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危局前传第六百零一节交趾乱起
大明永乐二十二年四月中旬,交趾,交州城,布政史府后院。
终于想方设法麻痹了马琪和假陈智后从总兵府逃出来的李阳已经在这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面对满城的搜捕,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些,所以李阳选择了寻求布政史黄福的庇护,而黄福面对死太监马琪的数次威胁逼问也的确没有出卖李阳。
可交趾的局面却是每况愈下,总兵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住的,很快整个交趾都知道了最有希望剿灭叛军的人已经不在了,而总兵“陈智”也成了死太监马琪的犬马全凭他摆布,也都明白从此后交趾的形势又要变了。
这一日,黄福忧心忡忡的结束了公务回到府上,更衣之后便又心事重重的找到了李阳。李阳一见黄福这样子也知道肯定是找自己有事,于是连忙抱拳问道:“黄大人,可是那死太监和那假陈智又在为难大人交出在下?”
黄福长叹一声摇摇头道:“相较下来,这都是小事了,关键是数月来那死太监马琪大肆搜刮,而各地的官员也开始上行下效以至于民怨沸腾,为了不让老夫插手整治,又拿包老夫庇建文余孽的死罪相要挟。结果,前几日终于是酿成大祸,宁化府的百姓结伙打死了去征贡税的官员,又趁势攻占了县衙。贼首黎利立刻率军前去支援,如今已经攻下周边四座县城!继而又公然劫掠州府,昨日消息传到,今日那死太监便命总兵府率兵征剿,不日就要出发了。”
李阳听罢也是大惊失色道:“那还了得?那假货就是个草包,根本不懂行军布阵的军队的调度运转,如今洛参赞和我都不在了,那谁人能帮他筹划?更何况以黎利之狡诈多谋,连洛参赞都颇为棘手,那草包领军前去岂不是白白葬送我明军将士么?”
黄福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些老夫自然知道,也在据理力争,可他们根本不把老夫的话当回事,还说老夫是有意纵容叛军横行,老夫也是实在无能为力了。”李阳也是一拍桌案怒喝道:“这些该死的家伙,真是祸害啊!”
李阳发完火之后也是一时无语,他本也只是个下级军官,只因做了多年李老侯爷的亲卫队长,这才在老侯爷死后做到了参将,可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莫说他一个在逃的参将没有办法了,其它军政官员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恐怕此时只有真的陈智复生再加上洛参赞回来联手才有可能扳回一城吧!
终于,短暂的沉默后,黄福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交趾这形势,怕是只有京师那边知晓了真相才有可能改变局面了。”李阳一时没转过弯来,还在疑惑的问道:“可黄大人和其它官员的上书都需经过那死太监审阅,对他们不利的言辞是半分也到不了京城啊!”sxynkj.ċöm
黄福无奈的点点头道:“是啊,就连秘密派人送信都没有一次成功的,也不知道逃出去的洛参赞有没有可能将交趾的实情上报?”李阳先是皱眉说道:“以洛参赞的真实身份这恐怕不太可能······”说到这里,李阳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黄大人莫不是想让我逃出去将交趾的实情上告京师?”
黄福略显尴尬的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今那死太监和假陈智忙于出兵平叛,待他们离开后,对你的搜捕自然也就松懈了,我再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文牒,你也无需带任何书信,这样就不怕盘查搜身,若是真的遇到危险,那也就只能靠你自己硬闯了。”
李阳当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黄大人放心,在下绝不是惜命才苟全于此,只是实在不甘心不明不白的就折在这伙贼人手里,如今黄大人既然给在下指明了方向,那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在下人微言轻,又难以证明身份,不知到了京城该去找谁引荐才能上达天听?”
黄福笑笑道:“老夫与内阁大臣杨士奇还算有些过往的交情,你若是真能到得京城,就去他府上说是老夫托你拜访,他若是怀疑,你只需说出当年在南京城的莫愁湖边,老夫曾与他们争论过金陵城破之后该何去何从便可。”
李阳点点头道:“这些我记下了,那不知道我该如何向杨阁老诉说交趾的情状?”黄福想了想道:“你就对杨阁老照实说罢,包括老夫的无能和洛参赞的真实身份都实话实说便是,陛下将交趾交给老夫,却不想落到今天这个局面,老夫也无颜面对陛下,最好是来几张囚车将老夫和那些祸国殃民的家伙一并押回京城去问斩才好!”
李阳看着面色决绝的黄福,不由得也有些动容,其实他先前心里确实一直对黄福是有些微词的。若是他早些有这样拼却身家性命的想法,又何至于让那死太监马琪一手遮天猖狂至此,当年不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文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怕丢乌纱帽更怕丢性命才让这狐假虎威的死太监马琪权力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后来到了无法无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现在错已铸成,再去计较前事也是徒劳。既然黄福现在有了拼死也要扳倒马琪等人的决心,那他李阳自然是责无旁贷,不管是对李彬老侯爷的临终嘱托,还是对战友马子同的临别承诺,更有作为一个大明军人的天职和血性,他都必须赌上身家性命的去拼死一搏!
就这样,李阳又向黄福详细询问了去到京城后该如何找人如何避开太监们的耳目,如何找到杨士奇又该如何向杨士奇诉说交趾实情,包括后面如果杨士奇能带他面见监国太子该如何说,甚至万一有机会面见老皇帝又该怎么说。
李阳这边做好了北上京师的一切准备,而假陈智也准备带着死太监马琪的厚望出兵征剿已经攻下宁化府四座县城作为大本营的黎利。出兵的前一日这厮与将领们宴饮后便醉醺醺的回到了府邸,自从马子同和李阳逃亡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自然也早就已经和陈智的妻子、妾室同房了。
此时,陈智的正妻尤氏也正在和妾室李氏在屋中叙话,稍叙了几句闲话之后,尤氏便切入正题问道:“妹妹可有觉得老爷和先前有什么不同?”李氏闻言一愣,继而连忙低头致歉道:“姐姐勿怪,妹妹知道最近老爷去我房中的时候多了些,等老爷回来妹妹一定让他多来姐姐房中。”
尤氏眉头一皱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妹妹有没有觉得奇怪,刚把我们接来的时候,老爷从不与我们同房甚至都很少见面,说是等我们适应了当地的气候水土再说。可就在洛参赞逃走的当晚,老爷就迫不及待的先来了我房中后半夜又去了你房中,只说是冷落我们的久了。”
李氏听完却有些迷惑的问道:“姐姐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怪老爷半夜扔下姐姐跑去我房中了吗?”尤氏看着眼前这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妾室也是着急得不行:“妹妹怎么还不明白,我哪是在乎这个,我是想让妹妹想想,如今的老爷可有与先前有什么不同?”
李氏还是有些迷惑的问道:“有什么不同么?似乎老爷饭量比以前大了些,说话也比以前直白了些,或许是久在军中沾染的习气吧?”尤氏微微摇头道:“若只是这些我也不会起疑,妹妹难道就真没发现老爷与你房事的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李氏登时脸一红,羞涩的低下头嗫喏道:“姐姐怎么说起这个了!”尤氏着急的跺脚道:“妹妹!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不是在摆夫人的架子和你争宠,你且想想,老爷虽是军人,可以前是何等儒雅斯文的,可现在房事时,要我做的那些事简直······”
尤氏也实在说不出后,李氏也点点头道:“姐姐如果是说这事,那倒确实是有些不一样,妹妹倒是问过老爷,他说是一个人独居此处久了,难免被属下带去青楼妓馆快活,这些都是他在娼妓那里体会到的妙处,所以才要我们·····”李氏也是羞得说不下去了。
尤氏却还是摇摇头道:“不对不对,若只是如此,那我们作为妻妾便依从了老爷的吩咐便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分明就是觉得此时的老爷根本就不是我们先前的那个老爷,完全就是换成了另一个人,妹妹难道就没发现,老爷的那话儿和先前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李氏先是一愣,继而羞涩的低下头想了想,这才微微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而且妹妹也感觉老爷整个人似乎都仔细和先前大不一样,虽然样子没变,但总感觉老爷就是变了个人了,不是以前认识的老爷,倒像是家中的伙夫变成了老爷的样子。”
尤氏重重的点点头道:“那就是了,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洛参赞和李爷都不在了,我们又能找谁去说?如若老爷真是被人谋害顶替了,那可如何是好?”正说着,就听得门外传来了下人们老爷回来了的问候声,尤氏心中一惊,连忙拉住李氏道:“妹妹今晚就在我屋中一起过夜吧,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你照看。”
此时,就听得院中有人回道:“老爷,二夫人应该是在大夫人房中。”然后就听得假陈智嘴里咕哝着朝这边走来,尤氏连忙躺倒床上盖上被子,就见假陈智一身酒气的推开了房门,眼见得二人都在,又淫笑一声反身关上了房门道:“难得今日二位娘子刚好在一起,那今晚就与老爷我来个妻妾同眠罢!”
尤氏一听大惊道:“老爷使不得啊,我今日身体欠佳,妹妹过来陪我,老爷切莫乱来。”假陈智哪里听得见什么身体欠佳的话,只一摆手道:“你莫要找借口推辞,你们都是老子的女人,在一起睡个觉有什么不行的,老子早就想有这一日了,来吧!”假陈智说着便把李氏扑到床上,另一只手就去拉扯尤氏。
尤氏此时更加确定了眼前如此粗鄙混账之人人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夫君,于是大喝一声道:“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夫君,你这假货老实说,你把我们家老爷怎么了?”假陈智猛然被拆穿了身份,先是一怔,继而狡辩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我就是你们的老爷啊!”
尤氏气愤的瞪着他呵斥道:“呸,你这假货莫要以为有张和我们家老爷相似的脸就能冒充下去,你从里到外就根本没有一处像我们家老爷的地方,怪不得你们要设计围杀洛参赞又逼走李爷,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你这假货的秘密才惨遭毒手的?”
假陈智还想狡辩:“夫人切莫乱说,我知道来交趾这几年变化是有些大,可我真的是你们的老爷啊!”尤氏冷哼一声道:“好,你既然说是我的夫君,那你告诉我,我们成亲那日在洞房了你给了我什么物事又对我说过什么话?”壹趣妏敩
假陈智一时语塞,只能搪塞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哪里还能记得住的!”一听这话,尤氏瞬间就崩溃大哭起来:“你果然不是我们的夫君,你果然是个假货!夫君啊,你定是被这些贼人给谋害了啊!”这假陈智哪里会知道,新婚当晚,陈智便将一柄随身多年的匕首交给了尤氏,并且承诺会一生守护于她,这样的事情如何是会忘记的?
假陈智一时也是蒙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假货,可却想不明白怎么就被尤氏看破了身份,待到他还想辩解,却见尤氏大喊一声:“妹妹助我!”便已经拔出那柄新婚信物的匕首朝假陈智扎去,李氏此时也早就明白了一切,本就被假陈智压在身下的她连忙就势将他一把抱住。
假陈智大惊之下连忙挣扎躲闪,李氏毕竟力气小,被假陈智奋力一挣之下还是挣脱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避开了要害,尤氏的匕首只扎到了假陈智的肩背处,假陈智痛得大呼起身之时已经是鲜血淋漓,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时夺过匕首反手就刺向了尤氏的心窝。
尤氏被刺穿心脏鲜血喷涌之下缓缓倒下,嘴里却还轻声念叨着:“夫君,为妻来陪你了,只恨没有早些识破被这假货糟蹋了身子,玷污了清白,为妻好恨啊!”李氏一看尤氏被杀死了,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叫声凄厉的传出老远,假陈智心中也是一惊,但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顺手拔出匕首又捅向了李氏。
待得侍卫们听得惨叫撞门进来,就只见两位夫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一身鲜血的假陈智也厉声高呼道:“这两个女人被贼人买通了要谋刺本帅,现已被本帅诛杀,快些帮本帅止血疗伤!”侍卫们先是愣怔了互相看了一眼,但也不敢多言,只能是有人连忙上前帮他止血,有人则去寻找军医。
当马琪知道假陈智受伤的消息也是连忙赶了来,一进门就没好气的说道:“我说陈总兵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居然被个女人刺伤了?!”假陈智此时已经是包扎完毕,为了显得严重故意让军医给他多包了些又吊起来一只手。
一见马琪发火,假陈智也只能委屈的说道:“我哪里会想到自家的婆娘也会刺杀于我的,倒是让马公公见笑了,只是这出征之事恐怕就只能作罢了!”马琪嘿嘿冷笑道:“你这厮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可你少给咱家来这套,莫说只是这点小伤,就算只剩一口气抬也要抬着给咱家领军平叛去!”
假陈智立时苦着脸喊道:“马公公这是何必呢,军中这么多将领,随便再指派一个替我领军前去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让我这重伤之人去的?”马琪嘿嘿冷笑道:“你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算盘,换别人前去,赢了是你的功劳,输了就推得一干二净甚至推到咱家身上是吧?做梦,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的去,要不要咱家派人架着你去?!”
假陈智一看实在是躲不过去了,也只能悻悻的说道:“不用不用,马公公息怒,我去就是,只求马公公看在我带伤上阵的份上能给我多派两个侍女照顾照顾。”马琪这才脸色和缓些:“行,只要你能去把那叛贼黎利给灭了,莫说是几个侍女了,你想在这交趾选秀都行。”
假陈智自是大喜过望的谢恩不止,这些人也就是如此,满脑子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至于出兵后如果失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才不管,至于交趾会不会因此掀起全民反叛的局面他们也不会管,他们要管的就是眼下会不会危及到他们的官位,会不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交趾回归祖国后的大乱,由此再次开始。交趾之祸,在于死太监马琪,在于早先黄福等官员的明哲保身,更在于朝廷的疏于监管,老皇帝朱棣每年收着马琪额外交进皇宫内库的贡税欣喜得很,那谁又还敢再去管这贡税是怎么来的?就更没有人敢去管交趾的事了!就算知道点风声也肯定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惜乎交趾,悲乎交趾!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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