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到部队,除了出任务的,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们。可我在他们脸上看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心疼,担忧,难过。我以为他们是在为那两名牺牲的战友难过,当时并没有多想。直到队长出来,把峋哥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我不知道队长和他说了什么,可能连一分钟都没有,办公室里传来队长大声的叫喊……”
“温峋!你给老子站住!”
温峋充耳不闻,连楼梯都来不及走,手臂在二楼栏杆上一撑,纵身翻越围栏,落地一楼。
队长的声音追了出来:“愣着干什么,拦住他!”
在一楼的战士们一哄而上,搂腰的搂腰,拽胳膊的拽胳膊。
温峋刚经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致命追击,本已经精疲力尽,这会儿却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
男人额上,脖颈,整条手臂的青筋全都暴起,似乎下一瞬就要刺破皮肉,挣脱束缚。
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本就因为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会儿已经彻底赤红:“都他妈给我放开!”
抱着他的人像是铁了心不让他走,越抱越紧:“峋哥,你不能回去!敌暗我明,他们就是在等着你!”
温峋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眼圈烧得通红,胸腹间翻腾着怒火,整个人像是一匹暴怒的狼,随时都能展开厮杀。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队友动了手。
他本就是佼佼者,不管智力还是体能都是极好的,格斗技能更是一等一的精湛,以一敌百对他而言是常事。
更何况他已处在暴怒边缘,拳头不长眼,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曾经护着的战友身上。眨眼间,好几个拦住他的战友已经被他掀翻在地。
“我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天峋哥跟不要命似的打人,小半个基地的人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我茫然地站着,根本不知道该帮哪一方。但我看见,峋哥打着打着,突然哭了出来。”
程淮看着雾蒙蒙的天,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摩挲,声音滞涩。
“我们流过血,流过汗,就是没流过泪,可峋哥那天哭了,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所以我去帮他。但队长一脚把我踹开,让我别胡闹。我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温叔叔温阿姨遇害了。”
“因为是军方的家属,高层也介入了。根据那边传过来的现场报告,温叔叔和温阿姨是9月19号凌晨遇害的。半夜有人敲门,温叔叔去开门,匪徒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捅刀。另一人到卧室,将半睡半醒的温阿姨杀害。”
“之后,他们几乎是发泄似的在他们身上捅刀。现场全是血,地板上,桌面上,墙上。温阿姨身下的被子,床垫全都被血浸透了。两人身上有三四十处刀口,刀刀毙命。”
许星似乎承受不住,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掌心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及其珍贵,她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于是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却哭不出声音。
他那时候该有多疼,多难过,所有人都在阻止他,却没有一个人抱抱他。
陈伤被毫不留情地撕开,程淮也忍不住落了泪,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一把脸,哽咽着继续说。壹趣妏敩
“凶手行凶之后快速逃离现场,一路往山区走,路上换了衣服,过了水,猎犬都闻不到味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只要峋哥去了,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就会不要命的冲上来。”
“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根本不怕死,甚至恨不得多拉几个陪葬,一旦发生暴乱,最无辜的是百姓。在警方和军方没有把他们清理干净之前,我们根本不敢让峋哥回去。他们不怕死,可我们怕,失去了亲人,不能再失去战友。”
“那几天,只要没伤的人全都拉住峋哥。我看着他跪着求队长让他回去,声音都哭哑了,喊哑了,手上身上全是伤。整个枭狼大队六七百号人,在那几天全都偷偷哭了一遍。”
“一周后,江都来信说陆陆续续抓住了潜藏在暗处的二十几人,峋哥终于被允许回去,但不能明目张胆的出现,更不能就这么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怕被人拍到,怕寻仇。”
“后来,我和队长还有几个队友陪着峋哥一起回江都。我们不敢让峋哥下车,只能在车上偷偷地看出殡仪式,尾随着送灵的队伍去了墓地,远远地看着温叔叔温阿姨下葬。明明是至亲,他连出殡抬棺都做不到。”
程淮嗤笑一声:“有时候想想挺可笑的,我们保护了那么多人,可是却没办法保护最亲的人。甚至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又是怎么被那群亡命徒找到家里的。”
“峋哥自那件事之后消沉了很久。从来不抽烟的人一宿一宿的抽烟。那个优秀到比阳光还耀眼的人变得不再爱笑,曾经温和柔软的人变得暴躁,眼里全是仇恨和悔恨。”
“我有时候起夜上厕所,会听见峋哥在练武场偷偷地哭,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甚至见过他把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的样子。有段时间他偷偷问我,如果他乖乖听话,和大家一样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学一个还不错的专业,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就能一直好好的。”
“大概一个月后,峋哥突然好了,要求出任务。战场上,他跟疯了一样杀人,凶狠暴戾,但凡有人敢侵犯边境线,偷渡,他连活口都不愿意留。”
“短短半年,死在他枪口下的人已经上百。后来我们被抽调到东北那边援助,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遇到了当初杀完人潜逃的两人。”
“峋哥不折磨人,能一枪毙命,绝不让人痛苦。但那次,他发了狠地在他们身上打了二三十个口子,处处致命。我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了,但没想到,在那两人死后,他再也没办法开枪了。”
“因为,从那以后,不管他的枪口瞄准谁,瞄准镜里出现的都是温叔叔温阿姨的脸。培养一个狙击手很难,培养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更是难上加难。他报了仇,念想就断了,于是再也拿不起枪。”
“一个狙击手再也拿不起枪,你说这得有多讽刺。”
许星心脏抽疼,如同被万人凌迟撕碎,血肉模糊,筋骨根根相连,却又寸寸断裂。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9月19是叔叔阿姨的忌日,所以他每年都会出去,他的手机会关机,因为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断他的忏悔,愧疚,自责。
可是他回来时说,“以后我的手机会一直开机。”
她终于知道冬夜里那把举起又放下的枪,并不是因为开枪违法,而是他没办法扣动扳机。
那天晚上,他的脆弱,他的眼泪,他深埋心底的无力,全都找到了出口,落到了实处。
她总算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了,他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温叔叔,温阿姨,所以嫁不得她手一点伤,时时刻刻都要守着她。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对外婆那么好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父母可以尽孝了,于是将所有的孝心都给了这个在最初的最初带他出生的老人身上。
所有人都以为他无所不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心里埋着多少伤口,他每一次做噩梦醒来,该有多难过?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抱抱他,哄哄他?
许星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可以这么疼,疼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程淮把卫生纸递给她,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对峋哥而言是特别的吗?”
许星胡乱抓过纸巾,腰好似被彻底压弯,再也直不起来。
她趴在膝盖上摇摇头。
“这世界上父母双亡的人那么多,他偏偏对你上了心,我本来以为是爱屋及乌,谁让你是杨阿婆的孙女呢?可偏偏,他亲历了许志舒对你的暴力,看到了你的无力,无助,想逃却逃不过的命运。所以对你上了心,相互着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因为他不想你再成为第二个他,因为你身上有他没来得及实现的幸福。”
所以,他想把这幸福守住。
窗外雨势逐渐增大,毛毛雨变成了能将人打湿的小雨,程淮关了窗,长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你要是过得不好,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说他得有多伤心。更何况,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把你在燕城的安全考虑到了,专门问我要了保镖,在你去燕城上学的时候保护你,不让许志舒有任何可以靠近你的机会。”
许星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从膝盖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几乎滴血,怔怔地看着程淮。
她的声音哑透,像是被刀割过:“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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