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的那道电弧不仅砍断了丁小鹏的双臂,也砍掉了他之前的记忆,让他无法弄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群同伴的注视下,傻乎乎地去摸那个老虎屁股。
听很多大人说过,小时候的他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应该比其他小伙伴更清楚,那个嗡嗡响的涌动着强电流的变压器是一个危险所在。
父母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也禁止他靠近那里。
哥哥丁大鹏每次走到那里,都是绕着圈走。
但他偏不,偏去靠近,偏要爬上去,而且用双手去摸!
他不怕吗?应该是怕的,要不然,不会等到八岁时才爬上去。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争强好胜,伙伴们都不敢做的事,他丁小鹏敢做,他需要那种一旦冒险成功后的喜悦和荣耀。
那么八岁以后,一直到他成为一名中学生,驱使他做事的动力,就不仅仅是争强好胜了。
失去双臂后,他最怕听到残废这个字眼,每当有人说起他这辈子成了废物这句话,他就浑身难受,甚至痛不欲生。
怜悯,嘲讽,鄙视,在他这里统统成了成了无法容忍的伤害和毒药。
他曾经偷偷抹过眼泪;也曾经悔恨过;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但这一切都抵不过一种更强烈的心理反弹,那就是被人瞧不起后带来的怒火。
这种怒火烧遍他全身,变成一种不可遏制的动力,他要证明给那些鄙视他的人看,他丁小鹏虽然没了双手,但一点也不比你们差,甚至比你们更强!
当这种念头塞满他的大脑,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事情,超越和战胜别人成为他最大的动力。
王楠送给他的运动鞋,让他感受到了怜悯,所以,他绝对不会接受!
更所以,春季运动会上,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别人不敢报名,他丁小鹏敢报,而且两个项目一起报。
他给自己定下的内心目标是,我一定能成功,我要证明给别人看。
别人用手能写字,我用脚也一样能写,甚至比你们写得还好。
你们手脚健全能跑,我没有手,光有脚,也能跑;而且,比你们跑得还快!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搬出了屡试不爽的法宝:苦练!
遵照班主任韩丽芳老师的安排,下午放学后,初一一班报名参加运动会的同学都来到了操场上,根据自己报名的项目,投入训练。
来到操场上,他们却傻眼了。
操场上黑压压一片人;韩老师想到的,其他班的老师也想到了,三个级部,十几个班的学生都溪水般涌到了操场上。
不用说训练,抢个位置都很难。
练习跳高和跳远的沙坑边挤满了人,每个人轮上跳一次,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跑道上,练习中长跑的人,一开始还是小步跑;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慢慢成了快走;到最后,快走变成了散步。
一点训练效果也没有。
没有老师的允许,大家都不好意思离开,就这么磨洋工般慢腾腾地靠时间。
一小时以后,眼看太阳落向西山,离家远的同学不得不赶紧离开操场,赶回教室,背起书包往家赶。
韩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挨个嘱咐:“同学们,明天自己抽时间练习,不要扎堆去操场了!”
丁小鹏小跑出学校门口,拐上了通往唐家洼的简易公路。
他不能回家太晚,不然,家里人会着急,尤其是哥哥;他发现大鹏哥虽然自己身体不好,却越来越关心他这个弟弟,每当他放学晚,或者干值日生回家晚那么一会儿,哥哥就会到村头来接他。
这么一想,他就加快了步伐,当隐约看到唐家洼村口那棵老槐树,看到槐树下站着的那个身影,他已经跑得满身汗水。
他突然意识到,每天的上学放学路上不就是最好的锻炼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马上兴奋起来,立即给自己加码,从明天早上开始,我要早起半个小时,先围着村子跑两圈,吃了饭,再跑着去上学。
跑到近前,却发现那个身影不是哥哥,而是爷爷。
爷爷焦急地对他说:“你大鹏哥去放羊一直没回来,我去村北也没看见他。”
丁小鹏一听,把书包交给爷爷,立刻向村北跑去;一边跑,一边回身对爷爷喊:“爷爷,放心吧,我一定能找到哥哥!”
他先跑到北清河,沿着河边一边跑,一边呼喊,确定没看到哥哥,他继续往北跑。
往北是一节节抬高的山地,一条蜿蜒的山路在这些山地中间穿梭。
这些山地之间任何一个长草的地边,或者小荒岭,都有可能是哥哥驻足放羊的地方。
天色慢慢暗下来。
回头看,红瓦白墙的唐家洼犹如一幅画贴到了夜幕上,渐渐变得模糊。
丁小鹏的内心慢慢焦急起来。
他深知哥哥的病情,担心他会不会走失,或者休克昏睡在某条小山沟里。
他高声叫起来:“大鹏哥,你在哪里?”
喊声传向远处,不一会儿,自己的喊声又传回来,他仔细望去,发现已经来到了高高的虎山脚下。
那些喊声就是被虎山陡峭的山岩挡了回来。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感,他竟然丝毫没犹豫,抬脚顺着山道一边喊,一边往山上跑去。
他跑上虎山的尾巴,山势开始变得陡峭;他不得不将小跑,变成跌跌撞撞地攀爬。
但他依旧喊声不停:“大鹏哥,大鹏哥,你在哪儿啊!”
在攀爬出几十米时,他抬头隐约看到了人的身影,并且听到了回应声:“小鹏,我在这里。”
果然是哥哥。
而且是哥哥和蓝子两个人。
身后跟着家里的四只白山羊。
丁小鹏站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哥,你放羊怎么放到虎山上来了,爷爷找不到你,急坏了。”
丁大鹏的声音立刻充满了自责和愧疚:“都怨我,光顾了放羊了,忘了早回家了。”
蓝子的声音却充满了兴奋,隔着夜色,也能分辨出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小鹏,山上有酸刀(枣),羊爱七(吃),羊爱七(吃)!”
就在这天晚上,做完作业,准备睡觉时,丁小鹏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计划:明天早上我要早起一个小时,不围着村子跑了,我要一直向北跑,跑过北清河,一直跑到虎山边再跑回来!壹趣妏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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