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不太体面,面黄肌瘦,扑过来跪倒在他腿边。本来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多善心的,可是一瞬间的对视里看到的不是一双死寂,如同泡在苦水中的眼睛,而是一双生机勃勃充满求生欲的眼神时,他决定帮她一把。
他这二十多年乏善可陈,见过的人无非几种。像皇后一样被权力浸透了的眼神,看你的每一眼都带着审视。像他的母妃一样压抑隐忍的眼神,看你的时候好像一口枯井在和你对视。像他府中的下人一样讨好的眼神,看你的每一眼都在索求。
她对孟星柯却全然不是如此,即使自己命薄力微也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那么多人审视着她,她却能安然入座细嚼慢咽,现在却狼吞虎咽。
“咳!”
他正想着,面前的女子却憋红了脸,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咳。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抚住她的背,拍了两下,似是责备,却暗藏关心:“你就不会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季潇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桌子上,黎泽昊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桌子上的茶壶。
他忙过去,动作干脆优雅地倒了一杯茶,摸了摸杯壁,不烫,才递到季潇嘴边。
季潇顾不得接过,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直起身子,瞪了黎泽昊一眼,那人刚才的眼神活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黎泽昊登时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这时,大厅外响起了敲门声,季潇转身道:“进来。”
红玉进来后看着季潇脸上因为憋气还残存的红晕,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在大厅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才道:“郡主,你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吗?”
季潇这才想到自己忙活了一天的火锅,当下觉得吃了点心的肚子又在叫唤。
她又想起刚自己噎着迁怒黎泽昊的事情,带着些赔罪心理问道:“睿王殿下吃了吗?”
黎泽昊挑眉道:“一出宫门就来了,哪有功夫吃饭。”
红玉看着两人古怪的气氛笑道:“那真巧了,郡主今天准备了新奇的吃食,王爷你有口福了。”
随着丫鬟们把食材次第上上来,黎泽昊了然:“这是要吃锅子吗?这个天气,吃个羊肉锅子正适宜呢。”
最后果然一口锅子端上来,只是不如平常的铜锅,倒像是一个怪模怪样,中间形似太极的铁锅。
两边的汤底也不是清水,一红一白,煞是好看。
“这倒是巧思了。怎么这么会吃?”黎泽昊坐了下来,闻着好像不是平时汤底的味道,让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他腹中饥饿了起来。
“你能吃辣不能?这个红色的锅底很辣。”季潇问道。
“辣?”这个味道大抵是富贵人家专属,寻常的胡椒、茱萸比黄金还贵,黎泽昊倒是不觉得能有多辣,再辣能有西北烈酒烧刀子辣?
“我顶能吃辣的,肯定没问题。”黎泽昊信心满满。www.sxynkj.ċöm
季潇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打击他的信心准备让他尝一尝。
“先涮肉吧。”季潇先做了个示范,红白相间的肉在翻腾的红色汤汁里一滚,拿出来已是酱汁一般的颜色。她熟练地在料碗里蘸了蘸,吹了下,满足地塞进嘴里,眯着眼睛长叹一声。
黎泽昊凤眸微眯,好笑的看着季潇的样子,学着夹了一块肉涮了涮,待到肉卷变色,就把它塞进嘴里。
起初还只觉肉片鲜嫩,过了一霎,嘴里好像起了一团火焰,他那玉色的脸变得通红,额角后背都沁出汗来。他把那片肉咽了下去,那团火一路顺着他的食道烧到胃部。
他长出一口气,闭了下眼再睁开,眼角被激起了点红色:“爽!不知道这是拿什么做的?”
“这是我父亲从西域引进的,名为辣椒。”季潇还以为黎泽昊承受不住麻辣火锅的威力,没想到他如此表现,倒是让她高看一眼。最起码他没有说大话。
“这可比胡椒、茱萸带劲多了。如果西北军部备上这个的话,伤寒的人也会少上许多。”黎泽昊感叹道。
季潇连忙摇头:“辣椒比不得胡椒温和,吃多了上火。”
黎泽昊愣了下道:“这东西产量那么大吗?如果只是调味的话,估计只能尝个味罢了。有些怕是连味道都尝不上。”
季潇一时间语结,即使在新时代边防战士的条件都是很艰苦的,更遑论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她太想当然了。
“对不起。”她嗫嚅道。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一个闺阁女儿,哪里能够想得到这些。”黎泽昊赶忙道,说完他又后悔的想打自己的嘴,想起初见时的季潇好像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一样,她也是饿过肚子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饭桌上一时间沉积下来,只有摆在中间的锅子在滚动翻腾,散发着热气。
很快季潇打破了僵局好奇问道:“王爷怎么对西北那么熟悉?”
“我前几年在西北待过,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封王了。”黎泽昊接话间彷佛从雾气中看到了西北荒凉的大漠,连绵的草原和那犹如女神一般伫立在瓦蓝天空下的雪山。壹趣妏敩
这几年正德帝年纪渐长,几位兄弟不愿意让他在边疆建功,他就回京做了这个闲散王爷。
平淡的话语中好像包含着很多内容,要不是自己经历过,怎么也不可能那么快想到士兵会饿肚子。季潇透过雾气观察,黎泽昊本来张扬的五官透出了几分内敛和深沉。
“我父亲留下的东西里,有一些他曾在西域经商时收集到的种子。我想把它们种出来,日后说不准有产量极高的作物,能够让百姓和战士们填饱肚子。”季潇不想看他那么消沉,转移了话题。
黎泽昊不是很相信季潇的能力,但是也欣赏她的那份希望:“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我一定帮忙。”
“嗯嗯,我就提前谢谢睿王殿下了。”季潇趁着这下,终于把气氛盘活了。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饿着肚子忧国忧民了。”季潇的这话让黎泽昊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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