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芷的惊声赞叹并没有能够影响楚维阳。
在有所洞悟的那一瞬间,他旋即陷入了真正忘我的境界之中,他磅礴的思绪念头里面,就只剩下了流淌在心神之中的灵感,与那磅礴繁浩的好似要炸裂开来的一道道符箓。
故辟鸿蒙太一,而得三千大道。
一道符的凝练,变化从来不止于唯一,伴随着那灵感念头的迸发,涌上楚维阳的心头,然后几若要将他心神全数淹没的,是穷极变化的符箓化作的洪流汪洋。
下一瞬,当楚维阳笔走游龙般的书就第一道符箓之后,正待他继续落笔,要长久且持续的书就时,忽然间,楚维阳的手腕一顿,紧接着,他遂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
既得其一,遂忘三千。
一切穷极的变化,事实上追根究底而来,仍旧是这道本源的符咒,他得了这一道符,便已经尽得了此符完整的变化。
是一,也是万。
其一在上,其万在下。
一轮真阳镇坐云海。
那倏忽间,透过这一道符箓,朦朦胧胧间教楚维阳窥见的,竟然是恍若庭昌山的丹霞之意蕴!
这会儿,瞧见楚维阳的身形停滞,而同样的,那闪瞬间通悟时的磅礴神念顺延着禁制,直往法剑中流淌而去,几若要化作炽烈的洪流,将禁制锁链上贯穿的淳于芷真灵淹没。
倏忽间的一道闷哼声之后,紧接着,楚维阳的心神里回响着的,是淳于芷那艰涩的呼吸声。
仿佛这一瞬间的意蕴冲击,远比甚么样的痛楚,都更能教淳于芷的真灵跃动着鲜活起来。
那是她曾经走过的符阵之道,那是她曾经走过的路,也是她驻足在某一境界的巅峰,曾经羡慕着远眺的至高意蕴。
只闪瞬间,她接连剧烈的喘息着,那呼吸声中的迫切,似乎在她的心底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可最后,当她的声音落下的时候,便只剩了含混的呢喃。
“楚维阳……楚……维阳……”
下一瞬,几若是有所触动一样,楚维阳倏忽间将符笔掷在桌上,再将手掌抬起来时,一道乌光水从掌心悬照,水光兜转之间,倏忽间,那水光在楚维阳一念间,直接凝炼成一道符箓,再随着楚维阳的手腕一甩,登时间化作利箭疾驰而出,端看声势,更甚早先三分。
而当楚维阳内视看去时,命府大窍之中,那一口寒潭之上所悬照的九面玄龟真灵,其交织在九面龟甲之间的某一道斑驳纹路,忽然间变得绵密繁复起来,而仔细看去时,那其上烙印着的,却正是楚维阳掌心凝练的符咒。
道中得一法,法中悟一术。
诚然如是!
见证得这一步,楚维阳这才忽然从那种忘我的境界里面渐次挣脱了出来。
清朗的大笑声再度从静室里回响开来,与此同时,楚维阳抬起的手掌落下,正轻抚在法剑的剑脊上。
无声息间,楚维阳的声音已经显照在了禁制的另一端。
“芷姑娘,不着急的,咱们总有回返庭昌山去的那一天,慢慢来,咱们的路才刚开始呢,不,连开始都还没开始呢,不着急的!”
楚维阳喑哑的声音徐徐响起,与此同时,那法剑之中,淳于芷的艰难呼吸声渐渐变得舒缓开来。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不复往昔的清丽,可许也是第一次,楚维阳竟似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些婉转的柔情来。
“嗯,我知道,我等着那一天!往后……庭昌山的道与法,你有甚么想问的,尽都问我罢,便只是这一身才情,倘若埋没了,反要教我对不起自己的道心……”
回应淳于芷的,是楚维阳指尖在剑脊上来回摩挲的细微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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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海,蛇窟。
晦暗的雾霭将整个海底蛇窟尽都笼罩,那连绵的雷鸣声音长久不衰,直至此刻,已不知回响了多久的时间。
原地里,偌大的蛇窟,“漫山遍野”的蛇妖,此刻尽都呆滞的伫立在原地,任由海底的湍流呼啸而过,却不曾晃动它们的身形分毫。
自始至终,它们只是神情呆滞的、机械的开合着嘴巴。
但伴随着一遍又一遍的诵念《噬心唤命咒》,长久的时间过去,那些蛇妖的双眸反而愈发明亮起来,即便是最狰狞丑陋的妖兽,似乎也在这一过程之中完整的开启了神智,具备了丰沛的灵韵。
也正在此时,长久观瞧的蛇老,忽然间拄着乌木蛇杖从中走出,只鬼魅两三步,就立身在了神情同样变得呆滞的莫岛主身后。
再抬起手来的时候,蛇老枯瘦的手指遂点在了莫岛主的头顶百会穴。
紧接着,蛇老露出诡异的笑容,竟然在这一瞬间开口,一同诵念起来。www.sxynkj.ċöm
“噬心唤命咒——”
“九层灵台上,八宝紫府中。”
“化千劫而驻庭昌,掌万法而号丹霞。”
“……”
说来甚是诡谲,正当蛇老那喑哑的声音也一同含混着加入其中的时候,忽然间不知甚么时候起,那原本雷鸣一样的连绵轰隆声音,忽然间低沉了下去。
又过了一阵,端是教人恍惚的晦暗雾霭散去。
偌大的蛇窟里,分明众妖林立,它们呆滞着身形,自顾自的、机械的开合着嘴巴,可整座蛇窟之中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原地里,只有蛇老那沧桑的声音不断的回响着,仿佛从一开始时,本就是只这么一道声音。
“噬心唤命咒——”
“九层灵台上,八宝紫府中。”
“化千劫而驻庭昌,掌万法而号丹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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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庭昌山。
偌大道殿之中,倏忽间,像是有一道惊雷从丹霞老母的耳畔炸响。
霎时间,原本静坐在那莲花法台上的丹霞老母,倏忽间脸色一白,闪瞬间她双手扬起,似是就要掐诀念咒,可还没等她双手拢在一处,老母那煞白的脸色忽然间又是猛地一青,旋即,一道乌血从她口中喷出,身形剧烈的摇晃着,登时间从那法台上跌坐下来。
再看去时,老母脑后高悬的镜轮,这会儿无量神华凝聚来,却愈显得明光黯淡,连内里那真阳高悬、镇坐云海的意蕴也稍有动摇,仔细看去时,分明是那浩渺云海,竟然在镜轮的显照中缺去了一角。
下一瞬再看去时,老母华发披散且凌乱,乌血染在衣襟上,层层晕散开来,更显的狼狈不堪。
紧接着,那恍若鬼哭狼嚎一样的凄厉声音回响在空旷的道殿中。
“谁!是谁震动吾之道果!是谁窃我丹青元宗法统气运!谁——!”
话音落下时,丹霞老母几乎是手脚并用着从法台旁立身站起来。
她浑浊的眼眸之中,有赤红焰火兜转,下一瞬,她凶凶气焰便要冲霄而起,兀自有狂风席卷,引得她衣袍猎猎作响,连带着整个道宫都是不堪重负般的哀鸣声音。
下一瞬,一阵风也似,丹霞老母便已经立身在了道殿门口,旋即便要推门而出。
可老母那干枯的手掌刚刚触碰到门扉上时,忽然间,那盛怒恍若是烟消云散,她整個人如同是被浇了盆凉水一样,直愣愣的呆站在那里。
冥冥之中,长久修持占卜秘法的意蕴气机无端示警,一道念头忽然间涌现在老母的心头——许是这一步迈出去,便会有真正的灾劫之厄垂落缠身。
到了她这样的修为境界,对于心血来潮,看得比甚么都重要。
一息间熄去了盛怒,丹霞老母遂露出沉吟神色了,像是甚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折转回身,施施然复又走回了莲花法台上端坐下。
下一阵,老母跌坐而入定,悠长的呼吸声连绵不绝,若非那披散的头发,还有衣襟上的血污,都教人以为方才尽都是幻觉而已。
与此同时,庭昌山中。
一座偏僻的静室里,忽然有金石交击般刺耳的声音响起。
仔细看去时,却是一座石棺无端的被从里面推开。
再看去时,却是一年轻人从中坐起身来,仔细观瞧着,那年轻人的面容,约莫和逝去的闫见明以及闫家三长老有七分相像。
这样静静地在洞开的石棺里又坐了一会儿,年轻人这才像是从漫长光景的昏睡里清醒了过来。
等他再抬眼朝着东方看去的时候,年轻人清澈的眼波之中,倏忽间有一道澄黄焰火与一道天青水汽纠缠着兜转而过。
而伴随着年轻人从石棺之中站起身来,回响在静室里面的,却是一道满蕴沧桑的喟叹。
“流年不利,真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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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间,复又是两日过去。
丹宗的庭院里面,房门敞开着,隐约间能听见青荷抚琴奏响玄音妙曲,而与此同时,楚维阳与杜瞻则对坐在亭中闲谈着。
更准确说,是杜瞻一人在诉说着。
“据说第四道浪头是神宵宗符梅大修士隔空施法引雷霆破去的,可是也有说法,是五行宗的某位大修士出的手,两家总舵离着天武道城太远,这等时节里,我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玉简传书去问……”
“对了,楚师兄,你需得做好准备了!这先头的几道浪被几位大修士破去,算是历次兽潮的前奏,类似是些甚么敌将阵前通名一般,可这亲临道城的诸宗大修士没几位,许是再有一两道浪头,许是再有三四道浪头,总之不会太久,妖兽潮……就真的要来了!”
闻听此言,楚维阳方才沉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等杜瞻再说些甚么,翻手间,就将五摞厚厚的符箓摆在了石桌上。
“杜道友,书着杀伐术的符箓五千道,这便是我为灾劫做的准备,你说个数罢,能换些甚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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