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容从容答道,“三皇子面前的酒壶空了,他吩咐奴婢去再拿一壶来。”
她看看纾容手上那满满一壶酒,担心钰儿贪杯,指指自己桌上的酒壶,“既如此,便将本宫这壶换去罢,宴席已近末尾,料想这里面的量也够他喝了。”
一贯听命行事的纾容低声道,“娘娘,这样不妥。”
她谨慎地望了一眼相隔不远处的顾安珏,“奴婢若是拿了这酒去三皇子那儿,势必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苏青禾顺着纾容的目光看去,顾安珏还在痴痴地看着赵落苏,时不时看看顾明远,面露慈爱之情,压根没有关注这边。
他甚至连宫女又重新换了一壶他手边的酒都没有注意到。
苏青禾扭过头来,“无碍,你去吧。”
纾容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将酒送给钰儿。
而钰儿拿到酒的一刹那,便自斟一杯,于大庭广众之下站了起来。
他不打一声招呼,身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显得分外突兀。
就连顾安珏都下意识看向了他。
钰儿笑得分外真诚,“值此普天同庆之际,儿臣敬父皇一杯,恭祝父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虽是突然了些,可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在礼数上来讲都是不错的。
只不过,钰儿以往从不会这般,只因有引得顾安珏当众打压的风险,这次,怎会当众敬酒?
很显然顾安珏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细细看了半晌,也不说话。
热闹的大殿上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余烛火的偶尔哔啵声。
钰儿端着酒杯的手丝毫不颤,面上笑容灿烂恳切,看着顾安珏不曾挪开半分目光。
苏青禾想要为他说话,又怕起到反作用,不得已按下张嘴的心思。
横空里另一个女人的慵懒声插了进来。
“三皇子真是温润有礼,远儿,多跟你三哥学着点。”
顾明远欢快应声,也有样学样地斟了一杯,站起来遥遥对着顾安珏,“儿臣愿吾国风调雨顺,永享安宁,愿父皇千秋圣寿,康乐常在。”
往年赵落苏都只是象征性地出个面,从不曾让顾明远主动做些什么,顾安珏也由着他们,现下她让顾明远敬酒,顾安珏受宠若惊,那一番话更是说得他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只会说“好,好,好”。
连带着看顾辰钰也顺眼了些。
他难得夸奖,“都是好孩子。”
倒了满满一大杯酒,顾安珏豪爽地一饮而尽。
苏青禾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漫不经心的赵落苏看了一眼。
她知道赵落苏这是在为钰儿解围。
敬了顾安珏酒,她想着也该结束了,不料钰儿又倒了一杯对着她。
“儿臣恭祝母后福乐安康,岁岁无忧。”
苏青禾忙拿起酒杯添满,“钰儿有心了。”
寻常皇子敬酒到这便真正可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钰儿一杯接着一杯,把在场的人都敬了个遍。
此举实在反常,顾安珏正要打断,可看到赵落苏的动作,又静了下来。
赵落苏对着顾辰钰的敬酒坦然大方,喝完以后将酒杯倒着抖两下,示意一滴不剩。
为着赵落苏满意,顾安珏便静静看着钰儿敬酒。
就连皇帝都默许了,也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回绝,都笑着喝了酒,因着赵落苏榜样在前,无一不喝得干干净净。
苏青禾不知道钰儿要做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还好,之后他再无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苏青禾等待着宴席结束,可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困倦得睁不开眼,眼前一阵黑白,迷迷糊糊的,她陷入了睡梦之中。
等她再醒来,宫里便变了天。壹趣妏敩
钰儿将顾安珏囚在了乾元宫,其余人,则都被牢牢看守在自己的住所里头。
一夕巨变,始料未及。
苏青禾在想,钰儿究竟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她原与钰儿都商量好了,等到开春再动手。
若是早有预谋,钰儿便直接绕过了她,又或者是在骗她。
若是一时兴起,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在短短的后半程时间内就布置好一切?
难不成他出去便是为了布置这一场局?
可这疑惑,无法直接得到正主的解答。
在宫变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能见到钰儿的人。
与此同时,凤栖宫也被侍卫重重把守,定睛一看,全都是农门的精锐伪装而成。
疑心之下,苏青禾派纾容去探查了除夕夜宴钰儿的行踪。
得到的结果非常简单。
钰儿去了童华殿,此外再无别的去向。
纾容又带回来一个消息,宫变的第二日,钰儿便把姬清晗从童华殿带走了,为此还将珞安然闹得又晕了过去。
前因后果一联系,苏青禾如何能不清楚。
竟是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他便要这般冒险行事。
想到钰儿要将药力融为一体的念头,苏青禾咬了牙。
她能允许珞安然与钰儿在一块,为的是让珞安然偿还父辈的债,可不是让她的钰儿伤害自己的身体,她不准。
几番思量之下,她遣纾容去请来了钰儿。
一段时日不见,她的钰儿清减了不少。
苏青禾愈发坚定了阻止他为救珞安然自毁身体的想法。
“钰儿。”她直白道,“她不值得你这样做。”
钰儿笑笑,竟有了几分满足的意味在,“如何不值得?想到以后她会在这世间,儿臣心里是欢喜的。”
苏青禾心头一凛,钰儿这是,陷得深了。
若是以后两人真在一起,看珞安然那架势,指不定要把钰儿耍得团团转。
她回想珞安然与钰儿的相处点滴,却找不出能让钰儿情根深种的太多片段,“那小妮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她警觉的态度明显令钰儿不解。
他的笑容淡去,“母后不是对她与儿臣在一块乐见其成么?如今为何又说出这样的话?”
苏青禾道,“母后是在心疼你。”
这话似乎是触到了他什么,眼见着他嘴角的最后一点笑都消失了。
钰儿面无表情,看得苏青禾暗暗奇怪。
“不。”他摇一下头,“您不心疼。”
这叫什么话,哪有当娘的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苏青禾一瞬间想法纷呈。
她的乖钰儿这段时间太反常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珞安然。
这绝对不是个好事情。
她必须阻止他。
苏青禾捏紧了拳头,“总而言之,本宫不会让你成功的。”
钰儿抬脚朝外走去。
她喊道,“你若不收手,本宫便会收回给你的那一部分农门力量。”
“钰儿,你抵抗不了的。”
不曾想钰儿停在那儿,低低笑了起来,仿佛她的话很好笑一般。
他背对着她,腔调淡然,“母后,您莫不是忘了,农门的力量,早便全部到了儿臣手里。”sxynkj.ċöm
“您哪来的权力收回?”
他一只手扬起,大拇指动了动,那枚碧玉扳指分外刺目。
苏青禾心里一紧,“你,你什么时候知晓的?”
钰儿一步跨出,她正欲追上前去,眼前一晃,便又失去了意识。
这一晕倒,便引来了苏太医。
初初醒来,她便察觉到自己虚浮无力,徒有健康的外表,内在却是极为空荡,内力什么的一应消失,比寻常人要虚弱上不少许。
可她把脉观察许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苏青禾请来苏太医问缘由时,苏太医凝思片刻,说了两个字。
“易梦。”
苏青禾诧异,“本宫是中了易梦才会这样?”
苏太医点头。
“可本宫从未察觉。”她疑惑,“况且,易梦向来只是迷惑人心催发药性,怎会令人内力全无?”
“这就要问问给娘娘下药的那人了。”
苏青禾自诩也是一流的用药高手,向来不会轻易栽在别人手上,更别提是栽倒在出自农门,被她用得得心应手的“易梦”上。
而唯一能让她落得如斯状况的,也只有深得她真传的钰儿了。
苏青禾默然不语。
苏太医何许人也,自然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他聪明地不再继续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
“既已来了,老朽另有一桩陈年旧事要与娘娘说起。”
那便是关于苏蔓蔓和珞炎之间的事。
当全部听完,苏青禾的整个脑袋都是空白一片。
苏太医的每一个字如流水一般流进她耳朵里,堆在心里,积起了一个湖泊。
湖泊水波激荡,有了大海的气势。
待苏太医停下,那湖泊又瞬间蒸腾为水汽,从心里漫上眼眶,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
苏青禾眼前看不清东西,她下意识上手一摸,湿汪汪的。
“本宫会去安然那一趟。”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苏太医叹气,“在我说起前,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可苏蔓蔓一定会留下什么让本宫知道。”
苏太医道,“娘娘能去看看她也好,自上次她为着质子的事晕倒后,老朽去看了一回,此后要再去,却是不能。”
苏青禾倒不知钰儿将珞安然看管得如此之严实,连苏太医都进不去。
苏太医想起最后一次与安然的谈话,问她,“娘娘可知三皇子将质子关在了何处?”
他说:“老朽只知道一开始质子身处青宫,之后却没了他的确切消息,似乎是在乾元宫,可老朽无法打探。”
苏青禾摇头,“本宫不知。”
她好奇,“苏太医为何突然关心起质子?”
苏太医摇头晃脑,“质子是然然的心上人,他们情投意合,老朽不能不关心。”
“况且。”他露出几丝悲哀之情,“老朽不愿然然再落得蔓蔓那样的结局。”
苏青禾在之前不希望钰儿伤身救人,而在方才谈话之后,她的心思有了些许变化,可不管怎么变,她都坚定地认为珞安然心里有钰儿,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她只担心珞安然爱钰儿不如钰儿深刻,会使钰儿吃亏罢了。
现在苏太医忽然跟她说珞安然心上人不是钰儿,犹如闷头一锤,锤得她一时都辨不清说话的条理了。
在她缓神那当口,苏太医又请求,“若是可以,请娘娘护质子周全,让质子与然然早日相聚。”
苏青禾缓过来,开始跟他辩论珞安然的心上人是谁。
最后是她败了。
也就是说,钰儿从头到尾,都是在演独角戏。
可珞安然又有什么错处呢?
若苏蔓蔓与珞炎那事是真的,她便是害珞安然成为孤儿的凶手,不仅如此,珞安然中“荧火”,也跟她脱不了干系,这是她欠珞安然的一笔滔天巨账。
她必须偿还珞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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