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女人转过头来问躺在病床上的安然,“你醒来时有见到他吗?”
安然道,“没有,我刚醒。”
女人蹙了蹙眉。
她又往那边开着的门看了看,没有人走进来的迹象。
“奇怪了,这走得也太快了。”她呢喃自语。
欧阳安晴嬉皮笑脸,“指不定人家就是来走个过场呢?”
女人不赞同地看着她,伸手拍了她一下,“小小年纪别乱说话。”
欧阳安晴不置可否,摇头晃脑的。
讲完欧阳安晴,她再度看向安然,浅笑着问,“然然,感觉怎么样?妈妈给你削个苹果吧。”
她说完,就把盒子里的苹果和水果刀拿出来,作势要削皮。
“不用。”安然出声阻止。
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水果刀的刃蹭到苹果表面,只留下浅浅一道褶。
她把盒子放到一边。
“然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呀?身体很不舒服吗?”女人关切地问安然。
不然为何她的女儿对她的态度如此反常。
生冷僵硬,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柔和尊敬。m.sxynkj.ċöm
面对女人这看似关心体贴的问话,安然有那么点无语。
这不废话吗,人都躺床上了,腿还被吊着,手还被针扎着,能舒服得了吗?
安然下意识看向自己那被针扎着痛的手背。
呦吼,软管子里的血还在呢。
安然的沉默引起了病房里女人更深一层的尴尬,空气中是无人说话的沉寂氛围。
后头自说了一句话后便陷入失声状态的男人再次开口,“然然,你今天很不尊重你妈妈。”
安然看向这个面容严肃的男人。
唯二说了两句话,每个字都是人说的字,合起来就不是这个时候人能说的话。
她闭上眼睛,懒得理这个自以为是的男的。
男人见她忽视了她,感到威严被挑衅,声音不悦,“欧阳安然。”
他说:“这就是你对爸爸的态度吗?”
安然闭着眼睛,很不耐烦,“你有病吗?”
男人没想到她没头没脑的嘴巴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瞪圆了眼睛。
“你!”他往前迈出一小步,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表达,只能哽在原地。
安然睁开眼睛,冷漠又厌恶,“没有病就出去,我没那个精力来应付你。”
“白浪费我时间。”她撇下一句话,又侧过头去。
一只手拉了拉被子,把半边脸掩住。
男人看着那藏于被子下的半个后脑勺,嘴型不断地变动,嘴巴里支支吾吾发出些声音,最终却拼凑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好了好了。”女人回过神来,眼见着场面僵硬,出来打圆场。
她搂上男人的胳膊,把他往门那边带,“然然肯定是腿特别难受了,才心情不好的,你这个当爸的,就别跟孩子一般计较了。”
男人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关上病房的门,他回头望望玻璃框。
病房里,安然对他们的离去毫无反应。
他心头涌上股复杂的味道,居然在一瞬间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态度,可真不像他平日里懂事乖巧的大女儿。
倒像是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如流星般在他脑海中划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跟在两人后头出来的欧阳安晴全程看完了自己爸妈被安然搞得灰头土脸的,碰了个硬邦邦的钉子,心中不仅不为此而替爸妈叫屈,反而多了点新奇和新鲜。
她脸上还是挂着那吊儿郎当的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欧阳安然看简伯怡走得太快,恼羞成怒,才把气都发泄到了你们身上呀?”
此话一出,两人双双看向她。
男人倒没说什么,女人则是直接就又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
那力道不大,就是象征性地要打断欧阳安晴的话。
她揉了揉自己被拍的胳膊,嘟囔,“妈妈你又打我。”
女人收回手,“这哪里是打你了?妈妈不过就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欧阳安晴无语,以乱码的语言抗议,对着她伸出小半截舌头,“略略略~~~”
“晴晴说得有可能。”男人突兀插话。
女人看向他,有些无奈,“你怎么也······”
男人牵过女人的手,对着欧阳安晴使了个眼色,往前走去。
“简家那小男生跟然然一般大,小时候咱们两家做邻居时,就数他跟然然玩得最好,只是8岁时搬走出了国,一年前才偶然碰到联系上。”
“虽然已经隔了10年没见,但我看然然对那男生的态度,可不像是很陌生的样子。”
男人的话也引起了女人的思考。
“是啊。”她接着男人的话往下说,“那孩子小时候看着就聪明,十来年没见,人长得是真俊,还考上了a大。”
“那时候然然都已经填好志愿了,突然就反悔了,说觉得考得不好,要重考。”
“现在b大也在南市,a大也在南市。”
女人细细思索,“要说咱然然对他有意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点点头。
如此,两人似乎是达成了统一意见。
唯有在一旁听着的欧阳安晴抓心挠肺。
她跑到两人面前,伸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哎呀,一年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那个简伯怡究竟有多好呀,让安然这么念念不忘的?”
一年前她还在小学读书,正因为淘气的做派,被老师看犯人一样,在学校里看得紧紧的。
而欧阳安然则刚好高考结束,有了大把的时间供她支配。
据妈妈说,简伯怡一家就是她和欧阳安然逛街的时候遇见的。
也就是那次遇见,妈妈才知道简伯怡原来早几年就从国外回来了,还在国内考了大学,和欧阳安然一届。
之后简伯怡还来单独拜访过几次,只可惜欧阳安晴都在学校里,根本就没能看见他。
只是听爸爸妈妈说简家那小孩回来了,然后再感叹简伯怡长得多么多么好,看起来多么多么优秀。
再后来,就是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
欧阳安然的成绩中等偏上,挑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上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是不可能了。
彼时爸爸妈妈和她都挺满意,商量着选了几所学校填好志愿。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简伯怡的去向。
他以全市第一,全省第三的成绩报了a大。
这个成绩,录取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根本不用怕滑档。
爸爸妈妈听到这个消息时,又是一通感慨,除此之外,倒也没多大的反应。
反倒是欧阳安然,有些不对劲了。
她日复一日地安静下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先注意到她不对劲的是欧阳安晴。
虽说欧阳安然平日里就没有多活泼,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天天的安静不语,甚至都没有几句话好讲。
她盯着欧阳安然,时不时就拿简伯怡的事情刺激刺激欧阳安然。
毕竟欧阳安然在听到简伯怡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反应的。
直到那一天,欧阳安然爆发了。
她爆发的那一天,欧阳安晴记得很清楚。
那是七月份的下旬,阳光燥热,炙烤着地面,直把空气都扭曲了。
窗外蝉鸣聒噪,一声声的听得人心烦意乱。
在空调外挂机百叶大力转动的嘈杂声音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欧阳安晴听到了快递员穿透墙壁的声音。
他大声地叫,“欧阳安然,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欧阳安晴“噌”一下站了起来,打开房门。
与此同时,她见到了从三楼跑下来的欧阳安然。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便即刻分开,欧阳安然撇过头去,极快地绕过她,跑下楼。
望着她的背影,欧阳安晴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
她关紧房门,也跟了下去。
庭院的铁门已经打开,欧阳安然正接过快递员手中的红色信件。
她拿过笔,在信件上签了个字。
快递员撕下了那张纸,收进口袋,回到车上。
临行前,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容满面,“恭喜你啊。”
“谢谢。”
欧阳安晴听见欧阳安然这么说,情绪淡淡的。
她站在后头,看欧阳安然拿着录取通知书,关好门,转过身来。
欧阳安然手上的红色信封喜庆,金色阳光耀眼,一切都是温暖的。
然而她却是面无表情。
看不出个开心的样子。
欧阳安晴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忽然就跑了上去。
在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要去夺欧阳安然手中的红信件。
“录取通知书来啦?让我来看看。”
劈手往下一扯,没扯动。
她看向欧阳安然。
欧阳安然披散着长发,唇色泛着点白。
几颗汗珠从她额头滴下,像是急速下坠的过山车,到下颌脖颈后,稳稳没入衣领处。
“别闹。”她唇角往上扬了扬,那弧度却不怎么明显,看起来便像是疲惫极了。
欧阳安晴松手,不屑转身,“不过就是个录取通知书嘛,我还懒得来看呢。”
晚上爸爸妈妈双双回来,不想烧饭,便从外边的饭店里顺手打包了晚饭,几个人在餐桌上吃着。
吃饭间,又聊起了那个简伯怡。
“要不怎么说出了国的就是不一样呢,原来简家那小孩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拿了什么大奖了。”
“就凭这个大奖,a大也愿意给他开个特殊通道免试收他,但人家不接受,偏偏要按国内高考正常的程序来。”
爸爸边夹菜边说。
妈妈附和,“高考人家也考得好啊,这市里省里前几名呢,光宗耀祖啦。”壹趣妏敩
她说着,一筷子夹下去,正碰上另一双伸过来的筷子。
欧阳安然安安静静地将筷子收了回去。
妈妈瞥她一眼,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那简家是真有福分,只可惜咱家没有。”
“啪!”
是筷子被狠狠拍到桌子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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