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号兵在借钱还饭帐。”众兵在闲聊新话题。
果然吴焜在借钱,腊月间是还账的月份,这时候借,明显是准备借钱过年,肯定是老赖!
没有!没有!我就还想借点钱还外帐。拒绝中,也有愿借的,可吴焜又嫌对方态度不好,不耿直,拒绝了。
回连部,见正在等着去吃饭的罗、谭二连长,眼珠转了转,开口借钱。
罗云骂:“他妈的,你每月5块,钱呢?”
“用了。没存一分。”
罗云恨道:“你龟儿子单身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都没存一个,用到那里去了?”吴焜能存住钱,跟罗云心地善良有很大的关系。
“这么多人情往来,礼钱要好多少呢?光师长一家,冬月就送了3次,先师长接他妈妈从乐山过来享福,接风宴。没几天他妈又办七十大寿,寿宴。又没几天师长生日宴。罗连长,你不是每次都要我们集份子的嘛?你们当官的还去坐了个席,喝了杯水酒,我们当兵的,只加了个菜。再说,茶馆里茶钱,瓜子钱,打赏的钱……”
罗云急忙:“少他妈的瞎咋呼,好像你没送过礼吧?记不清了。总之,我没得钱,你自己想办法。要不,谭连副,你原来是他的营长,老上司,支持他一下。”
谭智明不经意间看到吴焜侧头递过来的眼神,抬眼望天想了想,心存纳闷,仍摆出胆小怕事的样子:“罗连长,我可先把话说清楚,我虽然当过几天他的营长,可他当兵是别人介绍的哟,他当号目是当时猛张飞孟青云亲自选拔的,我跟他不太熟。我是有点钱,但我要养家糊口,留着过年。明说,交情不够,不借!连长,他是你的号兵,该当你借的。”
罗云嘴上骂骂咧咧,取下如焊在嘴上的烟,从兜里抠索了半天,才抠出两个五分钱的铜角子,脸泛无比痛惜神情,递给吴焜。
吴焜不接。
“啷个?”罗云吼,心中有怒啊,不是怕你娃在战场上吹号时坏菜,老罗怎会借给你?下次关饷时,老子盯紧你,现场还!
吴焜轻吐二字,听在罗云耳中,不啻连环炸雷“不够!”
“不是一角钱吗?”
“我是记着一角钱,可张老板说是五角钱,他拿出了帐,那次有一伙子战友也吃了的,当时全记在我头上了。”
“唿”的一声,罗云飞快地收回了拿钱的手,毫不犹豫的把钱放回:“这么大个场合,这么大个坑,我不得行,不借了,你自己想法。”
……
一阵纠缠后,饭时临近,吴焜道:“要不这样,我在茶馆抛了那么多钱,今晚我去找茶馆老板借,他肯定不乐意,我就懒在他茶馆,硬借,可你两位长官要准我的假。”
“号那个吹咧?”
“小春在咧。”
罗云望谭连副,谭智明做思索状,还是颌首点头了。
“好吧,明天早上必须回。”
谭智明突然严峻:“借钱还帐,脱了你这身老虎皮,换件便服去,别丢了我们三师的脸,师长可是治军严厉,出了岔子,别连累我们。”
罗云:“对!对!对!你娃儿莫穿军服去晃荡,给老子把衣服换了去。”
吴焜出门后,仍听见罗连长在拉话题“老谭,这个吴焜的号儿确实是吹得好,比其他号兵不同,想不到还当过号目,来来来,你把他的龙门阵给我摆一摆……”sxynkj.ċöm
心里急,军营中吃过饭,给小春叮嘱了,来到小食店,正是客人多时,小商小贩、船工职员们坐了大半屋。
吴焜到厨房门前:“张大哥,我来给你帮忙。”
张洪从厨房现,围裙拭眼“哦,是焜娃,正好,你去帮我烧火。”
别以为那时进馆子可以尽情畅饮酒水,别以为象如今客人入座后,菜单上任意点,别以为上桌的菜吃不完可打包或遗弃不要,错!
小食店里的酒一天也卖不了一斤,因为鲜有人喝得起!没菜单,只有老板报一下今天可提供的菜肴名,简单的几样,点了菜,客人多半要自己端,饭要由主人舀,二两是二两,绝不会给你舀三两。莫说菜是人人吃完,就是饭碗里的那点残渣,也有乞丐期盼的盯着,客人刚一离座,立即扫进嘴里,没残渣,那就舔,饭碗也舔个净光。
单独吃炒菜,是非常特别的事,价格也贵。一般就是在大菜盆里打熟菜。今晚生意不错,张洪很是炒了几个菜。
义务烧火的吴焜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数年征战,数年生死离别,数年间血中抓饭吃,战斗经验的积累,让他萌发了特殊的警觉,特别是在王陵基这个杀人屠夫手下混的这十来个月,谨言慎行的内功大大提升。他的异样来自有人窥视,可又似乎无恶意,还有些亲切、熟悉感。
老虎眉下的鸷鹰眼四处望,借着端菜功夫饭堂看,无果。咦!
客人将散尽,张洪在饭堂给两个流动乞丐各给了一舀饭,宣布,因食材用尽,今晚提前关门。两个乞丐虽没了后续的希望,但得了一舀饭的补偿,感激的笑笑,按规矩,帮着张洪清洁了饭堂桌椅,离开去街上,再碰运气。
张洪上铺门,最后一扇虚掩。片刻,一长衫人侧身进来,叫老板,张洪点头示意,把门关了。
长衫进厨房,见吴焜,脸平静:“吴焜,你来得早。”
昏暗煤油灯光下,吴焜仔细看“李副官,李大哥。”李德彬过来,挨坐在灶前板凳上。
“呃,吴焜,李副官,叫你们看个人,别咋呼哈。”
话声中,一个魁梧的大汉,从张洪的卧房出来,无声地站着,泛白的对襟衣上有几个补丁,黑不咙咚的土布裤,腰扎一条旧、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腰带,典型挑夫装?吴、李二人往上看,大汉皮肤黑黝黝,诸葛亮帕子下,那张带笑的黑漆脸,明亮的眼仁,让二人不约而同的站起,为凑近看而躬了腰,随即声音嘶哑,惊喜带哭腔:“洪疆?”“胡军需!”
“请叫胡支队长哈,红军的,不是你们这些反动派的军队。”胡洪疆意气风发,抱着两人,“我们刚刚打败了刘存厚的第二次围剿!”让两个还在当丘八的人更显形秽。
胡洪疆坐在一条板凳上,吴焜攀着他的肩膀并坐,李德彬和张洪坐灶孔前的烧火板凳。
“9月份,我们粉碎了刘存厚的第一次围剿后,刘存厚令廖雨辰原地驻防,又调驻宣汉的第二师吴占荣团从宣汉向万源的固军坝、井溪坝等地合围。
初次上阵的吴占荣这小子,尚未领教我们红军漂浮战术的厉害,以为廖雨辰胆怯,不敢深入井溪坝,把他的团部驻扎在固军坝,然后派出两营兵,到井溪坝一带围剿。侦察员探得消息后,我们商定,对廖雨辰采取守势,对吴占荣采取攻势,专门敲打这小子。
第一次敲打他是火烧十字溪。
十字溪,距固军坝八华里,水码头,是吴占荣的粮秣中转要地,吴占荣团把固军坝区的区长刘绍东调来,带领民团三百余人驻守十字溪。他自己来同我们作战,以为前呼后应,就可万无一失。我们趁吴占荣、刘绍东立足未稳之时,采取了深入敌后牵制敌人的战略部署。11月3日,派庞孟昭率红军300人,乘夜摸到十字溪,将团防大队长的团丁300余人打垮,刘绍东光着屁股逃跑后,我们烧毁了团局的房屋。吴占荣见团防靠不住,调他的赵炬光营来十字溪驻守,我们前线的压力就松多了。
我们的徐参谋长真是个军事天才。他设计把吴占荣的一个营关了禁闭,锁在十字溪后。就又想法把吴占荣的另两个营往远处调,发动了龙潭河战役。
徐参谋长选定的地方叫龙潭河,位于中河上游,长70余里,两岸群峰壁立,沟深林茂,入口处怪石堆垒,人称“崩口石门”。徐参谋长侦察到吴占荣带两个营出了固军坝来出剿,就亲带他直接领导的红军手枪队,装作与吴占荣的部队偶然遭遇的样子,在离固军坝不远的温水溪与敌交了火,又装作手枪射程近,打不赢吴占荣的狼狈样,丢了草鞋、烟杆、诸葛亮帕,还丢了几个大洋,且战且走,把兴高采烈的敌人,从石门引入到龙潭河长长的口袋阵内,然后躲起来睡大觉。
吴在龙潭河谷搜索了3天3夜,也没找见我们,其实我们每天都有人在他们周边。
这时徐参谋长判断敌人耐不住了,可能要撤了。就安排了下一计。
第4天早晨,吴占荣准备开拔回去时,突然发现山腰上的观音洞,有烟火飘起,吴占荣高兴啦,马上集合队伍包围洞口。但观音洞在山腰的悬崖峭岩上,洞不深,是一个岩穴,穴外是一片露出崖外的小坪地,筑有石墙,石墙上密密的趴伏着我们很多人,架着好几挺机关枪和百多条步枪。上洞,只一条在岩上凿成的狭隘窄细的石径。这地势,莫说攻击,就是人上去,也要小心攀登,一失足,就要跌落深渊。
吴占荣仔细观察,细细听,洞里有人在讲话学文件,“共产党”“苏维埃”等名词隐隐约约,还有共产党的歌儿清晰的,确定是“红匪主力”。于是急电刘存厚,请派炮队来会剿。
在达县深宅大院中烤火坐禅的刘存厚,接到报告,马上请养在家的道家“真人”卜卦扶虬,都是上上大吉,他大喜,以为必胜,马上照办,又迫不及待的命令文笔“蔑片”在《国民公报》向外宣布消息:“宣万股匪李家俊,近有骚扰地方各情,已迭志前报。顷闻此间,得宣汉方面确讯云,驻宣汉之第二师师长魏声华,目前特令团长吴占荣与团练大队长罗恒久双方合力进剿,该匪不支,随即窜入龙潭河。并自行退入观音洞内,以图凭险抵抗。军团见李退入洞内,即加派部队前往合剿。刘督办得报,当即电调二师炮队前往合剿,以期一鼓荡平。”
敌人正高兴时,李总指挥、徐参谋长集中井溪吴会治支队、我的旧院支队和各地农会武装1000多人,埋伏在龙潭河上下全段,先用滚木擂石将石门塞住,然后下令所有武装,一齐出击。
战斗从12月27日,直打到28日上午,吴占荣的人马处处抵挡,一退再退,向对山凤凰寨的廖雨辰徐柱营求救,但徐柱被吓住了,不敢发兵。他又怎么敢发兵?我们派了三个乡农会的武装,在他防区后方的石塘坝攻击得也紧,他自己救火还顾不过来。吴占荣见援军无望,下令残部人马收成一队,摆了个圆阵,翻山逃到了井溪坝,进了井溪坝,抓了百多夫子,在井溪坝场四周筑起高约一丈的土墙,深沟高垒,固守井溪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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