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渐渐模糊，卫意紧紧咬住下唇，口中尝到一丝铁锈味。她深呼一口气，又听到那李姓男子说：“据说当时程二郎从北城门突围成功后，因为姜青唯突然调兵去了南城门，他便让禁卫军带着人先撤，自己则带着残存的不到百人的程家军去支援南城门，这才死在那里。”
李姓男子感慨不已：“铁骨铮铮的汉子宁死不降，至死都没有跪下。那场面，听我那远房表兄说的，我都有些动容了。”
其余几人立即嬉笑着鄙视、调侃他。
而窗外的卫意已是浑身微颤，双拳紧握逼着自己镇定，指甲划破手心流出血珠，却不知疼痛。
是谁害了二兄？
是谁？！
如果二兄没有死，二嫂就不会死，嫣儿也不会这么小就失去父母，程府二房更不会几乎绝了后。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愤怒与悲痛，闪身绕到门前，刻意踩重脚步，似乎刚从远回来。www.sxynkj.ċöm
四人神色皆一喜，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眼，一人搓着手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后，两人神色欣喜地一左一右躲在门两边，还剩一人懒懒地躺在床上没动，眼睛却直勾勾看着门口。
一推开门，卫意见到那猥琐的张姓男子立即嫌恶地蹙起眉，面上则佯装惊讶和害怕，提着裙子转身就跑。
“道姑请留步。”张姓男子笑嘻嘻道。
卫意更是加快脚步，往山下小跑。
四人按捺不住，陆续追了出来。
峭壁下方两道残影松了口气，悄悄顺着山壁爬了上来。
一人感慨道：“好险！差点撞个正着。”
另一人蹙眉道：“出手吗？”
一人：“再等等。我们被发现就不妙了。”
另一人：“万一孩子出事，我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空气突然安静，俩人不约而同轻叹一口气。
突然，俩人注意到追出去的四人齐刷刷倒地，瞬间懵住，你看我、我看你，又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
卫意抑制住激动得有些微颤的手，迅速探查四人的记忆，搜寻和程府有关的内容。
一炷香后，除了李姓男子知道些皮毛，其余三人记忆中关于程府的正经事一星半点也没有，她不禁有些失望。
沉默许久，她将四人身上的随身物品都搜了出来，将银票、银子和通关文牒带走，又拿走陈姓男子的镶嵌红宝石的半面纯金蝴蝶面具，最后一把火烧了道观，“你们，就在这儿安息吧。”
道观噼里啪啦烧着，火光中若隐若现一道纤瘦身影。
隐在一旁石后的两道暗影，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怔怔看着道观在大火中化成一片废墟，卫意戴上斗笠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梅林停下，在一座孤坟前磕了三个头又起身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山间梅树无花，却一阵清香。
秃了的梅树枝丫在夜风中左右摇晃，在山顶的微弱火光照耀下，似在招手相迎，又似在挥手告别。
山下一片漆黑，通往山下的路泥泞崎岖。
两道隐于黑暗的残影眉头越皱越深，一人悄声道：“速通知队长。”
另一人正准备行动，突然发现有几道黑影蹿过，顿时一惊。
两人面色一沉，相视一眼立即隐匿起来。
……
与此同时，东宏荣王府，迎春殿。
“殿下安。”崔瑶眉眼难掩惊喜，起身迎了上去，行了一礼。
太史澜面无表情走到主位，一撩衣摆坐下，斜倚着榻背翘着二郎腿，双手随意交叠腹前。林榛像根冰雕，如影随形。
见他深夜到她寝殿中却没有安寝的意思，崔瑶心中的喜悦渐渐退了六七分，酸涩逐渐占据心头，起初的小鹿乱撞也变成惴惴不安。
她起身煮水、泡茶，“不知殿下深夜会来，妾未来得及准备宵夜和茶水，还请殿下勿怪。妾这里恰好有今年新晾干的白梅，殿下尝尝梅花茶？”
太史澜没有回应，目光落在崔瑶手中的白梅上，心思不知飞到哪去了。
水煮开，崔瑶取出茶叶和白梅，放进青窑茶盏中，“今年王府的白梅开得格外好，不知道明年的白梅会不会开得更绚烂。”
太史澜忽然回神，抬起眼眸，面容平静地看着她，“为什么动她？”
崔瑶斟茶的手一抖，热水洒了一桌，指尖烫得通红，却浑然不觉痛一般。
愣了愣，她放下茶壶，擦了擦手，重新泡了梅花茶，端放在太史澜面前的案几上，垂眸故作镇定，行礼请罪：“妾不知殿下的意思，是……妾动了殿下的白梅吗？前些日子白梅凋落，妾瞧着可惜，便去摘了些。往年都是殿下亲自摘梅晾干，今年妾自作主张，想晾干了给殿下送去。妾知错，请殿下恕罪。”
太史澜眼眸微沉，看着茶盏中漂浮的白梅，嘴角微微一哂，很没耐心道：“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就在这时林安端了个盘子走近，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太史澜身后。
一条白绫，一杯毒酒。
崔瑶瞬间惨白了脸，急忙跪下，望着太史澜急切道：“请殿下明示，妾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史澜右嘴角微提，讥讽一闪而过，“你确定要本王提醒？”
崔瑶僵住，眼眶迅速泛红，手指无意识绞动着衣裙，咬着唇犹豫许久，硬着嗓子小声道：“意夫人的身份不是妾说出去的，妾只是怀疑……”
“你与何人提起过？”太史澜从梅花茶上移开视线，看着自己鞋面上刺绣的白梅，语气冷淡，“本王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妾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女，再无旁人。”崔瑶憋住眼泪，艰难又忐忑地说道。
许久，她再没下文。
太史澜拨了拨左手腕上的翡翠珠子，看到一颗珠子有了裂缝眉头直皱，耐心耗尽，“看来你不需要机会。”
崔瑶心中一紧，脸色白了又白，嘴唇翕动，却没有出声。
太史澜眼底不耐一闪而过，嘴角又微微一提，讥讽道：“本王叮嘱过两个奶娘，且望梅居有护卫把守，未经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你本事不小。”
他全都知道了。
惊恐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崔瑶身体微颤，面如菜色。
渐渐的，情绪恢复平静，她望着太史澜衣摆上飞舞的白鹤，无声苦笑一下，怔怔道：“去年五六月份意夫人刚进王府，小妹几次央求妾为她引见意夫人，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原因。”
“后来妾一连在望梅居碰壁，信物也送不进去，小妹怀疑是妾不肯帮忙，这才说其实不是她要见意夫人，而是她的一个旧交托她帮忙，那人早年于她夫妻二人有救命之恩，不好推辞。”
“元宵节那日妾见了意夫人，与她提起小妹的那位旧交，见她神色有恙，这才起了疑心。”崔瑶低下头，面容渐渐一片平静，“她若真是中都街头沽酒的孤女，怎会与中岳镇守边关的名门女将是旧识？”
“妾派人去查贺知微，知晓她的旧交中确有一人叫卫意。只是那人不是什么街头沽酒女，而是国公府程五郎之妻。”
太史澜闪了一下眼眸，不置可否。
“两个月前妾突然听闻殿下昏迷，皇后娘娘震怒地下令处死意夫人，而殿下醒来后却第一时间带着奶娘去了行宫。虽然殿下将行踪隐藏得很好，但这让妾更加坚信意夫人就是程五夫人，连那个孩子也不是殿下的。”
崔瑶说着，看着太史澜目露绝望，“妾难以置信，于是借刘奶娘家人之手从她那里问出了话。但妾绝没有对外放出任何有关意夫人的消息，谣言想必是那时无意中传出去的。”
沉默许久，太史澜戴好手串，理了理衣袖起身：“本王留你全尸。”
林安、林榛立即跟上，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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