”
赵卷尔把沉香木的牌匾拿出来,对准管家说道:“你可瞧仔细了!就是这块匾!”
管家眼睛都看直了:“这么大一块沉香木?您是想换些兵器钱粮吗?如果要换钱的话,恐怕有些太招摇了。”
赵卷尔摇摇头,指了指车里,对管家说道:“什么也不要,就是我相公送给你家的。”
管家表情怪异地看着赵卷尔——整个河北地界,谁不知道馒头山的赵大王是个假小子,超级大龄剩女。曾经有不少山大王,或想强掠她当老婆,或想跟她馒头山和亲,那么有势力有武艺的人都被她给废了,是何方神圣能把她收了当老婆?
心中虽疑惑,管家还是派人将牌匾接了过来:“如此,我替咱们崔氏多谢赵大王厚礼相赠了。大王一路风尘,且入崔氏小憩,我命人略备薄酒,为大王接风洗尘。”
赵卷尔连忙阻止道:“且慢!”
管家转过身来,问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赵卷尔道:“这匾,是给你们家主看的。”
管家道:“我们家家主一向不见外人,即使是几个有姻亲的世家,也只是书信往来。”
博陵崔氏的家主是个真正的隐士。
隐士倒也没什么,嵇康、阮籍、刘玲,甚至陶渊明、王羲之,这些都是隐士。
大家都是这么操作的,以躲避朝廷,隐居山林写诗写歌种地旅游为乐,顺便针砭一下时弊,然后找人疯狂地造势、宣传,以图巨大的名气,现代名词叫流量。
有了巨大的流量,就代表这个人有足够多的拥趸。
这样一来,出仕当个三品大员二品大员也就没人敢放屁了。
问题是,博陵崔氏的家主,是个真隐士,他也不去山林,也不自己种地,也不写诗写歌针砭时弊,乃至于不见外人,甚至大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赵卷尔送个牌匾就想见到博陵崔氏的当代家主,多少有点儿挑事儿的意味。
眼见局势逐渐有点儿僵,韩殿臣撩开门帘,虚弱地冲管家抱拳行礼:“请老管家禀报贵家主,就说九品佞臣韩殿臣求见。”
管家紧蹙的眉毛如雨过天晴般散开,说道:“家主有吩咐,若是小韩掌令前来,自当引见。”
只是他犹疑不定地又确认了一遍:“小韩掌令,这是...尊夫人?”
韩殿臣笑着点了点头:“嗯,路上顺道成了个婚。”
赵卷尔睥睨地看了管家一眼:“怎么?不行吗?”
管家惋惜地说道:“诶,真是可惜了,我博陵崔氏还有好多待嫁女子,本来还想等小韩掌令来了见见她们呢。唉...看来是我崔氏女没有这个福分喽。”
“请进吧。”
二人一路随着管家进了博陵崔氏的祖宅,同为千年世家,博陵崔氏与荥阳郑氏迥然不同,没有前院后院复杂的结构,只有一套院子,中间种着一棵五人合抱的巨大柏树,拔地而起,又高又直,仿佛能直通天际。
院子整体是木质结构,气味清新,走在其中,仿佛置身清晨的丛林。
韩殿臣好奇地问道:“管家,您这处祖宅,恐怕是新建的吧?”
管家失笑道:“小韩掌令好眼光,这处宅子建了有七八年,是我博陵崔氏的新祖宅。说来也巧,尊夫人第一次来我博陵崔氏的时候,正是这宅子刚刚落成的时候。”
韩殿臣恭维道:“那倒是上天注定咱们有这一段儿缘分了,若是教我来,还真未必找得到此处。”
新?祖宅?
这不是个病句么?难道老祖宗还能传给崔氏当代家主一个新的宅子?
管家见韩殿臣眼中带着疑惑的色彩,便说道:“我家家主就在厅中等候,小韩掌令请进,若有疑惑还请直接与我家家主畅谈。”
进得崔氏祖宅的中堂,入眼便是一个白衣的桀骜少年,正侉坐在主座之上,笑盈盈地冲韩殿臣举杯:“久闻洛阳出了个掏粪掌令,今日有幸相见,幸会。”
这少年俊俏得很,五官立体,下颌线如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带着犀利的刻薄劲儿,眼含秋波,醉盈盈的,额头上扎着的一条纯白的抹额更为他添了一抹干净的风情。
他简直漂亮得像女人一样。
韩殿臣不禁赞叹道:“博陵崔氏最神秘的家主,竟是为如玉的陌上公子么?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如何称呼?”
俊俏少年把玩着酒杯笑着说道:“我骂你掏粪掌令,还以为你会骂回来。”
韩殿臣见他没个正型,索性拉着赵卷尔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笑盈盈地说道:“我骂你什么?买粪少年?”
俊俏少年哈哈大笑:“买粪少年好,你就不要知晓我的名字,就叫我...呃...崔买粪好啦!”
韩殿臣遥遥举杯,一饮而尽:“好,好啊,韩掏粪,崔买粪,你我就好比那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呐!”
俊俏少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摸过一张颜色晦暗的古琴,入情地弹奏,表情如疯如魔:“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我处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韩殿臣自问情商也不算低,可他挠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一个青年人,入仕之际,为什么要唱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他是在抱怨不得不为崔家出仕呢,还是在抱怨崔家的争名夺利配不上他的清雅?www.sxynkj.ċöm
这少年怕不是有一点疯的。
俊俏少年一曲弹罢,潸然泪下。
就连韩殿臣也感觉自己的情绪受到了《胡笳十八拍》的影响,心里有些刺痛——是啊,如果上天有眼,又为什么让自己郁郁不得志呢?
难道说眼前之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
俊俏少年迎上韩殿臣的眼神,问道:“你懂了?”
韩殿臣点点头:“我不知道懂得对不对。”
应该是对的,这个少年在感慨崔氏的被动,配不上他的抱负。
不然也不会在一进门的时候就讥讽“掏粪掌令”,这小子大概是跟韩殿臣共情了。
俊俏少年没所谓地说道:“只要懂了就是对。我叫崔白。”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就是这个白。”
韩殿臣举杯遥敬:“我叫韩殿臣,金殿的殿,佞臣的臣。”
崔白回敬,满饮一杯:“韩佞臣,我很喜欢你,尤其是你的眼睛,里面藏着熊熊燃烧的野心。”
韩殿臣悚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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