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程锦作为长子、长兄走在最前，卫意走在最后，跟在吴敏身后，与程府众人一一告别。
前两个棺木中，程家大爷与二爷只剩骨灰，几人还能强作镇定。sxynkj.ċöm
第三个冰棺中程二夫人衣衫整洁地睡着，慈祥的面庞上尽是些刀剑伤口。吴敏一看就泣不成声，程锦与程闻也红了眼。
再到程铭时，吴敏趴在冰棺边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嫣儿都哭着喊爹爹。
此情此景，卫意瞬间泪流满面。
最后一个冰棺是程珩。相见的那那一瞬间，卫意飘飘荡荡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它找到了归宿。
棺中他仿佛睡着了，嘴角盈盈浅笑着。卫意想若是他睁开眼睛，那双桃花眼定如十五岁生辰那晚，清亮幽深，灿若星辰，看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笑意。
他永远停留在十六岁，那她呢？说好会永远陪着她，说好会一辈子保护她……
骗子！
卫意简直想发狂，发狂到想干脆一死百了，但理智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在人前失礼，不能将脆弱示于人前，更不能不顾及还未出生的孩子……
理智和情绪齐齐占据她的意识，脑子里一片混沌，胸口一阵窒息，她只好双手紧紧抱住头，使劲扯头发，企图用身体上的疼让心里的痛减轻一些……
“阿意，别这样……”
“阿意，阿意……”
看着无声发疯的卫意，程锦与程闻皆是压抑的哭了。
有一瞬间，卫意似乎听到了程珩的呼唤，甚至看到了与眼前不一样的程珩……他穿的不是眼前干净的华服，仍是突围那日的宝石蓝衣袍，只是衣服破烂不堪，骨骼断裂变形，身体千疮百孔……
卫意渐渐平静下来，眼角却渗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冰棺上。吴敏惊恐地推了推她：“阿意，阿意，你怎的了？”
卫意猛地回神，看到众人担忧的目光，擦了擦眼角不适的液体，平静道：“我没事。”
悄悄抚上肚子，嘴角翘起一丝淡淡浅笑，心中默默打招呼：“阿珩，你就要做爹爹了……”隔着冰棺抚摸程珩的脸，轻轻一吻起身，“二嫂是在哪里找到阿珩的？”
程闻僵了一瞬，目光紧盯吴敏，气息有一瞬的急促，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洛河……边上。”身形一颤，吴敏深呼一口气，哽咽说道。
卫意垂下眼睛，压下情绪。
罢了，他们不想她知道。
……
巳时过，起灵堂，下葬。
出灵堂时，卫意目视前方平静地走着，然而眼中却没有映入一物。
皮皮不远不近地跟在卫意身后，走走停停。而林安、林流、明梅与明竹四人则远远跟着，不时警惕四周。
到了墓地，群山连绵起伏，程府在四山合抱的平谷中建了墓冢。
开穴仪式结束，先是程大爷下葬，再是程二爷与程二夫人合葬，最后是程铭与程珩分别下葬。
看着程珩沉睡的地方，卫意想着，日后在这山清水秀之地与他葬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长兄，过些时日将母亲迁过来，与父亲合葬吧。”程二爷与程二夫人合葬后，程闻对程锦这么说。
程锦轻“嗯”了一声。话音未落，“嘭”的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吓的程嫣嚎啕大哭。
卫意从放空中回神，转脸一看，吴敏已经倒在程铭的棺前，“二嫂！”惊呼着急走过去扶起人，“你怎么这么傻！你怎的如此想不开！嫣儿才刚过周岁……”她又是愤怒，又是悲痛，又是敬佩——她没有她的勇气。
“阿意，我本就不想活了，二郎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只怪我回去……找二郎的时候……还害了你们……夫妻遭了难……若不是我，老五不会死……你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是我对不起你们……”吴敏断断续续说道。
“你快别说了，我去给你叫大夫。林流！林流！长兄快抱二嫂出去找林流，她是医者……”卫意已泣不成声，她明明发誓不哭了的，她明明能再见程珩一面很开心的，可她为什么还是止不住眼泪？
她到底是该怪苍天不公，还是该怪世道不平？为什么她的至亲至爱，皆年纪轻轻却遭受如此磨难，匆匆走完这一生？
“别、别去了……长兄，三弟，嫣儿还小，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们了……”吴敏吃力地想要抓住程锦、程闻的手，望着几人，艰难说道：“别为我难过……我去找二郎了……我会和二郎……父亲母亲……伯父伯母……还有老四、老五……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抓着她的手从手心无力滑下，吴敏嘴角带着浅笑……
那一瞬间，卫意的眼睛在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戳她的眼球，头也在刺痛，似乎有锥子插进她的脑壳里，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痛苦在无声地叫嚣……她忍不住抱头惨叫出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陷入一片浮空。
“阿意！”
“阿意！醒醒！”
“阿意！快醒醒！”
……
是谁一直在呼唤她？
“早该听了二嫂的，不该让她来的，轰也给她轰出去。若是她和孩子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焦急愤怒的说。
“阿意，阿意，阿意……”一个声音轻柔沙哑，持续不断地呼唤她。
这是哪？好吵。
他们是谁？为什么一直唤她？
二嫂，谁是二嫂？
哪来的孩子哇哇大哭声？
对了，二嫂！二嫂在二兄下葬时撞棺自尽了！
卫意意识慢慢恢复，急忙四处搜寻二嫂的身影……这不是梦，一阵头晕目眩，急忙抓住身旁的人稳住身体。
半晌，她松开程锦的胳膊，喘着气，气虚说道：“长兄，我没事了。”
程锦长叹一气，扶她起来。
起身迎上程闻担忧的目光，见他怀中抱着嫣儿，将嫣儿的脑袋死死扣在怀里，卫意心中了然——他大概是怕方才二嫂的模样吓到了孩子，又怕她再次吓到孩子吧。
“将二嫂和二兄合葬吧。如此匆忙，希望他们不要怪罪。”程闻询问程锦，“莫耽误了时辰。”
程锦沉重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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