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谢成琼与卢北海并肩而立。
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余下一行五人狼狈的继续往镇海道城的方向横渡而去。
在更为渺远的远空之地,已然有着影影绰绰的朦胧模糊的身形接连显照,许是察觉到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不谐之事,不时间显照出修为气机,隔空以作无声息的示警。
这是剑宗承乾一脉的驻地来人。
说来也是运途不顺,这承乾一脉善修海天同色之意蕴,因而这外海反而成了每一代的修士所必须经历的场所,以真正辽阔的外海来参道悟法,进益自身的修途。
更有甚者,每一年中,都会有至少一半的时间,会有承乾一脉的道子常驻于分舵驻地。
但是这样的惯例在今年被打破了。
恰逢诸道子准备动身赶来但却又未曾动身的时候,外海便有灾劫生发,连绵不尽的疾风骤雨打乱了他们的规划。
原本时,他们尚还想着要来外海直面灾劫,毕竟这灾劫本身,亦是诸宗道子洗炼自身浮尘,进而在杀伐之中声名鹊起的不二途径。
可是不等承乾一脉的道子们有所作为,截云一脉的金丹境界大修士与庭昌山丹霞老母之间的摩擦,以及后续的惨烈结果接二连三的相继生发。壹趣妏敩
一时间,这样的结果反而教诸位道子噤若寒蝉,不敢再有甚么动作,唯恐招惹了人注视,在乱中再生发出甚么不忍言的事情来。
直至今日,当截云一脉在外面几乎要将剑宗的面皮跌的差不多快没有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又借着上明宫道子的一封书信,才有着今日承乾一脉道子的行程。
但饶是如此,在宝瓶江畔仍旧生发出了这等出人预料的事情。sxynkj.ċöm
可是面对的是谢家的子弟,不是纯粹的散修;了结的也是昔年的故往因果,而不是没来由的一味蛮斗。
一时间,那来接引的人也拿不定主意,反复纠结之后,索性在远空之处以这般无声息的应对,选择先将余下五位道子顺利的接引走,护持他们的周全。
毕竟早在昔年时变曾经有过流传,言称筑基巅峰的谢七娘便有着与丹胎境界修士越境一战的能为,空穴来风,传闻不会无缘无故生发,那还只是七娘筑基境界的时候,如今她跻身入丹胎境界,又会是甚么样的景象?
这才是褪去了短暂峥嵘的虚浮之后,谢七娘长久以来一路厮杀,为自己挣出来的声名的威能!
当然,一位大教道子这样的殒命,不论甚么时候都是足够震撼人心神的,只诸修聚拢之后,那在人群之中接二连三飞遁而出的玉简灵光,便已经证明着今日这诸般事情不会被掩埋,甚至会成为这场风波之中不小的那一道浪涌,助推着鼎沸的声势,教一切愈演愈烈起来。
而与此同时,诸修相逢面之后,那总舵驻地的来人,也顺势与诸位道子言说着外海的世情,讲述着如今愈发教人琢磨不透彻的声势里面,各家都有着甚么样的举措和境遇。
或许也是事情太过教人惊骇。
一众人还未曾彻底的消失在视野之中,远空里吹拂而来的寒风,甚至还传来了那负伤的剑宗道子惊诧的疾呼声音。
“甚么?上明宫的小孟道人,修了五行遁法,又要伺机夺取皇华宗功诀?”
“这……这怎么可能!”
“这孽修还在一众道友的围杀之下逃出了生天去?”
“是了,若是五行遁法齐聚,想来其曼妙手段,已非寻常可以揣度与思量。”
“只是,吾等是接了此獠的玉简传书而来的。”
“如今师出不正,此运数不昌之显照,苦也!苦也!”
“……”
而闻听得这负伤的剑宗道子那弥散在风中的惊呼声音,原地里,谢成琼已经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而是折转过身形,看向那仍旧被冰刺所相继洞穿的身形。
她抿着嘴,长久的时间没有说话,愣怔的看着那人尚还算完好而且狰狞的面容,却又像是借着这张脸的轮廓,翻腾着记忆的洪流,窥见另一个人的面容与身形出来。
而也正在此时,卢北海才饶有兴趣的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将视线回落在了身旁的谢成琼身上,年轻人终是收起了那倨傲的气质,反而显得颇恭谨的朝着谢成琼这里一拜。
“今日诸般事宜了结,恭喜七姨了。”
卢北海这话说得含混,一时间竟不知是在恭喜谢成琼跻身入丹胎境界,还是在恭喜谢成琼大仇得报,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而原地里,谢成琼闻听得此言,却陡然展露出了温柔的笑意来。
“能有今日报仇雪恨,北海,你出力颇多,回头等年节的时候记得回来道城一趟,别的,小姨拿不出来,送你一份宝材熔炼入法剑之中,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用想着拒绝,散修是你的出身,不该是桎梏你行径的无形藩篱,再说,这也不是占谢家便宜,是小姨给你的报酬呢!
毕竟……你修得是古元门剑经,走的是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的路,若要凝练本命剑胎,需要的无上宝材之搭配,几乎无法想象,凡事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多为得前路思量思量。”
到底是家里大人长辈,只两三句话,谢成琼这儿便忍不住唠叨起卢北海来。
而原地里,卢北海只是连连笑着颔首,不断应是,仿佛已经将一字一音尽都听进了心里去。
可瞧见卢北海这般,反而是谢成琼唯恐自己说的唠叨了些,要惹人生厌,遂不再言说些甚么。
只是将手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扬起来的时候,随着手腕一翻,一面乌铜颜色的罗盘便被谢成琼摄取在了掌心之中。
仔细看去时,罗盘上乌铜层层延展交叠,其上更是篆刻着一道又一道阴冥鬼煞篆纹,仔细看去时,还不是此道的寻常篆纹,不少痕迹显得甚为古拙,彼此交错之间意蕴浑厚,灵光流转圆融而无漏。
而在那罗盘的中央天元处,则是一面乌沉木雕琢成的略近于圆形的符牌,其上一应篆纹,从轮廓、顺序、意蕴,尽都与那罗盘一脉相承。
此刻,伴随着谢成琼的另一只手扬起,闪瞬间接连有法印打落。
随即,便见得这层层交叠的罗盘在每一层依照着各自的频率不断地兜转着,与此同时,诸般篆纹遂随兜转而变化,每一息间,这篆纹符阵便陡然间翻转变化着,甚为奇诡之处在于,不论怎样变幻,那篆纹所交织成的符阵都是极尽于完整圆融的,乃至于自始至终,都是一般无二的高上义理将之贯穿。
极尽于变化本身之精巧。
而在这样堪称眼花缭乱的变幻过程之中,不断地有着属于神魂力量的幽光从那倏忽间贯连的篆纹的交织与共鸣之中显照出来,继而没入罗盘中间的乌沉木符牌之中。
这并非是通幽符阵,但是很显然,这世上道法有万千繁浩之瑰丽,具备着相同或者类似效用的不只是有通幽符阵一种。
而相较于熟稔的运用着罗盘的谢成琼,并不精通此道的卢北海尚还显得迟钝了些,起初时并未曾从那一点点显照出来的神魂幽光之中察觉到甚么。
但是当这些幽光接二连三的显照出来的时候,卢北海遂真切的从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机。
他猛然间偏过头去,看向那被一道道冰刺所洞穿的狼藉身形,继而又看向谢成琼手中所托举着的罗盘。
卢北海那惊诧的表情直观的展露着他心中的思绪和想法。
他是真的以为,早先时那一点点的灵光从此獠的眉心之中若有若无的显照着,只是谢成琼泄愤式的要教此獠以最为痛苦的方式死去而已,那魂魄灵光一点点的消弭,则意味着此獠在诸修眼中的魂飞魄散。
也正是明确了这一点,那剑宗一行道子才在明白不好收回同门遗骸的前提下,才提也不提一句便径直离去。
谁又曾想,这一点点灵光的显照与黯灭,竟然悄无声息间映照在此处。
其罗盘上那阴冥鬼煞之道的符阵,运转之诡谲,真真教人所无法度量。
而也就在卢北海不断惊诧的过程之中,伴随着最后一道灵光没入乌沉木符牌之中,罗盘层层叠叠的兜转便随即戛然而止。
再看去时,一道完整而圆融的幽光倏忽间自乌沉木的符牌上猛然间腾跃而起,自幽光的兜转之中,有着此獠的神形一息间显照,随即伴随着符牌上篆纹禁制锁链的显照,将幽光重新镇压入符牌之中,那显照的神形遂随之溃灭了去。
眼见得这些,谢成琼才将这镶嵌在罗盘中的符牌扣下,继而递到了卢北海的面前。
瞧见卢北海不明所以的将这面符牌接过,谢成琼脑后悬照的光晕之中,那墨玉葫芦的宝光倏忽间洞照,无声息间将四面八方的水汽囊括在其中,阻断着任何可能窥探与感应而来的手段。
紧接着,谢成琼的声音方才悠悠响起。
“北海,拿着这面符牌,伱往外海去,寻到灵浮岛道场,面见琅霄山主时,将这面符牌递给他,他瞧见了其上的篆纹,便自然甚么都会明白。
彼时,你再有甚么样的困惑,自可以寻他去为你开释。
昔日里外海深处一场酒会丹宴,诸天骄道子云集,本该是你的出头之时,当时是小姨我用一封信劝你暂避其锋芒,但这实则是你太姥爷的意思。
彼时,局面太过于明朗了些,你展露出真正元门剑修的才情,未必见得是好事,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但今日不同,波诡云谲之间,风浪越大,声势便愈是鼎沸,这是你太姥爷为你遴选的,声名鹊起的大好日子!
去吧,北海,该是你出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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