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拼死突围
六万燕军被围困在长安城中已经半月有余，慕容评几次率军强行突围，都被关中世家大族们的联合军队给堵了回来。燕军突围时冲杀的十分猛烈，世家大族们的联合军队拦截时的表现也十分英勇刚硬。
连战死燕军的尸体，这些世家大族的联合军队都宁可耗费大量的羽箭，也不让燕军士兵给抢走。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长安城里有任何可以给燕军士兵作为食物的东西存在。
平北将军慕舆泥部下一万三千骑兵现在还仅剩余七千多人。每一次拼死突围，慕舆泥都是身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虽然他本人有两层盔甲保护，可现在他的双臂和大腿上也已经有了十几处轻重不一的伤口。
慕舆泥之所以如此拼命的想要冲出重围，是因为他知道拖得时间越久，能够突出重围的希望就越小。而如果冲不出去，那时候等待他们的下场，就和当年洛阳城里的东晋谢万、郗昙一样。那一次他和薨世的大燕太原王慕容恪就是在外面的围城者。
原来有两万多匹的战马，在几次突围的过程当中，也剩下不到一万匹了。不过好在，很多匹战马并没有死在两军阵前，而是负伤后被骑兵带回到了长安城里，也就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让现在长安城中还剩下的四万多燕军，不至于真的断了粮。
虽然没有断粮，但处境艰难则不需要别人说，长安城里的每一个燕军士兵自己都很清楚。现在他们内无粮草，如果外面的援军不能尽早赶过来增援他们的话，那他们的下场，恐怕还比不上之前在长安城里的苻坚和王猛。
大秦天王苻坚和大将军王猛直到自焚之前，长安城里还有足够的粮食，他们起码没有挨饿。
“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慕舆泥这些天脑子里一直萦绕着这句话。当年他在洛阳城外幸灾乐祸的看着洛阳城里的谢万、郗昙和他们的军队一点点的陷入绝境。
那时候他绝对不会想到，将来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把东都洛阳换成了西都长安。
城外世家大族的联合军队只是采取守势，没有一点想要攻下长安城的意思。如果他们攻城，燕军还有机会趁机弃城而逃。可很显然，这支联合军队当中有一个十分冷静却又老谋深算的人在主持大局。
他们不会把自己军队的精力消耗在攻城战上，因为他们只需要把所有的精力全都用在守护营寨上，长安城里的燕军就已经是插翅难逃，根本飞不出他们的包围圈！
“还是要突围出去，不能在这里等死！”慕舆泥再次向慕容评强调，要想尽一切办法冲出包围圈，越早越好！
平北将军慕舆泥在西征灭秦整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实力，让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和范阳王慕容德、中军将军慕舆虔这三个职位比他高的将领不得不重视他的建议和意见。
最终决定，他们四个人分别率领一支骑兵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围。无论哪支队伍突围出去了，都是胜利。如果能够联系上援军，来得及赶到长安城，救下城里剩余的大燕官兵，那更是大功一件。
为了突围的成功率更大一些，也为了迷惑那些世家大族的联合军队。慕容评的主将大纛仍然插在长安城头，让人以为慕容评仍然坐镇在长安城里。
剩下就是怎么分配骑兵数量和各自选择突围的方向了。
按理说向东是距离最短的突围方向，只要到了潼关就可以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去迎接援军的队伍。差一点的也可以向北渡过黄河进入浦阪，休整过后按照来时的路线走淦口陉，迎接从这里来的援军。
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走河东这条路线，会不会被之前投诚的河东世家大族薛家和柳家拦截。其他三个方向突围出去之后，最后也还是要绕道走回东边这两条路。
可东面距离潼关最近这个问题不仅燕军知道，外面的联合军当然也知道。所以他们会不会在这个方向屯驻大量军队防守燕军突围？这个问题没人能够确定。
只是华阴杨家的宗族兵和姚苌的羌人军队加在一起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三万，要是再多，就真的很难突围出去了。
四个主将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剩下的七千多骑兵分成四份。范阳王慕容德率领一千五百骑兵出南门，另外跟随两千步兵给他们作掩护，只要骑兵冲进了联合军防守的营盘，步兵就撤退回到长安城里，据城自保，等待援军。
中军将军慕舆虔率领同样数量和配置的部下，向北突围。
平北将军慕舆泥，同样率领这个数量和配置的部下，向东突围。这是最困难的一个方向，也是慕舆泥自己主动选择的方向。www.sxynkj.ċöm
全军主将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带剩余的骑兵和三千步兵，出东门向东突围。不管这个方向是不是被增加了防守的力量，燕军都把最大的突围希望寄托在了这支队伍里。
其余的燕军士兵，在这四支队伍和敌人交上了手之后，在长安城内外同时敲锣打鼓，尽可能的壮大声势，让包围他们的敌军以为他们要全军突围，分散敌军的防守精力和防守配置。
商议好了之后，所有参与突围的人员吃饱了马肉。早早的睡下，只等晚上子时一到，悄悄的出城突围。
当天晚上午夜时分，四位主将再一次会面，互相道了声珍重之后，就各自带领着自己早已经集合好了的部下，人衔枚马裹蹄，静静的打开城门，悄悄的向着敌军的营寨摸了过去。
四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一次别过，再想相见，恐怕就得是下辈子了。虽然这种前一刻还把酒言欢，下一刻就阴阳相隔的事情对于久经沙场的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也总避免不了会有一丝伤感，关系越是亲近就越是如此。
（一百九十七）故人重逢
主将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这一路人马。在黑暗当中静悄悄的向华阴杨氏和羌人的营寨摸去。营寨当中的巨大火把成为了他们的指路明灯。
踩着坚硬又冰冷的黄土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五里多的路程。因为除了远处敌军营寨的火把发出的微弱光亮以外，关中寒冬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又要注意不发出任何可以惊动敌人的声音，尤其是不能让战马过早的发出声音。这就让慕容评和他的部下们不但没感觉到寒冷，反而因为紧张，在到达敌军营寨前的这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出了一身大汗。
羌人首领姚苌之前每次见到慕容评都毕恭毕敬、奴颜婢膝的样子，让慕容评完全轻视了他的领军能力。在慕容评派出的部下距离姚苌的营寨拒马鹿角还有三十步时，在鹿角后面发出了一声清晰而又简洁的命令，“射！”www.sxynkj.ċöm
一连串琴弦乐曲一般的弓弦声响过，慕容评派出去搬动鹿角的燕军士兵全都被射成了刺猬，死在了当场。
而趁着敌军重新张弓搭箭的空挡，新的一批燕军士兵冲了上来，要去把挡路的拒马鹿角搬开，好给后面突围的同伴，打开一条可能出现的生路。
就在他们刚刚跑到同伴插满羽箭的尸体旁边的时候，又是一波及时响起的弓弦之声，让他们和他们的同伴以同样的方式倒在了一起。
一连四批想要去搬开鹿角的燕军士兵，以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距离上，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慕容评这时才觉得对面的这个营寨要比他想像中的更加难以攻破。但再难还是要进攻才行，因为那是他们的唯一生路。
下令让所有的步兵同时向前冲，慕容评就不相信姚苌那边夜晚把守营寨的士兵能有这么多。能够同时把他的三千步兵都射杀在营寨的鹿角之外。
只要有一处的鹿角拒马被搬开，他的骑兵队伍就能够从这个缺口快速的冲进营寨当中，一路向东，杀出重围。
让慕容评没想到的是，姚苌的守夜士兵真的就有这么多，一排排倒下的燕军士兵，竟然没有能够让把守营寨的弓弦之声有上那么一刻的中断。
姚苌营寨当中的羽箭始终在有节奏的发射着，如果按照临敌不过三箭的标准来衡量，那么此时把守这面营寨的士兵数量，最少也要有五千人。难道姚苌的部下，真的不止三万多？
事实上，慕容评的猜测对了一半。把守这面营寨的真是五千人。姚苌接到严防死守，不许放过一个燕军的军令之后，白天还是正常的安排部下把守营寨。
而到了晚上却是让所有的部下分成几班，一个时辰一轮换，时刻保持人数上的优势和足够的警惕性。西面这一侧是防守的重点，每一班的人数都不低于五千，东面则相对的少了许多。
为了不让燕军逃出一人，联合军队的营寨已经完全连在了一起，无论哪个方向遇到燕军突围，相邻营寨的人马都会迅速的集结起来，一起阻止燕军的突围军队。
这样就使得姚苌只需要做好东西两面的防守就可以了，而他部下的三万人马，也就足够分配了。
原本作为辅助的三千步兵几乎被消耗光了，慕容评率领的骑兵也没有找到一点进攻的机会，无奈之下，慕容评只好下令撤退，回到长安城再做打算。
东门冲出来的慕舆泥成绩比慕容评要好很多。可能是联合军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燕军从东面突围，或者是慕舆泥的部下真的是燕军精锐当中的精锐。
值夜的联合军守军并没有能够阻止慕舆泥率领的步兵搬开拒马鹿角，这就让慕舆泥率领部下的骑兵冲进了联合军队的营寨当中。
慕舆泥一马当先，沿着营寨的中轴线就是一路向前冲杀，这条路线是杀穿营寨的最短路线。
可就在慕舆泥连续冲开几道防线，已经冲到营寨中间位置的时候，在他前面冲出来一员战将，直挺挺的拦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之上。
一看清楚拦住自己的这员敌将，慕舆泥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午夜的寒气。
邓羌！他怎么会在这里？
拦住慕舆泥的果然就是邓羌。
那天邓羌被孙赫孙千秋一路向南引离了秦燕两军对垒的阵前。邓羌几次想要放弃追击孙赫回到长安城下的秦军当中，都被孙赫给纠缠住了。
邓羌一时火遮眼，就想要杀了孙赫之后再回去长安城下，他觉得凭借他的手段，只要孙赫敢于和他正面交手，不出三五个回合，他肯定能够取胜。
但孙赫哪里会给邓羌这个如愿的机会，在两人跑出去几里路之后，只能听到秦燕两军的厮杀叫喊声，却看不到两军的人影的时候，孙赫勒住了战马前进的脚步。
邓羌以为孙赫终于要和他放开手脚大战一场了，当时就一拍战马的屁股，扬起手中的长枪，向着孙赫飞奔了过来。
就在邓羌距离孙赫还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在邓羌战马前方的地面上，突然弹起一条绊马索，正好绊住了邓羌战马扬起的前蹄。邓羌的战马一个倒栽葱就摔倒在了坚硬的黄土地面上。
邓羌被战马的前冲之势一下子就甩了出去，猛得摔在了地面上。这一下摔得邓羌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邓羌在半空中转过了身，这一下能把邓羌的鼻子和门牙一齐都摔没了。
还没等邓羌缓过气来，就从四周拥上来十几个燕军士兵，把邓羌摁住了，用生牛筋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可令邓羌感到意外的是，这群燕军士兵把他生擒活捉了之后，并没有押着他回到两军阵前炫耀，也没有押着他回到燕军大营当中邀功请赏。而是带着他在附近一个隐蔽的小村子当中落脚了。
燕国和秦国两军交战，所有的老百姓能跑的都跑进了山里，或者去哪个世家大族那里寻求庇护。这样的小村子里早就没有了人口。这群燕军士兵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这个没有人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
（一百九十八）联手复仇
这群燕军士兵并没有虐待他，反而是每一个人都看着他笑，这样的笑容让邓羌越加的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这群人检查了一下邓羌的伤势，并无大碍，还帮他擦干净了满脸的灰尘。然后就开始埋锅造饭。
饭好了之后，这群人就围在一起吃饭，其中一个先吃完的还喂着邓羌吃了饭。
因为都是一个锅里出来的饭，又是人家在邓羌的眼前先吃的，所以邓羌也没介意，就着那名燕军的手吃了饭。抱着死了要做了饱死鬼的心态，邓羌吃的一点都不客气。
吃过了饭之后，除了几个人不知道出去忙什么，其余几个人都和邓羌留在了同一个房间里。这时候那名叫孙赫的燕军才又开始和邓羌说话。
“现在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孙赫担心邓羌心里有情绪，所以在认真和他说话之前，先提醒了他一句。
“我们不是燕军，也不是秦军！”看着邓羌眼光之中流露出来的疑惑之色，孙赫知道邓羌在认真听他说的话。
“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直到燕秦双方的战斗有了结果，我们才会决定下一步做什么。之所以捆着你，是因为你太厉害了，不捆着你，我担心你会弄伤我的人！”
邓羌这时候才相信他面前的这一伙人真的不是燕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邓羌问道。
“我家主公想要一统天下，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家。所以秦国和燕国都要被消灭。”孙赫看着邓羌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说道。
“捉住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没有必要给秦国陪葬，跟着我家主公，更能够发挥你的一身本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起了爱才之心。”
“我要是不愿意跟着你家主公呢？”邓羌一脸的不屑。
“强扭的瓜不甜！你要真的不愿意，我会放你走。”看着邓羌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孙赫又强调了一句。“那得是秦国灭亡之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现在放你走的话，你会耽误我计划的进程。”
“我不会看着秦国被灭国的！”邓羌涨红着脸，愤怒的说道。
“所以啊，我才把你留在这里，你不用亲眼看着秦国的灭亡。”孙赫有些故意调侃的说道。
但马上他又一脸严肃的对邓羌说道：“你要清楚，我不杀你，是因为爱惜你是个人才。如果你想要逃出去继续帮助秦国，最好在这个过程中不要弄伤我的兄弟们。如果你敢弄伤了他们，我会杀了你。”
邓羌别过头去，没再理会孙赫。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孙赫时不时的就来和他说一下秦燕两军交战的情况。
对于燕军利用大火为助力，猛攻长安城。邓羌急在心头却又无计可施。这群人对他看管的很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更何况他还没有办法弄开手上的生牛筋。
不过好在为了不让他的手脚因为长时间被生牛筋的捆绑而导致不过血受伤，每隔一段时间，这群人就会给他换个位置捆绑。这也许是他的机会。
又过了几天，孙赫告诉邓羌，长安城被燕军攻下了。据说苻坚和王猛还有苟太后和李威都自焚殉国了。邓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本以为自己会落泪，可却没有能够流出眼泪。看来对长安城被燕军攻破，他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接下来燕军大营被夜袭，损失惨重，因为担心再次被夜袭匆忙进驻长安城等消息孙赫也和邓羌说了。孙赫还告诉邓羌，他有办法把这些燕军全部消灭在长安城里。
对孙赫的这个说法，邓羌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让他都束手无策的燕军，会被眼前的这个不起眼的人，和他那几十名部下给消灭。
孙赫也看出来邓羌不相信他说的话，于是他和邓羌打赌，如果他消灭了这支燕军，邓羌以后就要听他的指派，归顺他的主公。
秦国已经被燕军灭了国，邓羌也没了去处，如果能够消灭这群燕军，也算是为主公苻坚报了仇，那对邓羌来说，也算对得起苻坚对他的知遇之恩了。于是邓羌就同意了孙赫的这一赌约。
于是接下来孙赫的每一步行动都会和邓羌说个清楚，有些时候邓羌还会针对孙赫的计划提出一些建议。
其实孙赫的很多计划在和邓羌说之前，就已经在行动当中了，要不然时间根本来不及，孙赫才不会错失战机。之所以再和邓羌说一遍，不过是想让邓羌有些参与感，这样他才会觉得他一直在为秦国向燕军复仇。
就这样，直到世家大族的联合军初具规模，邓羌才算真正领教了孙赫的厉害。不仅计划周密，而且还全部得以实施。
邓羌以同意归顺孙赫口中的主公为条件，换来了亲自率领大军向燕军复仇的机会。
孙赫一点都不担心邓羌一旦脱离了他的绳索就翻脸不认账，不兑现承诺。如果邓羌是那样的人，那就说明他孙赫看人不准。而那样的邓羌，也就不值得他再付出精力去为主公收服。孙赫有的是办法弄死那样的邓羌。
再说，让邓羌为一路主将，也是孙赫用来震慑降服那一众关中的世家大族的手段。
对于以扶风韦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们来说，孙赫这种来路不明，又没有什么有名的出身和靠山的人，他们一向是瞧不上眼的。他们一向以出身名门，家中历代为官自傲，怎么会听孙赫这样一个外来的庶民调遣指派？
可如果率领他们家族私兵的是秦国曾经的镇军将军，著名的万人敌邓羌的话，那就另当别集论了。邓羌的存在，就是一种说服力，让那些世家大族有底气敢于和燕军掰一掰手腕，别一别膀子。
更何况孙赫手里可不只是一个邓羌，他还有另外一个能够让这些世家大族们刮目相看、觉得会带领他们为苻坚王猛复仇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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