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周大娘挎着篮子出了门,刚出来,就见隔壁的李娘子挎着篮子出来了。
周大娘问道:“娘子何去?”
李娘子回道:“不怕干娘笑话,奴家闻说官家病重,便备了些香火,去江心寺为官家祈祷。”
“老身正有此意,不如同行。”周大娘说道:“官家罢免差遣,又减了许多负担,上下谁不快活?却不想老天如此无眼……”
“许是上天看不得我等快活,因此降罪于官家,些许香火,或可弥补一二。”李娘子情绪同样低落。
两人结伴而行,说着闲话到了伏波门外的渡口处,只见等待渡船的人排出好远,男女老幼皆有,略一询问,都是去江心寺上香祈祷的。
“官家如此仁义,我等怎能不尽些许孝心?”
“佛祖保佑,官家长命百岁,百姓方得长久快活。”
“高宗驻跸江心寺,官家又把英魂殿来建,定然是灵验的,只要心诚,佛祖必有回应。”
熙熙攘攘间,忽然有人骂道:“直娘贼,端的不当人子,官家只是病重,便急忙跑路,深恐受了牵累,如此不忠不义,当杀!”
大家放眼看去,只见一户人家正把一个个箱子王海船上搬,全家老小都在,显然是要跑路了。
朝廷都没管,百姓更没法管,只能痛骂一番了事。
事实上,当皇帝病危的消息走漏,不少大户人家就收拾东西提桶跑路了。
显而易见,温州必将为元军重点攻略方向,没了小皇帝,挡得住吗?挡不住你知道吧,没主心骨,干什么都不行的。
元虏刚刚被朝廷干掉了几万军兵,怒火中烧的时候,说不得就要屠城,早早跑路吧,免得死于非命。
穷人只能听天由命,元虏又不一定真的屠城,再说了,皇帝不一定就会死,大家不是在给他烧香祈祷呢嘛。sxynkj.ċöm
因为要上香的人太多,周大娘两个到了正午时方才上船,摆渡到了江心寺,同样是人满为患,连捐香油钱都要排队,知客僧更是忙不过来。
香火如此鼎盛,住持和监院却欢喜不起来。
监院说道:“至高宗驻跸本寺,多番嘉奖,香火不绝,未有今日之盛者。若皇帝不幸,军民必怒,恐要牵连本寺。”
“这倒是无妨,军民拜了佛祖,又去拜英魂殿,不至于牵连本寺。”住持说道:“只怕皇帝不幸,温州难守,元虏必将为难本寺。”
“不若先把英魂殿拆……”监院知道自己说了傻话,果断住口。
现在把英魂殿拆了,不说万一皇帝好了怎么办,只怕全城军民先把江心岛都给撅了。
天台县衙里,刘师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足地转来转去,林景熙同样愁眉不展,苦思冥想。
良久,刘师勇说道:“陛下若是不幸,元虏必然大举南下,当早做准备,合兵于温州据守相持。”
林景熙说道:“朝廷并无诏令,不可轻举妄动,免得为元虏所趁。”
刘师勇说道:“目下元虏再退,我当回朝探望陛下,以尽臣子本分。”
“陛下身负天命,必能渡过此劫!”林景熙说道:“你为全军主帅,值此军心震动之际弃军而去,必然大乱,焉知元虏不会去而复返?
目下当整顿军兵,进剿铸剑岭之贼,以控扼要道,保台州全境不为元虏进犯。”
本来董文炳退兵,唆都不等恢复士气便领兵复来,听到阿里海牙仅以身免,又缩了回去,刘师勇正待进军绍兴府,结果后方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只能按兵不动。
目下,全军人心惶惶,就怕突然听到皇帝不测的消息。
没了英明睿智的皇帝,大家又为谁而战呢?
林景熙说道:“正因为人心惶惶,亟需一场胜利鼓舞军心,狗贼林裕章占据铸剑岭勾连元虏,正好作为目标。”
“什么狗屁,区区游方术士敢以邪术惑我?左右,与我拿下,严加拷问!”张双国勃然大怒,把面前的符箓扯的粉碎。
“提举,莫要动怒,此等关键时刻更要冷静。”杜浒劝了一句,又指着面前的术士说道:“此人必为元虏细作,非医师也!告诉上下,继续寻求医师医方。”
“官人饶命,官人饶命,小道符箓真有妙用!”术士叫道。
什么牛神鬼蛇都趁机冒了出来,张双国挥手让人拖下去,道:“我等小心谨慎,官家病重依旧闹的人尽皆知,此事必有细作捣鬼,当彻查。”
“我来办理此事。”杜浒接道。
张双国又道:“若陛下不幸,元虏必大举来攻,当加派细作探查,以做防备。”
杜浒说道:“紧要处还是为陛下寻访医药,已经三日,万不可耽误。”
只是皇城司已经黔驴技穷,但凡温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医师都给皇帝看过病了,毫无作用。
那些土郎中的偏方稀奇古怪不说,看着就不对症,谁敢给皇帝用?
诸臣虽然忧虑不已,却没有失了智,自然不会病急乱投医。
也可能是后背不够厚,怕被谋害皇帝的大锅给压死。
但就是否继续西进,朝臣产生了争议。
陈宜中说道:“陛下垂危,大军不可轻动,以防不测。”
文天祥反驳道:“收复失地可稳定人心,可拱卫行在,待陛下醒来亦是欢悦,一举多得的事,如何不为?”sxynkj.ċöm
陈宜中反驳道:“若陛下不测而中枢无兵,何以镇压四方?”
文天祥说道:“陛下身负天命,定然转危为安!”
看两人又要争执,陆秀夫说道:“江钲送来的崔斌等人依旧监押,如今陛下不能视事,如何处置?”
“些许小事,自处而已,何必啰嗦。”陈宜中不耐烦地说道:“想来太后已经收到消息,当备立宁王。”
“宁王岂及陛下万一?当召回太师主持大局!”文天祥说道。
陈宜中道:“地方紧要,太师当安定福建以为根基。”
看两人又开始争吵,陆秀夫叹了口气,走向赵昰的卧室。
皇帝在的时候,一切井井有条,偶有争执瞬间镇压,如今皇帝不能视事,大小事情莫不停滞。
但是能怎么办呢?只能祈祷老天爷保佑。
福州,杨氏看完奏报,慌忙起身叫道:“来人,来人。”
慌乱中没注意绊在门槛上摔倒在地,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叫道:“准备车船,回温州,回温州。”
杨亮节慌忙跑过来扶起杨氏,问道:“太后如何惊慌?”
“大哥病危,速回温州。”杨氏的声音冷的吓人。
“陛下身负天命,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杨亮节呆了片刻,立刻叫道:“来人,准备船只,护送太后返回温州。”
杨氏回头看向杨亮节,说道:“大哥坐镇地方,勿得生乱。”
“太后,臣……”
杨氏说道:“皇帝方略,福建为根基之地,亦为流求屏蔽,不容有失,尔为制置使,当履职尽责。”
“臣……”杨亮节低头道:“奉诏。”
杨氏又道:“再令各地,尽快镇压叛乱,争取早日进兵江西。”
此时驿路未通,消息传递缓慢,杨氏因为距离近而得到了消息,江万载等地方大员尚未收到消息,是以兵事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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