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望梅居,太史澜接走琦儿,命人收拾好行装,即刻出发。
虽然他嘴上说让林清想法子,事实上已经一刻也不想等了,就想插翅飞到南都——即便他可能等不到孩子出生就要走,但他想亲眼看一看她,看一看他们的孩子。
事情该处理的他这十来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林清,林清处理不了的再传信于他。
然而,太史澜美美的小九九落空,临出发时皇宫急召——宏后病重卧榻,他只好让林续带人先行赶去南都。
然而十余日过去,宏后的病仍不见起色,御医说是心绪不佳,郁结于心,太史澜只得改变去南都的计划,陪侍左右,准备父皇七十寿诞后再动身。
又过五六日,宏后的气色好转,太史澜却疲惫不堪、抑郁寡欢,日渐消瘦。
“还有七日便行加冠礼了,乐儿不开心?”宏后撑着身体坐起,面容苍白,身若扶柳,不似从前的雍容华贵。
忽然她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一下,却温柔地笑了,伸手抚着太史澜微皱的眉头,“又想起从前的事了?这次母后亲自看着,不会再让任何人妨碍乐儿加冠。”
太史澜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似喜似悲,回想起前夜的密报心中无比复杂,“母后,收手吧。”
前夜卫意再次遇袭,林安带的护卫所剩无几,幸好林续带着人及时赶到,只是她又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孩子即将出生,这种时候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他也不能承受这种意外。
查明刺客身份,他难以接受是母后派去的。
他怀疑过所有人,甚至包括父皇,唯独不曾怀疑母后。
在他心中,母后永远是无条件宠爱他的,甚至盲目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就连琦儿的身世都在父皇面前为他遮掩,她不该、也不会对他的亲子动手。
一边是他慈爱的母后,一边是他心悦的姑娘,他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太史澜哑声道:“母后,卫意快生了,孩子是儿臣的。”语气有一丝不自知的哀求。
宏后脸上积攒起来的一丝血色顿时散尽,白若扑面,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抚着太史澜鬓边的手微微颤抖,慢慢曲指成拳,指甲紧抠着掌心,划出血丝而不自知。
太史澜看在眼中,心情沉重无比,“看在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儿臣恳求母后收手,不要再……”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太史澜白皙的面容上迅速涨起几道红痕,脑袋也被打歪到一侧。
“滚!”宏后颤抖着手,红着眼睛厉声怒吼。
太史澜暗了眼眸,擦了下嘴角,机械地起身离开。
刚走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嘭”的一声,他急忙回头,就看见宏后晕倒在床上,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母后,母后……”
见宏后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太史澜脸色一变,急声喝道:“御医!御医!”
御医匆匆忙忙鱼贯而入。
……
一炷香后闻讯赶来的宏帝,一进门就瞧见小儿子红着半边脸,低眉顺眼跪在床边,顿时眉头紧蹙。
……
夜半宏后幽幽醒来,看见床边一张张紧张、担忧的脸很是欣慰,但是一看到小儿子眼巴巴地瞅着她,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心头万般不是滋味。
这个孩子如此骄傲,何曾如此小心翼翼过?
而这,竟是为了一个她根本看不上眼的女人。
“滚一边跪着去,本宫看见你就烦。”
太史澜抿了抿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挪了挪,听话地跪到一边去。
……
待宏后睡下后,宏帝屏退众人坐了会儿,也悄悄起身离开了。
路过侧殿时他无意中看见侧殿门口有个人影,眯眼看去:少年坐在殿门口的地上,慵懒地靠着柱子,一腿曲起搭在石阶上,一腿自然伸直,仰头望着天,也不知在瞧什么。sxynkj.ċöm
停顿一下,他屏退侍从,负手走近,“乐儿,在看什么?”
“在看星星。”太史澜随意道。
宏帝跟着坐下,爷俩同样的姿势望天,“你看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只是想知道卫意好不好,此时在做什么?
太史澜弯了弯嘴角,苦笑道:“大势所趋,天下归宏。”
宏帝一愣,望着夜空若有所思。
时光悄悄流逝,月牙害羞地爬下枝头。
“父皇,儿臣想娶心悦的姑娘为妻。”太史澜低下了眼眸,视线落在膝盖上,忽然出声,“不需要借助北凉,父皇与皇兄也能一统天下。”
宏帝一言不发,似乎没有听到。
过了良久,他忽然感慨道:“乐儿,父皇老了。太子虽有雄心与才干,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孙虽有心,实力、心性却不足。我们太史一族韬光养晦两百多年,历经几代人的休养生息、富国强兵,时机近在眼前,父皇不能做千古罪人。”
太史澜抿唇不语。
“况且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不为刀俎,便为鱼肉。”宏帝幽幽一叹,“若是太子身体强健,或是父皇再多一个嫡子,怎会舍得将你的一生抵出去?”
说着,他伸手摸着太史澜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乐儿,太史一族日后就靠你了。”
“儿臣只想永远辅佐皇兄。”太史澜沉默一瞬,平静道。
“阔儿心性、才干不同一般,又从小得你皇祖父亲自教导,若非不是这几年身体拖累了他,朕早该禅位了。”宏帝又是幽幽一叹,“朕只怕一旦他去了,子弱母壮,太子妃会祸乱我大宏数百年的基业,太史一族几代人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储君之事关乎国之根本,太史澜没有再接话。
沉默片刻,他扭头看着宏帝:“父皇,北凉实不是一个能共赢的伙伴。且不提祁沐凉秉性如何,仅凉国地势偏北,中原以东、以南她都插不了手这一点,日后就是我们出力她坐享其成。当年的‘分周之战’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大宏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就是你力主保下中岳的原因?”宏帝挑眉。
“中岳实是一块肥肉,而岳人毫无野心罢了。”太史澜撇了下嘴,“父皇,收了整个中岳,十年内为大宏所用,外加有大宏铁骑在,东可灭楚,南可攻韩,西可进秦,北可取凉,得天下何难?”
“你以为夺天下很容易,只有你能看懂这天下棋局?”宏帝淡淡一笑,戳了戳他的脑袋,“因着你想独吞中岳这件事,就已经有无数人想要你的这颗小脑袋了。这一年明里暗里的,不是已经有无数人冲着你去了?”
“那又如何?”太史澜扭回头,无所谓道,“儿臣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父皇你且看,三年内岳必灭韩。即便没有大宏出力,岳也必能灭韩。”太史澜侧头看着半空,嘴角带笑,“而且十年内,儿臣定会见到这天下一统。”
宏帝眼眸一沉,看着这一刻意气风华的小儿子,忽然无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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