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节寺中一老僧
大明永乐十一年五月二十六,太子府。
汉王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他不太愿意来的地方。同样的,太子妃张茵接报后也急匆匆赶到隔壁候着,对于汉王,张茵可是从来都不放心的。
看着面色凝重的汉王,太子也颇为意外,汉王已经偃旗息鼓的推辞了协同监国退入三千营军中,可老师杨士奇却提醒他不可掉以轻心,越是对手韬光养晦退避三舍的时候越要小心。太子也在耐心的等着看汉王究竟要耍什么手段,却没想到汉王居然登门了。m.sxynkj.ċöm
见礼完毕坐下,汉王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昨日纪刚已经来找过太子殿下,禀报了城中隐患之事了吧?”太子不知汉王是不是又要借题发挥生事,微微点头道:“纪刚是来禀报过,说有白莲教的贼人混入了南京城中意图不轨,还说他与二弟正在全力追查缉捕。”
汉王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道:“是,这是我昨日吩咐他这么说的,因为不想让大哥太过担心,也怕消息泄露出去打草惊蛇,可昨日我们在搜查了象奴营地后,却发现事情完全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或许是个天大的阴谋,所以臣弟才亲自来向太子殿下禀报。”
见汉王用了臣弟和太子殿下这样的敬称,不由得也是一怔,能让自己这个弟弟如此重视的,肯定不会是小事,可心中还是时刻牢记着杨士奇的提醒,于是小心的问道:“那敢问二弟,你们查出了什么线索又探知了什么阴谋?”
汉王想了想,还是从头说道:“臣弟半月前在城外抓了一伙行迹可疑的人,乃是白莲教九江分舵的贼人,一审之下才发现其中一人乃是方孝孺的长子,臣弟惊觉此事重大,便上书北平,父皇于是派了纪刚前来处理,纪大人果然也很能干,立刻又侦知了他们是要在洗象节里借助大象狂乱生事。。”
虽然汉王已经尽量说的平静了,但太子还是敏锐的惊觉这个事情果然不小,他做监国太子也数年了,当然明白这洗象节上一旦大象发狂会是什么后果,当下也不由得皱紧了眉问道:“那如今查得怎么样了?象奴营地可肃清了?”
汉王点点头道:“臣弟与纪刚昨日彻查了象奴营地,已经将所有前朝女眷看押,而且,还审问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联络这些前朝女眷往大象草料中添加药草的人,居然就是方孝孺的次子方中愈!”太子闻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问道:“二弟的意思是方孝孺的两个儿子都被人救出去了?”
汉王点点头,自然明白太子担心什么,立刻接口说道:“臣弟知道当初大哥曾数次为方孝孺求情,可如今要紧的并不是彻查谁救出了方孝孺的的两个儿子,而是就算我们控制了象奴营地,此次针对南京城的危机恐怕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隔壁的张茵刚才也一下就紧张了,她自是知道太子为方孝孺求情的事,可那是为了博得天下读书人的好感。若是真的因此将营救其子的罪名安到太子头上,那还真是说不清了,毕竟能顺利救走方家兄弟的人可不多,而现在看来,太子也是最有动机和嫌疑的。所以她几乎都要忍不住的冲出去了,还好又听得汉王说现在不谈此事,才又按捺下来。。
太子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这又是为何?危机来自何处?”汉王想了想,还是将纪刚告诉他的三种可能都尽量平淡的告知了太子,饶是如此,太子听完之后也是惊愕得无以复加,沉思了半晌才点头道:“你们分析的确有道理。”
为了让太子相信此事的严重性,汉王也只能再度说道:“这不是我们想出来的,是纪刚去求见姚少师后请他老人家分析推演出来的。”汉王并不知道纪刚没有去找姚广孝,而且,说是姚广孝的意思,太子也才能格外重视。
果然,太子恭敬的说道:“原来是姚师傅的分析推演结果,那我明白了,既然二弟都已经独自担责的上书父皇取消洗象节了,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二弟只管说吧。”汉王慨然说道:“搜查城中各府的事,臣弟上次就做过了,无需劳烦太子殿下,可唯独搜查皇宫这事,臣弟一人是做不到的,只能请监国太子殿下下诏了。”
太子闻言也是一惊:“你要我下诏搜查皇宫?!”张茵在隔壁也是一惊,他可不管什么南京城的安危,她只知道如今皇帝陛下不在南京,太子若是下诏搜查皇宫,那可就是大不敬的重罪啊,一旦皇帝陛下震怒,那废黜太子也是可能的。
张茵立刻就急了,搞了半天,汉王是在打着这个主意啊,所以,在太子还在沉吟思忖时,张茵便快步绕到前门闯进去说道:“哎呀,二弟怎么来了,可是军中呆得腻烦了?”汉王一看本不该轻易出现的太子妃张茵又来了,也不由得眉头拧紧。
太子也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与二弟正在商量朝中要事,爱妃还是先暂且回避吧。”张茵立刻佯装不知的说道:“哦?商量什么要事?如今海晏河清,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大事?”太子一向宽容张茵,只因张茵对事情经常能有独到的见解和意见。
太子想想搜查皇宫这么大的事,也的确不能仓促做主,便简要的说道:“二弟与纪大人侦破了一起意图覆灭南京城的大案,可如今人犯在逃,危机犹在,而且很可能有朝中的大人物做内应将炸药运进了宫中,所以二弟想让我下诏彻查皇宫。”
张茵故作惊讶的说道:“啊!还真是平地起风波啊,居然还是这么大的事,可二弟怎么就能肯定有大人物将炸药运进了皇宫?可有什么证据?”这一下,汉王也彻底无语了,这都是纪刚转述的分析推演结果,自己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汉王无奈,只能继续抬出姚广孝道:“这是纪刚请姚少师分析推演出的结果,臣弟也觉得非常有可能。”张茵自是不敢出言驳斥姚广孝,想了想,便转身对太子说道:“既是姚少师的意思,那太子殿下便亲自去拜望一下吧,顺便也听听姚少师觉得该怎么办才好,若是姚少师也主张彻查皇宫,那想来父皇也不会怪罪的。”
太子自然明白张茵的意思事让自己亲自去找姚广孝求教,就算是真的要搜查皇宫,也让姚广孝亲口对自己说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没查出什么,以父皇和姚广孝的交情也不会怪罪的,这是要自己去找姚广孝担责啊。
太子想了想,也觉得似乎只有这样做才最为稳妥,便对汉王说道:“爱妃说的也有道理,不知二弟怎么看?”汉王巴不得赶紧离开张茵面前,连忙起身道:“好吧,事不宜迟,既然如此,臣弟就亲自陪太子殿下走一遭吧。”
汉王说罢,便向张茵施礼告辞,而后就转身率先出门去了。太子也在张茵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张茵再度小声嘱咐道:“太子殿下切记,此事就算要办,也只能在姚少师亲口说出后,让二弟去办,太子只能下诏,不能亲自插手。”太子微微点头应允。sxynkj.ċö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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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庆寺大门口,负责照顾姚广孝的沙弥接报后一见是太子河汉王同时来了,连忙迎上去施礼,不等太子说话,汉王就摆摆手道:“无需多礼了,我们要见姚少师,快快带路吧。”小沙弥为难的说道:“此时道衍大师正在打坐参禅静修,恐怕不便打扰。”
汉王正要发火,太子连忙抢着说道:“还请小师父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找姚师傅有非常要紧的大事,他老人家应该会见我们的。”小师父连忙告罪进去通禀,汉王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老和尚架子也太大了,我去见父皇也没这么难的!”太子只能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小沙弥匆匆而出再度施礼道:“道衍大师请二位殿下禅房相见,请随小僧来。”小沙弥说罢,躬身前头引路,太子和汉王也没有带随从,只身跟在小沙弥身后一路向姚广孝所在的禅房行去,这寿庆寺不算大,可也不小,而姚广孝的禅房又是在最偏僻幽静的地方。
小沙弥将二人引到禅房门口便躬身施礼守到院门去了。太子和汉王也只得按规矩脱鞋进屋,能让当今大明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人如此规矩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姚少师了。已经马上就八十岁的姚广孝此时正盘腿坐在毡垫上,面上毫无波澜和表情。
太子一进禅房就来到姚广孝面前下拜行礼道:“弟子拜见姚师傅。”汉王也躬身施礼道:“小王拜见姚少师。”姚广孝面上显出一丝笑意,伸手示意道:“二位殿下怎么有空一起来这寿庆寺中看老僧了,快快请坐吧。”太子和汉王这才各自落座,没人扶持的胖太子行动自然很是艰难。
姚广孝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还是该多动动才是。”太子不好意思的欠身笑笑,者要在平时,汉王少不得又要讥讽几句,可此时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立刻抱拳说道:“打扰姚少师清修,实在过意不去,可纪大人转述姚少师的分析推演实在无可辩驳,现在我们就想去彻查皇宫,小王和太子殿下也是专程来请教姚少师的意思。”
姚广孝闻言,心绪并未有多大的波动,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敢以僧侣身份去见当年的燕王朱棣并撺掇他谋取大明天下,心性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更何况又经历了十年的朝堂生涯,所以,听得汉王说纪刚转述的是自己的意思,也并未着急辩驳说自己从未见过纪刚。
对于这些朝臣的心思,姚广孝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说是自己的意思也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罢了。于是歉意的一笑道:“哎呀,实在抱歉,老僧年老昏聩,似乎是有些健忘了,不知道汉王殿下能否再重复一下纪大人找老僧说的是何事,而老僧又是怎么说的,怎么这脑中似乎是有点印象,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汉王一时也不知道姚广孝是要再听自己亲口将事情的始末再说一遍,还是怕纪刚和自己说的不一样,但想想只要能让姚广孝请太子下诏搜查皇宫,那就算再说一遍也无妨。于是,汉王便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再说了一遍,包括纪刚转述的最新分析推演出的三种可能。
姚广孝一直就这样面色如常的静静听着,似乎是古井不惊,实则心中却也是震惊不已!此事确实是关乎南京城甚至大明朝局安危的大事,姚广孝虽然不明白纪刚为何要以他的名义说出如此周密的推演结果,可姚广孝自己在心中反复分析推演了数次,也的确只有这三种可能性了,而且此事的紧迫和重大,确实是真真切切的。
而太子这边也是第一次听到事情全部的详情,比起纪刚和汉王先前给他的简述,太子此时听到详情的心里也是波澜骤起,原来事情还真是不简单!而且,若不是汉王先就自己一力承担了下来,那由自己这个监国太子来处置此事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的!
待得汉王述说完片刻之后,姚广孝才点点头道:“有劳汉王殿下了,老僧这健忘的毛病也确实是麻烦,嗯,如今老僧已经完全想起来了,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也的确危机重重,半点也疏忽不得,老僧也觉得立刻彻查皇宫排除隐患非常有必要。”
见姚广孝亲口说出了这句话,汉王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开心的向姚广孝行礼道:“小王多谢姚少师。”姚广孝见汉王喜怒都在脸上,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轻轻摆摆手道:“老僧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的事还要靠二位殿下齐心协力才是,他日若是陛下为此怪罪下来,你们就说彻查皇宫是老僧的执意要求便可。”
当面得了姚广孝的这句话,太子也彻底放心了,可他和已经兴冲冲率先告辞离去的汉王可不一样,他记得姚广孝在修完《永乐大典》之后才刚刚又主持修了《太祖实录》,从未听说姚广孝患上了健忘的毛病啊?于是本就行动缓慢落在后面的太子寻机轻声问一旁的小沙弥:“敢问小师父,姚师傅这健忘的毛病是何时开始的?”
小沙弥毕竟是跟在姚广孝身边受教了好些年的,疑惑的想了半天,却想起姚广孝先前吩咐过的,在这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面前,一定要慎言,于是便也含糊的说道:“这个小僧也不清楚,似乎是有些时日了吧。”太子这才将信将疑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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