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压久了,爆发其实就在一瞬间。

  无数学子心底都有疑问,胆小的不敢张口,张口的被“捐银”堵回去,越来越多的情绪堆积在心口,发酵出难以抑制的怒火。

  直到有人带头点燃。

  酝酿的沼气,轰然出绚烂花朵。

  昨日还和谐温馨的文昌阁,今日就热烈激愤,面红耳赤。

  “明明去年才爆出科举舞弊,今年就双双一甲,这也太糊弄我们了吧。”有人慷慨激昂,“倘若连科举都不再公正,我要这盛世有何用!”

  “不是状元就是探花,总得有个舞弊的。”

  “状元可是拿了会试第一,不像是舞弊的,就他那出身,也舞不动啊。”

  “嘘,噤言,难道你要说方家公子舞弊了?”

  这话一出,学子们面面相觑,心底的答案仿佛被落实。

  他们不敢得罪方家,但他们有自己的认知。

  现在是声音不够多,发酵不够热烈,只等着举国学子都义愤填膺,专属于文人的意气横生,再难听的话也敢往外倒。

  也有人弱弱提问,“为什么不能是许状元舞弊了呢?出身差就一定清白吗?”

  立马有学子横过去,指着墙壁道,“青竹公子知道吗?看看这诗句,这文采,他有必要舞弊吗?”

  从会试前到现在,足足七首绝句悬挂,其胸怀大爱,其斐然文采,足够无数学子倾倒。

  甚至有白胡须老学究放言,“这位青竹公子将名留青史,成为文学大家。”

  这样的人,你怀疑他舞弊?

  可笑,可笑。

  至此整个文昌阁的舆论倒向许默,胆子大的直指方远鼻尖,胆子小的用眼神暗示。

  这场好似酝酿很久的科举舞弊发酵,终于绊到了方家脚下。

  人群中,齐淮和安浚对视,同时转身离开,赶往二进小院。

  今天是翰林院沐休的日子,许默正在窗前写信,仔细吹干墨迹后封装。

  清隽笔挺的少年郎,立在宽大厚实的木桌前,微风透过窗口卷起他的发丝,原本的窄袖棉袍换成宽袖长袍,比起少年气息,更多几分文人雅致。

  哪怕齐安两人疾步匆匆,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呆愣,换成轻言细语。

  “许兄。”齐淮压着声音,“你可知文昌阁发生的事情?”

  “科举舞弊案到底还是爆发出来,无数文人都在抗议不公。”安浚双眼湿润,“公道自在人心,天下学子要还你清白了。”

  明明第一年就考上会元,却要击打冤鼓,叩上金銮殿,才能求个重考的机会。

  若不是实力绝对,若不是心性从容,换个人也许就要崩溃发疯。

  十六岁的状元就让人赞叹,那十五岁的状元呢?

  方家所为,到底是侵害了许默的利益。

  “好在终得公平。”齐淮还在感慨。

  许默放下信封,抬起的清隽面容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齐兄,安兄。”他叹息出声,“许某并没有做什么。”

  两个赶来报喜的好兄弟都是一愣。

  “许某没有为自己运作过,亦没有洗涮过冤屈。”许默一字一句道,“更没有插手过科举舞弊发酵时间。”

  为什么在这个关头爆发,他不知道。

  为什么文人学子会偏向,他也不知道。

  “可是,大家都是支持你的啊。”安浚疑惑,“向着你还不好吗?方家作茧自缚,他们活该遭受天下文人折辱。”

  齐淮冷着脸没说话,正在思考关键。

  “安兄。”许默苦笑,“你似乎忘了,方家远强过我们。”

  表面上这次科举舞弊发酵是隐忍到极点,是众望所归,是顺理成章。

  可方家能够舞弊,甚至用捐款压制舞弊发酵时间,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方远被天下文人指责,声明尽毁呢?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世家的能力。”齐淮从牙缝里挤出字,“可我也看不明白,方家到底想做什么。”

  许默摇了摇头,眼底尽是怅然。

  这次他也看不懂。

  但没关系,任何招数,他都接着。

  “天哪,方家难不成是在捧杀许兄?”安浚发出感叹,“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

  是不是捧杀,拭目以待。

  接下来五六日,学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烈。

  方远从被指责,到被辱骂,再到方家都被连累,时不时有臭鸡蛋烂菜叶子砸过去,其中混杂着点新鲜狗屎。

  原本门庭若市的方家府邸,突然就安静到不像话。

  方远没有动静,方家也没有动静。

  文人学子们愈发恼怒,就差组团到方家门口骂街,逼他们还许状元清白了。

  此事甚嚣尘上,连皇城内的天家都被惊动了,犹疑着要不要叫来方家家主,询问个究竟。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方家动作了。

  首先是辟谣,以方家家主为首的老辈人在友人跟前大吐苦水,表达方远冤屈,方家冤屈。

  接着是部分学子口口相传,许默不仅会元得来不正,从前的案首都是窃取而来。

  简而言之:这个人是惯犯!

  “听说他秀才童生都是窃来的,解元更不必说,全靠捉刀人代笔,硬生生夺得。”

  “这个人狡黠的很,装出两袖清风的寒门子弟模样,实际是县令之子,他那父亲贪赃枉法被撸去官帽,简直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说被他窃取的人身子不大好,才给了他机会,可惜本来属于那位公子的声明啊,全让伪君子给抢了。”www.sxynkj.ċöm

  “现在还要倒打一耙方家公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然这些话并不能代表什么。

  文人学子们是愤慨,但不是傻子,还是能分清楚一次作弊跟次次作弊难度区别的。

  会试舞弊一回已经这样了,次次舞弊,这不是侮辱整个大渝王朝的贡院吗。

  当初天家为保证科举公平,可是特意规避官员控制,改由贡院专管,而且还不得在原籍就职,防的就是包庇亲属跟泄露考题。

  许默再是县令之子,也不可能舞弊那么多次。

  更何况那位县令早死了。

  直到,一位名为朱思桓的公子站出来,“我能证明,许默是个熟练的捉刀人……他不仅自己捉刀,他还替我捉过刀,我成名的诗句……就是他找人为我代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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