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见到司马福临躲在王观身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慰的色彩。
“王兄,我们这是在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他走上前去,挽住了王观的手,说道,
“殿臣做的这炙肉有趣得紧,竟暗中与五音合,他面露怒色,乃是因为调料与火相撞,发出羽声,调动了心火。”
王观好奇地说道:“竟有此事?”
韩殿臣黑着脸,怒气冲冲地问道:“你觉得呢!”
见韩殿臣这般模样,王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的确如此啊,五音繁会,令人神志不清,实在太正常了。”
崔白热情地邀请道:“素闻琅琊王氏弟子人人风流洒脱,不仅书法一流,对于乐理的造诣也是颇为深刻。如今殿臣心智已经被打扰,王兄要不要接替他试试,看能否调和五音,重定阴阳?”
南道北儒,南方派系的世家弟子多笃信道门或者沙门,虽有不少行散的陋习,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们身上自带着自然、随和的气质,对于所有的事情都保持着孩子一般的好奇心。
比如竹林七贤中头号美男子,摇滚教祖嵇康,他的爱好就是打铁。
王观兴致勃勃地说道:“既如此,还请殿臣兄赐教啊。”
韩殿臣疑惑地看了崔白一眼,只见崔白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却没有搞清楚他的意图。www.sxynkj.ċöm
王观如此热情地要替自己干活儿,韩殿臣也没有拒绝之理,便说道:“既然王兄不嫌此道鄙陋,那在下就献丑了。”
烧烤这活儿也没太大的技术含量,肉、菜都是现成的串儿,拿到火上烤就行,顶多也就是串儿上需要刷油和酱汁,这些韩殿臣都是预备好的,只要弄熟了就难吃不到哪去。
哪怕有点没熟或者有点焦了,都不是特别影响口感。
“所以,你怎么给烤成碳了......”
韩殿臣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观手里那漆黑的一坨不明物质问道。
王观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抹了一脑门黑,说道:“抱歉抱歉,第一次弄,分不太清熟没熟......”
虽说第一次的成品并不怎么美观,韩殿臣还是没有放弃,又教了王观两次。
这人不愧是得了王羲之书法真传的王氏嫡孙,悟性高得离谱,仅仅又失败过一次,再往后烤出来的串儿就和韩殿臣水平相仿了。
闻着烤串儿那勾人的孜然香味,王观豪气地说道:“如此美食,怎能无酒?来人,拿酒来!”
崔白笑眯眯地按住了王观的手,说道:“喝酒可以,咱们有言在先,今日春游,图一个天高气清,不得行散。”
王观非常恣意地从怀里掏出药包,挥手便丢到了河里:“我非是狂徒,区区五石散而已,不行也罢。”
司马福临看着王观有些狼狈的洒脱身型,满眼直冒小星星:“表哥好风流!”
崔白满意地点点头,跟着夸奖道:“王兄真不愧是道门世家,果然闻一知二,悟性惊人,我看你才学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比殿臣的手艺要高出许多了!”
王观接过仆人递来的酒壶,豪饮一阵,说道:“崔兄果然没有骗我,这炙肉之术看似小道,实则蕴含着五音调和之理,我辈士子就是应该这样,观大道之微妙与须弥万象之中啊!”
“只要五味如五音一般调和好,就能使人闻到道韵!这种美味,谁能不爱呢?”
韩殿臣抚掌大笑:“王兄,妙啊!怪不得道家弟子都是悟性上佳之人,能够闻一知二,举一反三,原来是如此注重于观察天地万物!妙哉!妙哉!”
什么妙不妙的,只要有人替自己干活儿就最妙。
王观被捧得高高在上,有些得意忘形,七手八脚地同时操作者十几串肉串和菜串,一手拨弄着烧烤架,一手拿着酒壶开怀痛饮:“畅快!畅快啊!饮宴之乐,不过如此而已!今日大家放开了吃,炙肉都由我亲自操刀!”
崔白低声对韩殿臣说道:“王兄,真是实在人呐。”
韩殿臣有些心虚地尬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只见王观挑出两串儿火候最好的炙肉,带着讨好的神色送到崔莺面前,说道:“崔妹妹,前些日子是我无礼了,今日我就借花献佛,给你道个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行散了。”
崔莺这时候撑得已经有点儿涨肚子了,小圆脸上满是为难,生怕一张嘴就打嗝,失了仕女的风度。便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韩殿臣。
韩殿臣本来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烤串儿的时候说错话了,这会儿哪里肯上去搭救,倒背着手,装看不见。
留王观独自举着炙肉串儿在风中凌乱。
一旁的司马福临看不下去了,劈手夺过王观手中的肉串,不忿地说道:“哼,你不吃我吃!干嘛要摆脸色给人看?讨厌鬼。”
咬了一口炙肉,满眼冒星星地牵着王观的手说道:“哎呀...表哥,你做的炙肉好好吃!”
崔莺被她突然跑过来的行为惊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嗝,羞涩地跑到了一边。
王观望着崔莺的背影,喃喃道:“真美......”
指着司马福临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崔白坏笑着问道:“怎么样,精不精彩?”
表哥、舔狗、跑路,这种种元素汇集在一起,韩殿臣仿佛看到了段誉、王语嫣和慕容复。
王语嫣依然喜欢着她的表哥,可是,她的表哥却喜欢上了段誉。
韩殿臣幽幽叹道:“精彩,太精彩了——你故意的?”
崔白低声道:“当然是故意的,给王观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让司马福临喜欢上他。只要撮合成了这两个人,皇帝应该就要把女儿嫁给王家的嫡孙,而你,我的朋友,你就只能选择博陵崔氏了。”
韩殿臣沉思了一会儿,问道:“皇帝好像不止一个闺女吧?”
崔白石化当场,与王观一起在风中凌乱。
“王兄,来!喝酒!”
崔白吩咐仆役去把烤串的工作接了过来,拽住王观的手,开始劝酒。
王观颇为失意地对崔白说道:“崔兄,令妹......”
崔白连忙打断了他的陈情,说道:“喝酒,喝酒!都在酒里,喝进去就都明白了!”
“韩殿臣,你也来,一起喝!”
韩殿臣满脸无辜地坐在二人旁边,一杯杯地被两个人劝着酒。
这倒还不算什么,让他感到尴尬的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都是女的,比之青牛入洛阳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殿臣、崔白、王观这仨人凑到一起,呈现出的视觉冲击力比之先前二人高山流水时的冲击力还要强。
韩殿臣如鹿,神秘而充满活力,崔白如参天翠柏,孤高而清冷,王观则如山间清风,时而狂野时而温柔,一举一动挥洒之间却都仿佛与自然相融合。
鹿,柏树,风,自成一幅写意潇洒的水墨画,本就是在春天,自然是勾动了无数怀春少女的芳心。壹趣妏敩
要说酒这个东西,真不是好东西,喝多了很多行为控制不住。
有的人高兴,有的人难过,还有的人委屈,情绪不一样,做出来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譬如王观,喝多了之后对美人的相思之情便有些控制不住,扯着情敌韩殿臣的手腕说道:“殿、殿臣兄,上次你、你、我誊写的你那阙词,可还好啊?”
韩殿臣也被这俩人灌的有点儿多,本来他在南方的时候就跟王谢集团有点儿过节,被这帮人抢占了不少产业。
这时候被王谢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给逼问,自然是被酒拱起来了满腔的怒火:“好,好什么好,再好,那也是老子写的,不是你写的。”
“不、不能什么东西都让你占了去,不好,不好!”
王观虽然被酒意拿捏得大着舌头,隐逸狂士的气势却开始压抑不住,也不顾边儿上三五千少女看着,醉醺醺地说道:“你说、说、说不好,那你写一个更好的出来!”
“我、我还告诉你,这回我不要你那些柔肠寸断的诗词,也不要对仗工整的,就、就要狂放的。”
“你要是作不出来,就把我的酒都、都吐出来!”
韩殿臣也醉醺醺地说道:“娘希匹,我最讨厌你们这幅做派,有钱了不起啊!老子以前,不说远,两年前,有的是钱!”
“不就是要狂吗?我比你还狂!”
“你听好了!”
他拿住王观的手腕,打了个酒嗝,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狂是不狂?”
王观虽被酒意所控制,可潜意识里还能听出诗的好坏来,仅仅听到这一句,便挣开了韩殿臣的束缚,跌跌撞撞跑到自家车架上,拿出宣纸和毛笔,在嘴里润好了笔,一挥而就,将这句诗记了下来。
“狂,继续,还没狂够!”
韩殿臣继续道:“君、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一句,可是把他这两年的委屈都给吐了出来,在这个人均年龄三十出头的时代,一个人能有几个两年在这权力场上空耗?
他说,王观写,一篇豪情万丈的《将进酒》被深得王羲之真传的狂草给录了下来,惊得周围的人下巴掉了一地。
同样是一两银子一两的酒,有的人就喝出十文钱的价值来,有的人却能喝出一万两的价值。
崔白被二人的情绪所感染,拿出焦尾琴,一边弹奏,一边与二人和声,将《将进酒》唱了出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唱罢最后一句,三人手牵着手,在数千池化作春水的碧眸包裹中沉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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