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多问顿时把格佛荷问得哑口无言,因为她并非是什么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不过是连自身都难保的可怜虫,安在风雨飘摇的孤舟中,被肆虐的狂风摇曳。
她映红的双眸直愣愣的看了看康熙,执棋的手顿住,满腹想要说的话,眼下全都堵在嗓子眼中出不来。
康熙见她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眉头越发紧拧浮上一抹哀愁,故作轻松在棋盘山落下一子:“没成想竟会这般着急,皇阿玛知晓你这孩子最是怕疼的,若是可以的话,只希望你走的时候能选择一个轻松的路子……”
念念叨叨仔细叮嘱了好半响才欲犹未尽止住嘴,渐渐松开眉头看向格佛荷宽慰道:“说不定待皇阿玛和你额娘百年之后,咱们还能相聚一堂,到时候可能劳烦咱们得福皇格格仙子好生招待一番。”壹趣妏敩
这种念头一出,忽然感觉短暂的离去也不是一件特别悲伤的事情,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且头顶上有人护着,心中底气十足,对于驾崩一事他霎时感到豁然开朗,想开了。
康熙没有多问格佛荷为何需要离去,按照话本上说的,仙人下凡是历劫的,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之后,就会功成圆满位列仙班,想来格佛荷也是如此。
格佛荷也没有多嘴解惑,生怕给康熙产生烦恼,下着棋畅聊这些年发生的趣事。
忽然间康熙话锋一转,面露纠结难色,眼神小心翼翼的看向格佛荷,话在舌尖上滚了滚踌躇一瞬后,试探性问道:“你身上可还有仙力?若是有的话能否搭救你四哥?”www.sxynkj.ċöm
老四已经达到危及性命之时,想来他们已经惦记上格佛荷的仙力,如若不然也不会上奏折三番两次试探自己的态度。
要是能救活老四的话,他自是欢喜的,若是不能的话,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听见这话,格佛荷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十分讽刺,极为刺耳,这无一不是再次提醒自己的作用,上蹿下跳了那么些年,就是来给人家做奶妈的,谁不行了自己都得上。
心中冒出一股火气,抬眼对上康熙带着期盼的目光,生硬反问:“若是不能又该当如何?皇阿玛是知晓的,儿臣在救额娘当日已经耗尽仙力,眼下不过和寻常凡人相同。”
嘴硬完立即后悔,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垂眸盖住羞愧的神色,低声弱弱喃昵:“儿臣着急上火了些,还请皇阿玛别往心里去。”
这一切的一切的苦难都是来源于天道,和宠爱自己的康熙无关,她也不过是专挑软柿子捏。
人就是这样和毫无关系的外人相比,总是下意识委屈身边至亲之人,因为心中知晓他们永远站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回头他们都在。
可也忘了,被寒凉的话刺过多回,那心估计没有转暖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康熙执棋的手顿住,嘴唇努动并未出声,眉眼下拉掩盖住渐渐黯淡伤怀的目光,暗哑着嗓音喃喃道:“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上了战场总会有牺牲的儿郎,就算不是朕的皇子,也会是别人的儿子,胤禛既然中招,说明他技不如人该认。”
“你也别多想,你也无能为力。”话虽是这样说,可心尖无可避免一阵阵抽疼。
但他也不能强求格佛荷用一命换一命的法子把老四救活,这对格佛荷来说太过偏颇了。
看康熙的态度依旧如故,格佛荷一时之间心渐渐安定下来,感动得热泪盈眶,眨了眨眼心虚别开视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镇定道:“皇阿玛放心,四哥一事儿臣心中自有章程。”
“儿臣可是仙子,当然是能救了,您放心好了。”
见她如此,康熙不安的心更加跳得厉害,连下棋都不能安心,索性把棋子丢回旗盒中:“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可别元神归位是用自己献祭的路子。”
“你好生和皇阿玛念叨两句说说,也好让皇阿玛安心,你可千万别胡来,若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法子救人的话,皇阿玛不许你这般莽撞。”
“你虽是仙子,可你的命也是命,你是你额娘带着期盼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可别自己蒙头鲁莽,你好歹也想想若是你独自一人离去的话,你额娘能否受得住?”
见格佛荷勉强心虚的模样,他怎么觉得这路子十分狂野?寻常人定是想不到,其中定会十分艰难,说不定会有殒神危险,这可是话本中说的,一点都不能掺假。
自从他知晓格佛荷是仙子之后,立马命人搜罗流传民间的各种鬼怪仙凡话本研究一通,看多了,这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数的,谁都不能随意敷衍自己。
听见这话,格佛荷缓缓抬眼对上康熙,苦涩一笑摇摇头,无可奈何道:“是儿臣对不住皇阿玛和额娘,但是这便是儿臣的使命。”
“以我之命拯救苍生十分划算不是吗?如此一来,皇阿玛可还要劝儿臣放弃?”
听见格佛荷的解释,康熙震惊得瞳孔猛缩,神色愕然失色,直至眼神木讷,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暗中使劲拧转自己的大腿靠痛觉缓神,一时之间悲从中来,紧抿唇说不出话来,心虚垂眸。
若是对上整个苍生的话,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晓该如何选择,他一人格佛荷可以不救,皇室中人也可不救,可和整个苍山相比,格佛荷非得牺牲不可,这已然没有退路可言。
康熙悲痛难掩,转过身去,双肩颤抖双手捂脸无声痛苦。
见他如此,格佛荷急得顾不上男女大防的规矩,强硬把自己塞进康熙怀中,亲昵抱着他的脖颈安静不语,陪他平复翻涌繁杂的情绪。
次日清晨,康熙知晓格佛荷时日不多,特意宣来十阿哥一家子,带领娴何招待他们。
几日过后,四阿哥安全被护送过来,十三阿哥急匆匆进宫跪在格佛荷脚边张嘴哀求:“还请……”
看到来人,格佛荷从容淡定起身,伸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
语毕,目光从未在十三阿哥身上多做停留,径直抬脚离开。
见此,十三阿哥不可置信错愕,如此爽快的态度,竟叫他满腹腹稿无用功之地,不过这是最好的结果,想来也是四哥种的善果,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欢喜起身跟上。
在得到他们行程进宫后,格佛荷就命奴才们抬来一把贵妃椅躺在永寿宫的院子中,看着垂落落在地上的落叶,晒着炽烈的日光,抬眼看着空旷十分干净透彻的蓝天白云,渐渐安抚了那忐忑不安焦躁的心。
脚刚踏出永寿宫宫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娴何拦腰阻止,娴何神色着急,言语哀求沙哑着嗓音啜泣:“额娘求求你别去可好?额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是额娘的命根子啊!”
“四爷虽是身份尊贵,于你也是至亲血脉,可终究不是额娘的孩子,于你隔了一层肚皮,原谅额娘为母的私心,额娘就是不想让你因此受到一丁点损伤……”
说着说着越发疯魔,激动之下,头顶上的发簪散落在地,缕缕千丝渐渐松开,更显得娴何如今急得跳脚的姿态宛若冷宫中疯魔的废妃惹人心疼。
“额娘给你跪下了,求你了格格!额娘的格格啊!”
“求求格格再为额娘活一回,多活几年可好?额娘福薄定会挨不住几年岁月,求格格怜惜怜惜额娘吧!”说着娴何神色癫狂迅速跪下来给格佛荷磕头,双手合十急切搓了搓虔诚祈求。
她有感若是格佛荷此经离去,有恐会回不来,所以今日不管说什么她都要把这门堵住,她不能没有格格。
这疯狂的举动吓得格佛荷赶忙后退两步避开她的跪拜,迅速伙同白嬷嬷等人把娴何强硬搀扶起来,惊慌疼惜道:“额娘你这是干什么呀?哪有额娘给女儿跪拜的?”
“您这不是叫儿臣折寿嘛?”说着紧紧回抱娴何的纤细的腰肢,强忍住热泪,嘴唇颤抖带着哭腔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哽咽道:“额娘~”
“都是儿臣不孝惹得额娘伤心了,但是眼下不是耽误时辰的好时机,还请额娘勿怪,额娘好生待在皇宫中等儿臣回来可好?”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额娘不管你有多少苦衷,有多少想要舍己救人的心思,但是求你看在额娘的份上全都收回去吧!”
“格格可是额娘的命啊!”见格佛荷态度坚定,一意孤行的模样,吓得娴何肝胆欲裂疯狂摇头哀求。
而一旁着急等候救人的十三阿哥见此,也颇为不忍,勾出热泪,但心想:她们是否过于忧心了?
格佛荷可是仙子啊!自带仙力,救治一个区区凡人有何难?且有太医看着,定不会叫她消香玉损。
碍于娴何纠缠哀求,格佛荷一时之间难以脱身,心有不忍,同时也有所感觉,好似娴何在透过自己看她真正的格格,她是知晓自己并非原来之人。
最后被等得着急上火的黑天道横插一手,娴何不得不闭上嘴,跟着他们一同来到养心殿。
因为康熙害怕格佛荷在救治四阿哥的过程中出现意外,所以强硬让人进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救治。
在众人期盼炽热的目光中,格佛荷心如止水缓慢抬脚踏进去,从光明带有希望的环境中,过度到昏暗尤感空气稀薄使人难以喘息的环境中,满屋子散发颓靡死亡气息,全都争相恐后冲格佛荷扑鼻而来。
紧跟过来控场的黑天道,此时眉眼含笑的看着格佛荷,心中不断小声催促。
格佛荷目光认真一一从这帮熟悉的脸庞上略过,郑重福身行礼寒暄,起身坐在四阿哥床沿抬眼看向康熙,神色轻松问道:“皇阿玛可否能赏赐儿臣一把匕首?”
康熙不明所以,紧盯她的眼眸,见她神色依旧如故淡然,也不多问,略微迟疑对李德全摆手,后者恭敬推出去,不一会用托盘端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格格请!”
格佛荷收回和康熙对视的目光,嘴角含笑动作僵硬握上托盘中的匕首拿起来,忽然一道寒光冲匕首上散发出来晃眼一瞬恢复正常。
“还请皇阿玛你们暂时先出去等候,儿臣若是好了,定会知会你们进来。”
她不想割腕放血这种血腥场面被康熙和娴何瞧见,他们两人若是见到这种场景定会受不住,十阿哥那憨子肯定也会不管不顾冲上来闹腾。
此话一出,众人异口同声摇头道:“不要!”
娴何等人是不放心格佛荷独自一人留在宫殿中行未知的危险举动,而其余人则是为自己不能见到神女救人场景而惋惜。
但作为控场的黑天道见格佛荷为难拧眉的表情,立即摆手让他们乖巧排队出去,扭过头来对格佛荷不耐烦催促:“他们已经出去了,你赶紧动手,本座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活呢!”
“可没有时间跟你磨磨唧唧的。”语毕,坐在对面小榻上闻茶。
眼看已经清完场,格佛荷也不墨迹,怒瞪一眼悠闲自在的黑天道,握手匕首,胆瑟索索脖子,咬紧牙关狠下心来,拿出豁出去的架势,紧闭双眼快手一抹。
瞬间手腕上的血迸发出来,洒在脸颊上趁已经疼麻的空隙,格佛荷急忙睁开眼睛掰开四阿哥的嘴,把割开的手腕怼在四阿哥张开的嘴唇上,血丝毫不浪费全都滴进四阿哥的嘴里。
有黑天道这个狗东西在,压根就不用想血型不符合这种科学性。
随着血液的流逝,疼麻的神经渐渐缓过劲,疼得她浑身颤抖发冷,霎时受不住摔在四阿哥身上趴着,紧紧咬住后槽牙极力控制它们打架。
随着浑身血液的流逝,格佛荷眼皮逐渐沉重发暖,渐渐感受不到痛觉,在四阿哥眼睛睁开那一刹那,手腕上的伤瞬间痊愈,但她却越发虚弱。
四阿哥见格佛荷面比纸白,浑身哆嗦的模样,知晓自己能活全都仰仗格佛荷相助,吓得赶紧摔身下床,把格佛荷抱在床上,扭头想要宣太医,可忽然间身体莫名被定住,嘴犹如糊上浆糊一般张不开。
而格佛荷趁四阿哥把自己抱起来放床上的空隙里,余光刚好对上自己双腿,它……好像淡了!!!?
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快要消亡了?
此念头一出,吓得格佛荷满心惶恐看向黑天道虚弱怒喝发问:“这是什么情况?”
“为好好的双腿为何会渐渐消失?是否算计与我?最终根本就不是送我回家,而是要让我魂飞魄散留在这小世界里当养料?”
事到如今,格佛荷当定了它案板上的鱼肉,黑天道也不藏着掖着,不屑瘪瘪嘴爽快点头应声:“本座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此等心胸也难怪会成为十世善人。”
“本座当年为了把你“请”到这个小世界中,不知损失了多少世界本源力量,如今在你身上找补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你为何会气恼?”说到这眼神充满疑惑不解。
“且你救的都是你在乎的人,你们凡人不是常说要懂得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吗?难不成你不愿意?”
“我愿意你******”
“你个狗东西******”
“你们之间的龌龊跟姑奶奶我有什么关系?还魂飞魄散,你好大的官威,也就你这种无能的狗东西会用姑奶奶来填补*****”
气得格佛荷原本软绵的身子迅速充满力量,骂人的声音刚将有力,把上下两辈子知道的脏话国粹全都用在这狗东西身上了。
黑天道知晓她不过强弩之末。也不屑和她做最后的争辩,安静坐在一旁继续闻茶静听格佛荷说一堆听不懂的话。
而辱骂声不止的格佛荷,见人家压根就不搭理自己,宛若对牛弹琴一般无力,骂得她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自讨没趣,讪讪不甘止住嘴。
对四阿哥招手,见这举动黑天道赶忙对四阿哥挥手恢复自由。
“四哥别喊人,格佛荷知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四哥也别着急伤怀,这是好事,格佛荷不过是先一步功德圆满位列仙班而已。”
“但是在离去之前,心中有几件事情放不下想要求四哥!希望四哥能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搭手。”
听见这话,难掩痛意,猛地扑跪在格佛荷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企图捂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点头。
格佛荷用劲歪靠在靠枕上支起身子,虚弱抬手为他拭泪,整个胸腔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直言道:“四哥便是下一任帝王,我希望四哥善待我额娘和十阿哥一府。”
“十哥性子耿直,心性纯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才走错路,还请四哥海涵别见怪。”
“我额娘常年礼佛,不问后宫事务,待我离去之后,还请四哥放额娘去公主府荣养,别拘着她留守深宫。”
“四哥答应你,四哥全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你说什么四哥都答应。”听见自己是下一任帝王的时候,四阿哥大为震撼,但知晓这是格佛荷临终托言,顾不上欢喜激动。
紧握格佛荷的手痛哭流涕直点头,哭红了双眼,此时的四阿哥犹如一个找不着家而害怕的孩子似的,满眼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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