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擦了几遍,卫意却总觉得他没擦干,太史澜不乐意了,硬是赖着她,非要她擦。他觉得干了,她如果非觉得没干,那就她来擦。
卫意被他缠得睡不着,脑壳发疼,愤愤接过脸帕,囫囵吞枣擦了两下,将他头发包住就不搭理他了。
太史澜不依不饶,像个闹脾气的大男孩。卫意不情不愿地给他一丝一丝擦着,再时不时拽两把泄愤,疼得他直抽冷气,就是不开口让她停下。
但太史大爷怎会是个甘心吃亏又不反抗的主儿?
渐渐的就出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烟青色衣袍的少年衣服一丝不苟,但嫣红的菱唇泛着一丝潋滟的光泽,悠哉悠哉地躺在枕在少女的腿上,眉眼带笑地在指尖绕着少女的头发打着转儿,眼底外溢得逞的欢喜。而少女发丝凌乱,气鼓鼓地嘟着嘴给少年擦头发,不时看一眼少年,嘴嘟得更高了,脸上满满的都是看无赖的不满与嫌弃。
看着手中的三千青丝如墨般漆黑,如丝绸般顺滑,气愤之余卫意还有一丝怔然,程珩的头发也是这样茂密顺滑,只是颜色没有这样黑,甚至在阳光下看着有些像褐色。
从前都是她这样赖着程珩帮自己熏发,从前都是自己闹着他……
从前啊,她的世界全是程珩。
不知不觉卫意湿了眼眶,太史澜忽然一僵,以为她被自己欺负狠了,又气着了,连忙起身去哄。
越哄,眼泪越大颗,密又急地打湿脸帕。
泪眼朦胧中,卫意无意中看到棉帕上绣着一对交颈白鹤,又看了一眼太史澜衣袍上比翼齐飞的白鹤,忽然注意到太史澜为了哄她都有些手忙脚乱了,顿时破涕为笑。
眼睛一转,她开口套路他:“书房里那几本诗集倒不是我最喜欢的,我最喜欢的是姬宴的诗。虽然他是个和尚,只写过几首情诗,但我觉得这世上没人比他更聪明了。”
太史澜微怔,看着卫意有些讶然,不明白她前一刻还伤心落泪,下一刻怎么突然扯起了诗。
不过,他看过她收集、珍藏的书籍、字画,姬宴确实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和尚。sxynkj.ċöm
他擅长禅道,制过医药,研究过矿石,通晓天文地理,学识博古通今,还留有一本装裱精致却令人不解的空白书。
只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神秘的在历史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当今世上三大圣僧,悟旭大师、贯宿大师和智空大师,自己曾一一致信问过,是否听说过古往今来有“姬宴”这一号人物,结果皆是从未听说过。壹趣妏敩
从未有人听说过他,也从未有人见过他,更没有人记得他,除了卫意。她是从哪里得到姬宴留下的东西的?
脑海中灵光一现,太史澜记在心中,忽然又听到卫意说:“我还欣赏一位著名诗人林逋,据史书记载他终生不仕不娶,隐居西湖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我看你好像也很喜爱梅、鹤?”
太史澜瞬间沉了脸。若说是,她定会趁机歪解“梅妻鹤子”,并以此为借口从他身边溜开;若说不是,她必会奚落他效仿古人的喜好。
一个不注意,她又在给他挖坑。
她不是在给他挖坑,就是在给他挖坑的路上,再不济就是将他搅得一池春水,然后一脸无辜地离开,毫不在意他的挣扎。
而她方才情绪忽然反转,又弄出了这么委婉劝谏的一出,前后联想一下,太史澜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程珩!
又是程珩!
她的心中只有程珩!
“没听说过。”太史澜垂下眼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卫意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心中腹诽:算你狠!
空气僵了一会儿,卫意揉着酸软的后腰脸皱成麻花,递还脸帕,“给你。”
太史澜盯着脸帕,半晌没接。
气氛安静得怪异,卫意终于发现不对劲。但太史澜背对着自己,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伸手拽了拽他后背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真生气了?没听说过我又不会嘲笑你,我也有很多没听说过的东西。”
想起以往他生气的后果,卫意有些底气不足,声音越说越小。
“喜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喜欢梅、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空气依旧安静,甚至还有些冷。
卫意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道歉,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果然变态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太史澜!”她猛地拽了一把太史澜的胳膊,本意是想把他转过来对着自己,不知是她用力过猛,还是他没有防备,他整个人后仰摔在她腿上。
那一刻卫意吓得小脸煞白,急忙一手护着襁褓,一手撑住太史澜,怕他砸到孩子。
太史澜也是脸色一变,急忙起身,见孩子无事,正睡得香甜,便沉着脸一言不发离开。
看着太史澜的背影卫意心中有些不安,两次想开口叫住他,却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而同样的,从起身离开到背影消失,太史澜始终没有回头,脚步也未曾停留。
卫意不禁有些愧疚,后悔不该如此刺激他。
从她决定生下孩子的那晚,就决定不再恨他,也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她不否认,经历这次刺杀能活下来,能平安生下孩子,能再见到他,她感动过、欣喜过。
在万千世界茫茫人海中,他找到了自己,并且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她怎能不感动?
但那不是爱。
她只是孤单了太久,渴望有个人出现,能够懂她、尊重她、陪伴她。
师父离开以后,她渴望程珩能一直陪着自己,会一直爱着自己,也一度以为他会是自己一生的归宿。
可生命都是有始有终的,没有人例外。师父离开了她,程珩也离开了她。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孤独,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强行闯入。
尽管太史澜为她做了许多,但他们之间的鸿沟她跨不过去。那些他给的伤害也真实存在,她只是尽力不去想。
她做不到爱他,也不敢爱他。
她是个胆小鬼,受过一次伤,就会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且她也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承担一次失去。
因为拥有的不多,所以格外害怕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不曾拥有。
一时思绪万千,卫意伤感地叹了口气,蒙着头躺下,忽然一声微弱的“啊呜”声惊醒了她。
奶声奶气,软到心坎里。
卫意一喜,瑜儿醒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襁褓,孩子嘟着小嘴吐了两个泡泡,瞪着大大的乌黑双眼滴溜溜地转,似乎在四处打量,亮晶晶的瞳中闪着紫色五星,眉心有一道淡淡的银月印记。
卫意面色一沉,急忙抱起孩子,心仿佛被人紧紧攥着,压抑得透不过气。
为什么瑜儿的眼中也有星星?眉心的银月印记又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既然选择将他生下来,她就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一生平安喜乐。
怔怔思索许久,卫意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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