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沟南,邓家垭口后山的小山包,面对杉木尖,晨曦中的绿景葱郁。松柏林边,一个简陋遮风的草棚子挡住了刺骨渗髓的冷风。
朱德校长坐在草棚中,身边是县长和刘郎中,熊荫寰等侍立在旁。
莫湘指挥的机枪,如风卷落叶,追逐着哭爹喊娘的神兵们。
朱德突然:“焜娃,传令给你的中队长,叫他们停止射击,出来抓俘虏。”
“是”
吴焜将手中的盒子枪入套,拎过早已安上号嘴的军号,掠上草棚边的一块大石头,身体挺立,先吐出肺中的浊气,再“咝”地,慢慢吸进清冷的空气,挺胸、举号,先来一个调兵号,单元是二大队二中队,然后吹了停止射击号。号声一出,机枪声戛然而止,接着,吴焜吹了出击冲锋号。
刘郎中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吴焜。
刘家大门霍然打开,二中队的战士冲了出来,向神兵们兜剿。
刘家壮丁,喊着相熟神兵们的名字,叫他们丢下武器,进到大田里,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四个兵和刘家长辈,簇拥着熊参议和秀才父,来到草棚前,朱校长迎到棚前,手拉手将他请进草棚:“熊参议,您为四十八槽一方民众安宁,单枪匹马、身入深山敌营,以身为饵,吸引匪徒,中心开花,此次剿灭匪患,当为首功!”
大敞着怀,提着六轮枪,英姿勃发的熊参议,听了这话,高兴得阔嘴咧到后脑勺,连声:“不敢当!不敢当!数十年匪患,而今将一鼓而灭,全赖玉阶将军神威,老朽不过有小小的奔驰之劳。”
他拉住朱校长的手儿,舍不得放下“朱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野水沟绅粮刘老太爷。”
朱德微笑:“久仰,请你与你们的县长大人一道观战,待战事完毕,我们再叙。”
野水沟,全歼郭大臣老巢的神兵三百余人,击毙郭大臣。
部队休整一日后,朱德部队在次日凌晨,顺着四十八槽梁上大道,急行军三十里,包围了四十八槽核心区域的大兴湾东、西二槽,从西边攻击前进而来的一大队,也按朱德指示午前到达。
千多人马,把大兴湾喧哗得如同闹市。十多名随军副官,把随后而来的各乡镇夫子、团防,指挥得顺溜。大路小道堵得水泄不通,团防队各种火器,不停歇的对着大兴湾里暴响。
朱校长请县长和乡镇长们喊话,限槽中村庄里的土匪出来投降。
午后,东、西槽的几家土匪家族的当家,也是族长类身份的人,担着酒挑子,抬着肥猪,摆着劳军的姿态,出村来投降了。www.sxynkj.ċöm
大兴湾土匪的投降,标致着四十八槽土匪的彻底覆没。
下川东多云,冬日、酷暑、雨后,云雾特别多,白云或遮掩山峰,或雾锁长江,雾有多少?该地县有“云”字,江中行船有“停船扎雾”之说,以“云”为名的人有多少?就明白此地云雾有多少了。
山巅峰峦中的大兴湾,冬日的早晨,被雾笼罩得缥缈,如同仙境。
长江中下游一带,农民劳作时多在水田里,冬天水田里很冷,特别是霜降期。夏天水田里钉螺、蚂蟥猖獗,久而久之,农民们养成了喝早酒的习惯,饮一杯自酿的稻谷酒,下水田干活,身子热乎还防虫蚁。而在川东高寒山区,出门就要爬坡上坎、肩挑臂磨,农家的早饭也要硬,粗糁的包谷碎粒,丢进几颗白米,吃上两碗,干上一天的活也不饿。
虽是佃农出身,但家在仪陇平坝丘陵长大的朱德校长,和下江来的几个大队长,还是不习惯大早上的吃干饭。
可徐允士、何流、吴焜等一干本地人,犹如饿鬼投胎,端着人头大的海碗,埋头猛吃,就是看上去年近五十、身体瘦弱的刘郎中,也舀了堆尖一大碗,拈了几筷咸菜,吃了个肚儿圆,让朱德等人,看傻了眼。
吃饱了干饭,又喝了汤,灌满了肚子里的缝隙,勤务兵收了碗筷。
谌杰、冉秘书随时在注意朱德校长的表情,文强和几个大队长饭后,也没象过去一样,急急忙忙的回队里,而是坐在板凳上歇息,熊荫寰大队长还点上了一支烟悠闲地吸了起来。
朱德眼望谌、冉,颌首。
谌、冉二人点头回意。给莫湘一个眼神,下巴一嘟,手一挥,二中队几人急忙随两人来到地坝边。
冉秘书严肃地道:“长官们要开会,内容高度保密,何流、朱福建同志带两个班负责百米外警戒,莫湘、徐允士、胡洪疆同志带一二三小队负责饭堂周边警戒,不得走进会场三十米内,不准偷听,非重要情况不准打扰。”
谌大队长对吴焜:“你也去。”
参加会议的只有几个学员大队长和党员中队长,朱德代表主持,讨论对四十八槽地区的清匪事务。
谌杰、文强介绍了湖南、江西打土豪、建立农会,建立群众组织的情况,熊荫寰重点介绍了农民武装组织的情况。
因大革命开始后,朱德一直在欧洲留学,对国内情况了解不多,听得很仔细。
在朱德主持的党员会议上,通过讨论,形成一致意见:
部队原地休整两天,总结剿匪战斗中的经验教训,提高学员的技战水平,同时有针对性的进行政治教育,力争让全体学员的思想觉悟、革命觉悟上一个台阶。
休整完后,一、二大队在四十八槽的大兴湾、铁峰寨、双峰、巴阳等要点驻扎,任务是继续清剿成股的残余土匪。三、四、五大队,全面展开,深入到各村,强制地主开仓分粮,清查漏网土匪,成立农会组织后,再发展组织秘密的农民武装,在条件成熟后,大量发展贫苦群众中觉悟者入党,建立党的组织。
会议到此,谌大队长率先摸索出一张纸,说道:“我们五大队182名学员,在这次剿匪中牺牲和伤残减员17名,现有学员165名,无临阵退缩逃跑者,作战都较为英勇,经过政治启发、针对性谈话,组织培养,有102人主动提出了入党要求,我们五大队党小组经过讨论研究……”
然后,他对着名单,逐一介绍情况,金冶平、蔡奎也在党员发展人员名单中。
最后发言的熊荫寰大队长,介绍到二大队时,已到半下午。熊大队长说,二中队一直担任朱代表的警卫任务,我熟悉情况有限,请朱代表和冉国平同志代我介绍情况吧。
冉国平秘书在朱代表示意下介绍了二中队情况,提出:徐允士、胡洪疆、何流、朱福建、吴焜等人,已经具有基本的革命意识,有为共产主义奋斗牺牲的觉悟,除吴焜未明确提出入党要求外,其余人都强烈要求加入党的组织,请大家考虑。
熊荫寰、江亚中和几个中队长认为吴焜出身赤贫,孤单一人,具有强烈的革命性,有推翻封建制度的强烈愿望,可以吸收入党。
谌杰、滕代顺、文强等另几个党员中队长认为吴焜年龄太小,政治信仰幼稚,还需要锻炼。
双方争论不休,最后都将目光放到朱德代表脸上。
朱德严肃地说:“吴焜这个小同志,作战英勇,而且战术动作敏捷,假以时日,将会是一员很能打的革命战士。但该同志年龄太小,刚刚才16岁,仍残留有升官发财当老爷、买田买地做地主的陈旧思想,对共产主义认识不全面,对党缺乏透彻的了解,这将会在遭遇复杂的革命形势时,发生动摇,发生退缩。前段时间,我对他进行了系统的思想教育,提高很快,可是我觉察到,他对政治没有兴趣,可给他讲军事知识时,他特别上心。我的意见是,把他作为党员发展的重点对象,继续培养,毕竟他的年龄还小嘛。”
当晚,批准入党的新党员,以中队、小队为单位,各自到山林等隐密之处,举行了入党宣誓。
次日中午,当周铸九的轿子和骑马的刘建藩出现在山路上时,朱德校长叹了口气:“我们的工作计划,要落空了。”
果然,刘建藩递上一张杨森的电报纸:刘湘、刘文辉、刘成勋和赖心辉等四川军阀组织的联军,大举东下,有驱杨出川之势,远在宜昌的杨森请朱德党代表,急回万县主持,军官学校学员全部撤回万县,充实万县城单薄的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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