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房间里非常昏暗,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多少光线透进来。
剧组定的这家酒店新开不久,格局布置上也是有些别具一格,刚开门时视野只能看见房间的一小部分,其余都被挡住了。阮夜笙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瞧见床所在的区域,而她这一看,脚步立刻停住了。
床上没有人,被子是掀开的状态。
房卡之前被颜听欢带走了,奚墨手上没有房卡,应该不便出去,而且听颜听欢的描述,奚墨这回似乎感冒比较严重,一直在睡,更加没什么力气出门才对。洗手间的门是磨砂玻璃材质,此刻紧闭,但是能看出里面的灯是熄灭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在。
那奚墨会在哪里?
阮夜笙这么一琢磨,潜意识里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试探性地低声道:“奚墨,你在么?”
“……我在。”
阮夜笙话音刚落,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回应。
阮夜笙循声望去,就见奚墨缓缓地从床边的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她刚才应该是跪趴在床铺边沿的地上,所以从阮夜笙刚才所站立的那个位置看去,视野有所限制,奚墨的身影被床挡住,也就看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么?”阮夜笙不知道她为什么跪趴在那里,通常人们如果有什么比较细小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就会采取这种跪趴的方式在地上仔细找寻,阮夜笙这才有此一问。
不过这问题刚一问出口,阮夜笙看了奚墨一眼,就觉得越发不对劲。
奚墨现在的面色煞白,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手上竟然还抓着一个床灯,这家酒店的床灯体积比较小巧,是可轻松拆卸的那种。而她抓握床灯的样子很像是出于一种防御姿态,好似她之前高度警惕,直到听到了阮夜笙的声音,她才放松下来,出来露面了。壹趣妏敩
阮夜笙心思活络,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奚墨刚才趴跪在那里,根本就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她是在躲起来,躲避会走进这间房的人的视线,而那盏可拆卸床灯被她当做了一个临时的防卫武器。
奚墨见阮夜笙的目光落在床灯上,也不由有些尴尬,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将床灯放回原位,又打开了房间的灯。
她身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连走个路都十分疲累,阮夜笙担忧之下原本是想问她几句,可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舍得再问,赶紧上前扶住她,想让她先坐在床边上休息一下。
搀扶的时候阮夜笙摸到奚墨的手臂,感觉奚墨肌肤上那种热度几乎都要灼伤了她,热汗也透湿了衣料,她急道:“怎么这么烫?快,快躺下。”
奚墨半坐半躺着,倚靠在床头,阮夜笙到盥洗台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拧干以后回来替奚墨擦拭脸部和脖颈处的汗。
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格外轻柔,奚墨看着她凑近的面容,低声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阮夜笙一边擦拭,一边说:“也没有吓到,就是有些担心。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拿着个床灯?”
虽然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为了照顾奚墨的感受,阮夜笙并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藏在那。毕竟这种举动有些古怪,她刚才也察觉到了奚墨的尴尬,直接问出来恐怕不大妥当。
奚墨沉默起来。
阮夜笙微微一笑:“你要是现在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先不回答,毕竟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你也尽管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我想。”
阮夜笙听到这两个字,动作停顿了下,看着奚墨。
奚墨的声音虽然有些有气无力的虚弱,不过目光却是专注的,道:“我想回答你,现在就回答。我如果不说明清楚的话,你虽然不会再问,但想必也会更加担心。”
手里柔软的毛巾轻轻掠过奚墨的眉,阮夜笙柔声道:“好,你说,我听。”
“我之前做了一个噩梦。”奚墨眼里的神色黯淡下去,如同黑夜笼罩,她说:“惊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我房间外面开门的声音。说实话,我当时觉得非常紧张,房卡只有我自己才有,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有备用卡,可如果是客房服务那么对方应该也要敲门才对,所以我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想进到房间里来,我只好躲起来,还顺手拿了床灯来防卫。”
“对不起。”阮夜笙只觉得歉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怕你在睡觉,打扰你休息了,就没有提前敲门。还有听欢之前不是来过你房间一次么,她想去给你买药,看你那个状态,又怕你睡着了下次不再开门,就只好把你房卡拿走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你不用跟我道歉。”奚墨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我记得颜听欢早上是来过一次,当时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注意她说了什么,看来是她拿走房卡的时候跟我说了下,我睡去了没有听清楚,以为房卡还在我房里,是我自己的问题。”
阮夜笙笑道:“都是误会一场,现在没事了。”
奚墨却面色有些凝重地望过来:“你不奇怪么?”
阮夜笙大概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不过嘴上还是道:“……什么?”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一般人就算以为外面有人在尝试着开门,纵然有疑惑,应该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立刻躲起来,还拿东西来防卫。”奚墨条理清晰地问她:“你觉得我奇怪么?”
即使奚墨不说,阮夜笙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生活中人们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像奚墨反应的如此反常,而是会平和得多。她一直都知道奚墨很警惕,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挖奚墨的料,但是很难挖到,这都是因为奚墨实在是太过谨慎,以前她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狗仔传闻说奚墨可能具有反侦察意识,不过那也都是狗仔们诡异的猜测,而这一次,阮夜笙切实地感受到奚墨的反侦察意识的确是非常强。
她的谨慎程度,和其他明星真的不在一个层次上。
奚墨现在发着烧,身体正处在比较虚弱的状态,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她都能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虽然房间格局有些弯绕,不会第一时间看到开门的人,但这个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需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取下床灯,然后在床边趴跪下去躲着,伺机而动。这种行为不光谨慎,且非常果断勇敢,如果进来的人真的是个不速之客,等那人走到床边,脑袋肯定会先被奚墨用床灯狠狠地砸一顿,而趁着那人被砸懵的间隙,奚墨可以立刻夺门而出,逃离房间。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应激反应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经过长久的积累。一般会做出类似这种反应的,要么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军人,特种兵之类的,要么是每天过着提心吊胆日子的逃犯,要么是长期处在被庞大势力追杀和算计困境中的人,为了应对那些尔虞我诈,只得筑起坚强又无奈的壁垒,不让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再受伤害。
还有一种,要么就是曾经受过巨大伤害刺激的人。而这一种人心里通常都会留有阴影,导致他们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也下意识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这其实也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不愿自己再重蹈噩梦。
奚墨见阮夜笙没有说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不由垂了垂眼眸,低低说:“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阮夜笙回过神来,立刻道:“没有。我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可笑,一点也不。”
奚墨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
阮夜笙还在帮她擦拭,这下也能感觉到她放松下来了,说:“这世界上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同,也就造就了人们对待事情的不同反应。很多人会觉得别人的反应奇怪甚至可笑,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原因。”
“你说你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可笑,那你了解原因了?”奚墨面色还是苍白的,可语气里却也有了些戏谑的意味。
“我也不了解原因。”阮夜笙笑道:“但是我理解你,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奚墨静静地看着她。
“毛巾凉了,我去换一下水。”阮夜笙站起身,正要离开,她突然又回过头道:“我看你出了很多汗,要不身上我也帮你擦一下吧?”
奚墨:“……”
阮夜笙怕她出太多汗不舒服,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擦身子,问话的时候目光干净又澄澈。
奚墨迎上她的目光,半晌才道:“……可以,谢谢。”
阮夜笙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搁在床边地上。奚墨见她正弯腰忙活,就稍微坐直了一些,再看了她一眼,开始脱身上穿的睡衣。
边脱边说:“我在脱衣服,你别转过来。”
阮夜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弯着腰没有再动,更没有回头。
奚墨脱完了睡衣,见她还保持着那个腰背半弯不弯的状态,一直就没变过,偏她还能坚持得住,心里不由有些想笑,脸上却绷着道:“我还没脱好,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站直了再背过去。”
阮夜笙这才站直了,一直背对着奚墨站着,长发遮掩下的耳朵倒是有点红润蔓延上来。
过了一会,奚墨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趴在床上道:“好了,你过来吧。”
阮夜笙重新拧了毛巾,伸出手去,将奚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准备帮她擦背。
奚墨感觉到阮夜笙这个动作倒是大大方方的,也没有什么顾虑或者害羞的地方,昨天在车上她浑身透湿,也是阮夜笙帮她换的衣服,阮夜笙也表现得非常自然。但是刚才她脱衣服时让阮夜笙背过身去,阮夜笙站在那,分明是红了耳根的。
有些不一样。
阮夜笙专心致志地帮奚墨擦背,奚墨只感觉背上暖融融的,阮夜笙有时候还会轻轻替她按摩几下,边按边问道:“舒服么?”
奚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得含糊应了一声。
不过阮夜笙很快就不再问了,她把被子又掀得更开一些,看到奚墨腰背上那些吊威亚留下的一块一块的淤青,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奚墨虽然趴着看不见她的脸,不过也能想象到她是看到了什么,就有点抱歉地说:“昨天吊威亚吊太久了,你放心,我擦了药,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下次我会注意,不让你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背后好一会都没有声音,阮夜笙继续擦拭,动作明显又轻了些,过了一阵她才道:“……是不是特别疼?”
“还好,现在不怎么疼了。”
“我待会擦完了,再帮你上一次药。”阮夜笙说完,把毛巾重新过了一遍水,边拧毛巾边道:“你别趴着了,转过身来。”
奚墨侧过身子看着她,只露出半个脑袋,同时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抱着胸口道:“擦背就可以了,其他我可以自己来。”
阮夜笙见她蜷缩成一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唇角勾起笑来:“你缩在那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我都洗过无数次了,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她看上去表情非常自然,仿佛真的是不在意似的:“昨天在车上也是我帮你换的衣服,这能有什么?”
奚墨露出的那双眼睛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你脸红什么?你不是早就看习惯你自己的身体了,怎么还会脸红,这不是悖论么?”
阮夜笙:“……”
“……我没有。”阮夜笙目光往旁边偏了偏:“我背过去了,你怎么还能看到我的脸?”
“耳朵红。”
阮夜笙:“……”
奚墨道:“说实话。”
阮夜笙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要是实在不方便,那就只擦背好了。你先吃药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我去给你倒水。”
“你不说,我不吃药。”
阮夜笙:“……”
阮夜笙没办法了,只好道:“那不是悖论。我的确是早已对我的身体习惯了,昨天帮你换衣服也好,刚才帮你擦背也好,我眼中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和我在给我自己换衣服,擦背一个样,我觉得没什么,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sxynkj.ċöm
“我没觉得有什么。”被子里的奚墨闷声道。
阮夜笙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说:“总之我就是习惯了我的身体,至于你刚才看见我……看见我……”
“耳朵红。”奚墨见她“看见”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就帮她补充了。
阮夜笙:“……”
阮夜笙是生怕自己如果不说,待会奚墨要真的闹别扭不想吃药,那可怎么办,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刚才看见我……耳朵红,是因为我不习惯你……脱衣服的动作。”
奚墨:“……”
阮夜笙耳根又红了,不过还是立刻解释道:“你放心我压根就没看,你说让我别看,我肯定不会看的。只是听到你说你要脱衣服了,我难免就知道你是在进行脱衣服的动作,我当然不习惯了。”
奚墨把被子往上又裹了裹,盖住了整个脑袋。
阮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有点手忙脚乱,又着急地去扯她的被子,想让她出来透气,边扒拉边说:“你别闷着头啊,感冒了更要保持空气流通。”
奚墨被她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脸来,看着她。
阮夜笙也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耳朵红。”
“被子闷着当然会红了。”奚墨道:“你不也耳朵红。”
于是两个人同时耳根通红,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嗦,你们为什么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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