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安静了一会儿，太史澜起身离开，卫意急忙唤住他，却欲言又止。
太史澜微微一怔，侧身静静看着她，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有内侍急切唤他。sxynkj.ċöm
“殿下……荣王殿下……”一名白胖内侍白着脸一路急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皇后娘娘……急召！”
太史澜脸色一变，脚下生风，眨眼消失。而卫意的心却没来由地狂跳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
赶到承乾宫时，听到殿内抽泣声不断，太史澜眼前一黑，脚下一趔趄，急忙扶着石柱站稳，嘴角抿得笔直。
他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父皇……
宏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眼神焦急，一脸凝重地迎了上来，“殿下，皇后娘娘让您直接进去。”
太史澜微点了下头，飘着走进内殿，看着倚着床头气息微弱的父皇，瞬间红了眼眶，一个箭步冲到床前跪下：“父皇……”
宏帝扯起嘴角艰难一笑，摸着他的脑袋，虚弱道：“除了太子和荣王，其他人退下。”
宏后咬唇犹豫半晌，在宏帝无声催促的目光下，依依不舍退下。
宏帝脸色青黑，却目光炯炯。他盯着太史阔，语重心长道：“阔儿，父皇将这大宏江山交给你守护，将你的母后和弟弟一并交给你照顾。你还年轻，父皇还不想那么快再见你。”
太史澜顿时趴在床边压抑痛哭。
“外面跪着的你那些兄弟们，父皇不想看到你们手足相残的那一日。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父皇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样的疼爱。若没有大错，你要保他们衣食无忧、半生无虞。”
“宥儿多磨练磨练，性子越来越柔弱了，不要养得像个妇人一般优柔寡断。太史一族都是好孩子，你日后要多加耐心教导。切记，子不教，父之过。”
“还有这天下啊，能得几分便几分，不要急于求成。得到了，还要有本事去守才行。父皇相信你不会给祖宗丢脸。”
太史阔红了眼睛，点着头哽咽道：“儿臣都记下了，父皇。”
宏帝一连叹了三个“好”，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息咳嗽，又急急喘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最后慢慢看向太史澜：“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年龄最小，脾气最坏。”
“这些年你被父皇、母后宠坏了，身上一堆臭毛病。如今做了父亲，可要给孩子们做好榜样。”
太史澜咬唇痛哭，不敢抬头，“对不起，父皇……”www.sxynkj.ċöm
宏帝和蔼一笑，摸着他的脑袋，“你不要自责。换做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先护住孩子，父皇只是不幸中了毒。”
“琦儿，不是……”太史澜哽咽说道。
“一声爹，一生爹。”宏帝不悦地打断他，“既然当初认下了，便不要再让世人非议他的出身，否则你让他与另外两个孩子日后如何立足？”
“太史一族的儿郎们，都是敢作敢当的好男儿。”宏帝语气渐渐严肃，“不要忘记你们身上的骄傲，更不要忘记你们肩上的责任。”
太史澜怔怔点头。太史阔眼眸一闪，眼角扫了一眼太史澜，也点了点头。
“有一件事，朕得告诉你们。切记，此事日后也只可让你们的嫡子知晓。”
宏帝喘了口气，又道：“你们的皇祖父驾崩前曾告诉朕，千年来天下一直有一个谎言：金瞳者不祥，生必处死。”
太史澜一僵，埋在臂弯中的脸上满是愕然。
“金瞳者不祥，最初是如何传出来的已无从得知。这世上的金瞳者，不外乎两种。一是天生如此，其命格自是贵不可言；二是姬氏一族中一支罕见的血脉遗传。”
“几千年过去，那一支早已没落。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一旦出现金瞳者，无不影响天下时局与气运。在旁人眼中，金瞳者自然也就变成不祥之人。”
“小五，十二，你们可知我们太史一族祖上姓甚？”宏帝艰难地微微一笑，神情却充满骄傲。
“不是姓赵吗？”太史澜抬起头，有些发愣。
宏帝笑着摇了摇头，“姬。”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满脸都是疑惑：“父皇，不是小时候您说的祖上姓赵吗？”
“这就是你们皇祖父临终前和朕说的第二件事，这是我们太史一族的秘密。”宏帝认真地端详两个儿子，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流连。
他们虽一个成熟、一个稚嫩，但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看着一个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也算是看见另一个成家立业了吧。只可惜他不能亲眼看着幺子成亲了。
“祖上本姓姬，因反抗宗族女者为尊的观念叛逃出宗族，改姓太史。后机缘巧合做了赵姓人家的养子，顶了那户人家去世的儿子的身份参加科考，官至太史。后来祖上称帝建立大宏，又改回太史，子孙后代才以太史为姓。”
“祖上为何要以太史为姓？”太史澜思索片刻，奇怪道。
“因为姬氏一族崇拜太阳，认为太阳是万物之始。祖上想说的，大概是崇拜太阳的女者为尊的姬氏，已成为或将成为历史吧。”
殿内一时寂静无比。
“你们要记住，这两件事要绝对守口如瓶。日后一旦族中出现金瞳者，定要仔细隐藏好。是祥还是不祥，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太史一族手中。否则，势必要给太史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太史澜握了握拳，良久松开又握紧：“父皇，儿臣……”
“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如此孩子气，何时才能长大成人？”宏帝嗔怪着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宠溺慈爱。
太史澜又红了眼睛，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宏帝又看向太史阔，“叫他们进来吧，父皇还有话说。”
“是。”太史阔擦了眼泪，起身去唤众人。
“乐儿，牢牢记住父皇的话——自己的命自己扛，自己的儿子自己保。孩子的金瞳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母后和皇兄也不行。”
一句句轻飘飘似风一般的呢喃传入耳中，太史澜瞬间泪流满面，“父皇……儿臣不孝……”
宏帝笑着看着他，目不转睛，满眼的疼爱中藏着浓浓的歉疚与不舍。
一听可以进去了，宏后第一个急匆匆冲了进去，人还没到跟前，眼睛先哭红，哽咽着说不出话。
宏帝移开视线，盈盈浅笑着看向她，倚着床头伸出右手迎接，“世人皆有这一天。朕这一生，不亏。”
殿中顿时哭成一片。
环视跪了一地的子子孙孙，宏帝叮嘱了许多，气息越来越弱，“照顾好你们的母后，朕在天上保佑太史一族的儿郎们，不要辜负你们身上的荣耀。”
话正说着，人却气息渐无。
“陛下……”宏后惊叫一声。
“父皇！”
“皇祖父！”
一片哭嚎声中宏帝笑着闭上眼睛，自然无力地松开了宏后的手。
一句“好好的，蜜儿。”微不可闻，宏后瞬间如同失了魂，惊叫一声“陛下”，一口气没上来，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母后！”太史澜急忙接住宏后倒下的身体，哽着嗓子喊御医。
殿中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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