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玄凌眼神冷冷的睨了回去。
“奴才如今是死囚，赤荣大人慎言。”
玄凌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手上的手链脚链都带着玄铁的暗刺，让他四肢都布满血污。
“陛下已经下旨，传位给皇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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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
玄凌坐在牢狱内杂乱的枯草之上，神态自若，老神定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囚徒。
只是，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几分不忍。
“皇后娘娘，两日后会带着百官在宣德门外对您公开处刑，依内阁首辅顾步知大人建议，处以活埋极刑……百官，观刑。”
赤荣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心里都是不忍。
主子要留他下来，他明白。
可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受苦，他却无法接受，太过残忍。
“金蝉脱壳之计罢了，你们留下来，替本王看好她，待南梁的那位处理好了，我自会回来。”玄凌缓缓闭上眼睛。
“您……就没什么话要对皇后娘娘说的？”赤荣犹豫了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瑶华宫里，金盏来信说，皇后娘娘很是生气，也…非常伤心。”
“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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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依然闭着眼睛，眼前却浮现出苏许意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心疼又可爱。
再不忍，他和她，都不能心软。
这是这位小公主继位前的第一课：断情绝爱，断缠去痴。
想要羽化成蝶，执掌人心，第一处，便是不能心软。
对他，也不行。
只有亲手判了他的死刑，亲眼看着他被行刑，亲手送他上路……这样的痛苦可以让她的小公主知道，坐在这个王位上需要有多谨慎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需要有多坚强才可以顾住自己。
他愿意用自己的身死，来换取她的一身铠甲。
“替换的尸体找好了吗？”
玄凌沉了沉心，问赤荣道：“萧柏元一具尸体，本王一具尸体，都得做的像些，朝中虽然有顾步知帮衬，可是兵部和吏部他们，可精着呢，没这么好糊弄。”
“大人放心，已经备好了！”赤荣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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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日之后，你也不必再来……”玄凌冲赤荣说道：
“本王费心布局多日，才将你和青奇两人脱身出来，既然担任了新朝的西厂和诏狱掌印，就不要再跟我这个前朝的九千岁佞臣沾染上关系。
本王离去之前，你们好好的看顾着上穹殿里那位，后日，不容有失。”
“遵命。”
赤荣郑重的向玄凌行了一礼，说道：“两日后，属下会和青奇带领西厂和锦衣卫，分别在上穹殿和乱葬岗外候着，一定不会让主子有事！”
玄凌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铁笼中，一身贵气，仿佛还是那个墨紫衣袍的大成阎王。
………
两日后，宣德门。
苏许意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是玄凌带她来的。
那一日，晚霞满天，他们并肩而立，站在门楼上，门楼之下跪的是前来申冤的内阁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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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于心不忍，问他：“大人不下去吗？他们跪了这么久。”
玄凌依然是丰神俊朗的样子，笑着回答道：“这样的场面，还用不到奴才……”
再后来，玄凌在这里带她认识顾步知的手段，教会她什么是执掌人心，什么是用人之术。
也是在那一日，玄凌第一次来到瑶华宫陪着她睡了三年来第一个安稳觉。
她本以为，自己努力成为女皇，她和他就可以回到过去，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只是……
纵横捭阖，冷心为上。
当时的她并不完全明白，今日，她却是透彻心扉的明白了。
战国策所载，大抵皆纵横捭阖、谲诳相轻、倾夺之说也。
从无人性，却也都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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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低头看着跪在宣德门外的他，一身血衣，手脚带铐，墨发披散……
两人一上一下，隔着宣德门的高度，隔着两国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再也没办法只做那个娇软的公主，仰着头就能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凌哥哥，非要如此吗？”不是公主驸马，我们也做不了主公和良臣吗？
苏许意在心里问他：“纵使前些年，你屠戮朝堂，杀光了当年陪着萧柏元去西域屠戮的朝臣武将，纵然这几年，你冷血阴鸷，将大成朝堂搅动成一滩浑水……
可是……只要你相信我，再给我些时日，本宫是有办法可以保住你，留下你的。
何至于此……”
玄凌在墨发之下掩盖的眸子，缓缓看向门楼上那一抹绯色的身影。
几日不见，她仿佛又清减了些。
他心里酸楚，眸子里却微笑着。
“我的小公主，这一日，是我承诺给你的，终究还是来了。过了今日，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女皇，无人再敢对你置喙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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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成的朝堂，本王终于安安稳稳的交到了公主手中，不负诺言，三年，终于替你报了家仇……”
眸色微动，玄凌终是不忍：“国恨，未果。南梁的朝事也同样未结，虫蛊未破……
你我二人再次分别暂离，这共赴天下的诺言，本王还欠你一半。”
苏许意看着他，仿佛可以听得到他心里的话一样，唇角紧抿，融长的睫毛动了动，就别开了视线。
国恨家仇，负重而行。
既然，你希望本宫断情绝爱，坐稳天下，那她也不必再摇尾乞怜，一直等着他的回头相告。
“来人，宣旨。”她沉眸。
苏许意今日的朝服上绣着龙凤戏珠，看起来不似平日里柔媚，反而填了几分霸气。
青奇双手呈着明黄色的圣旨，在苏许意身后半步躬身打开，扬声宣读：
“天未悔禍，王室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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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皇帝升遐之際，事起倉卒。朕以衝藐，嗣守丕圖，銜恤問故，遂窮凶黨。
逆贼玄凌西厂等人，潛通宮禁，敢行鴆毒，再欲行刺，祸乱朝纲，尸位素餐，实为人所难容。
鉴其并无家眷，亦无三族，特赐刮尸极刑，令百官观之，以儆效尤。
钦此。”
百官拜服，俯首跪地：“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许意冷眼看着这样宏大又荒唐的场面，将心底的凄凉压了又压，却在看到赤荣上前拖动玄凌时，还是动了身形。
“凌……”
苏许意话未出口，青奇就低声叫住她：“公主，不可……主子让我带句话给您。”
苏许意身子顿住，静身而鸷。
青奇俯首，用仅有两人可闻的声音沉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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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迎远道，归期会有期，安心。”
绛红色朝服广袖之下的手掌，松了又握，握了再松开……
“安心……”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玄凌，被锦衣卫押解着，带着玄铁暗刺的镣铐一步一步走往乱葬岗。
“娘娘，该走了。”
青奇上前扶住她，就像从前玄凌在她身后时一样：
“凤辇已经备好，是该往城郊而去。”
苏许意拂开青奇递过来的小臂，冷笑着说：“从今往后的路，本宫，不需要青奇大人以臂相撑了。从前，本宫已经在同样递过来的手臂上落空一次，今后……这条路，本宫自己也会走的安稳。”
“如此，奴才便也安心了。”
青奇眼眸自下而上的抬起，那样的声线和语气，分明是玄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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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玄凌教的！
很好，他竟然连这一步都料到了。
她的每一步，每一个情绪，都在他的筹谋里，从一开始，她在他的掌心，已便无胜算。www.sxynkj.ċöm
只是，从今日起。
她的身边没有凌哥哥了，也没有那个时时护着自己的九千岁，她也不再需要了！
她会好好的看顾这朝堂，让西域和大成的子民安泰，让朝局安稳，海晏河清。
至于什么虫蛊，什么南梁，什么南溪司星止，都会随着玄凌这个混蛋的离开而离开！
她，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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