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气就如同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可以在倾刻之间就阴云密布,随后绵雨如针般自天空中坠落下来,带去人世间的温暖。
两具残骸正相距不远的倒在地上,雨水洗去鲜活的温度,尸体身上并没有什么血液涌出。
二人身上裹着的,并非是什么麻布,而是山间藤叶编织成的遮掩身体的物实。
显而易见,这些是逃入山间的野人,大汉各地皆有野人,就连殿下的上林苑中都有不少。
这些人,有的是为了逃避赋税奔入山中,有的则是成了逃兵落草为寇。
这些人春夏两季便躲在山里,等到秋季丰收之时便出来行盗匪之事,或是抢到粮食逃入山中亦或者死于猎人的武器之下。
也可能死在愚昧无知的贪欲里。
即使没有流出血液,可山间仍旧是有些许动物发觉了那两具无力倒地的肉块。
刚熬过冬日的花狐就嗅到了尸体的气味,随后发觉四方无其它野兽后,便大着胆子靠近了此地。
可靠近后却又惊又喜,喜这食物体型庞大,却又重到无法被它拖动。
于是过了一会儿,林间便发出了些许叫人牙酸的咀嚼之声。
相比于那些温暖适宜的气候,孙汇更喜欢这样灰蒙蒙的时候。
来到秦家村之后的生活很是寻常平淡,毫无波澜起伏,村子里的人看见他总是有些畏惧的远离。壹趣妏敩
只有一人除外。
于是也甚少有人注意到,这名自长安来的宦官每日的踪迹。
而如若有人跟着他,便会发觉这段时间里,这个老人几乎将秦家村附近的山林全都走了一趟。
此刻,不远处的洞穴内,就燃着一处小小的火堆。
老人将身上的黑袍卷起,束于腰间,那张惨白的脸印在火堆前,观察着手上的一根竹签。
这对竹签乃是山崖之下所发现的那些,写着属于农家的文字。
山林是一处极好的埋藏地,无论是宝藏尸骸,亦或者是不可见人的隐秘之事,都可以在其中消失不见。
野兽会啃食身躯残骸,泥土与疯长的草木掩去宝藏的痕迹,连这写在竹签上的隐秘之事,也会被雨水腐蚀,蛇虫攀爬让,那些残存的痕迹愈发的不可琢磨。
他认真的观察着竹签上的字样,记下每一个农家文字的模样。
而后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映入眼中后,又想手上辛苦搜寻的竹签毫不在意的抛入了火堆之中。
这些竹签,都是在同一段时间书写的。
哪怕书写的竹签在制作时间上拥有间隔,可这人削造竹签的手法,却是趋同的。
竹签上的字样截然不同,可书写习惯,纹路封笔,皆是一脉相承。
或许这竹签确实是两个人书写,也当真是一种农家弟子交流的方式。
可多年的宫闱生活,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种难以抹灭的违和感。
这些被偶然发现的竹签看上去都是都没有问题的,他也找不出其中的破绽。
竹简上记录着的东西早就被人拓印而出,而后和姐弟二人上缴的地力说逐字核对。
上头说的只是那些关于农学的知识罢了,并没有什么隐秘之处。
似乎是这山中有人专门来教导那姐弟二人,而后在薛家人占据了附近的群山之后,那些隐没于深处的人便停止了这般行径。
一切都顺利妥当,让人下意识的追查后,就摸清了其中的隐秘。
但这是不对的。
一切都合理,毫无不妥之处,就是最大的问题。
于是那个身着黑袍的老者,将足迹遍布在了这片群山,薛家那群连兔子都难以捕获的猎手,自然是不能发觉他的踪迹。
他在这山中寻了许久,这群山之中,除去散落的村庄,还有的便是逃入深山的野人。
有些野人见着他便下意识的藏匿起来,而有的则是不长眼的想要袭击于他,获取他身上的财货。
前者仍旧藏匿于这山间,后者便同洞外的两具尸体一般平躺在了地上。
洞外湿寒,山洞中的老者,终于将双手自衣袍之中伸出。
这一具看似干瘪被布匹包裹的身体下,拥有一双极其夸张的手。
比起身为南域第一人的李老爷子,这个宦官的手犹如苍劲的桃枝一般生长。
这是一双十分奇异的手,和常人相比要修长许多,每一个骨节都突出宽大,宛若盘根的老树一般富有力量。
这具身躯已经苍老干瘪,可这双手却仍旧是显示出了老者的不凡。
那双手如此有力,叫那躺在洞外的尸体脖颈处出现了向下凹陷的深深指印。
肌理血肉全被这股巨力深深的印出痕迹,脖颈骨骼也随之断裂许多。
因着死亡开始泛白的尸体上,有贪婪的黑蜂咬穿了脖颈淤血之处,那闻着可口的腹部钻入其中的花狐将脸上的皮毛染红。
脖颈暗红之处,黑蜂浅浅的咬下点痕迹,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暗色的肌肤间溢出,浸染了倒下的身躯。
他在这山中行走数日,将周遭适宜人所居住的地点,全都勘察了一遍,却只能寻到野人。
野人,又怎么算人呢?
山中无人呐。
天上的细雨逐渐停下,洞中的老者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走上了下山的路程。
花狐被这动静惊扰,慌不择乱的钻入草丛之中,连脖颈处的黑蜂都掠倒在地。
可雨停之后,又有鸟雀钻出了林叶,在山间响起几声清鸣。
秦家村的一处房屋内,秦梨抱着好不容易从薛良房内取来的木箱,一双杏眼之中满是兴奋之色。
老实说,这箱子不算大,她一个孩子就能抱在怀里,但箱子的重量着实是不差,沉甸甸的感觉有几十斤重。
不知怎的,秦梨忽然就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她抱着大米回家都上气不接下气,结果现在一个那么重的箱子,她抱着却还能连滚带爬的翻窗逃跑。
果然验证了上辈子的那句真理,如果你给我一百斤大米,那我不一定能抬得动,但你要是给我一百斤的黄金,我不但能抬起来,我还能背在身上跑得飞起。
现在的秦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抱着箱子回到屋中后,她便立马关上了门,拉着秦小弟在箱子面前摆弄了起来。
随着咔嚓一声清响,这个精致到不但雕刻极其华丽,上头还带着隐约香味的木箱子终于就此打开。
果然,能被薛良盛放宝贝的箱子,本身也是一样价格不菲的存在。
这种带着特殊香味的木头,光闻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咔嚓一声,箱子打开。
窗外的天光滑落屋内,秦梨感觉一片金光立马就要映入她眼中。
可等到箱子真的打开,那张原本期待至极的小脸,却忽的僵硬了下来。
秦竹在一旁有些好奇的看着箱子里头的东西,而秦梨则把箱子里头的几个葫芦抓了起来。
脸上充满了不大确定的迷茫之色,有些怀疑的开口道:“这就是,金子吗?”
秦竹看着阿姐手中的葫芦,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他也没怎么见过金子,不过能被雕刻得这样精美的东西,应该就是金子吧。
秦梨沉默了一下,皱着眉,看着手上的葫芦,又摸了摸腰间一直带着的竹刀。
忽然就拿着手里的小刀,尝试着切了切手里头的金葫芦。
果然,一用力在上面留下了一点点痕迹,金子毕竟是一种较为柔软的金属。
当然,这柔软是相对于其它的金属,但它本身,还是比大部分的物质要坚硬的。
所以这玩意儿,就应该是金子,不然也不会被薛良收起来。
秦梨顿时就无语了。
不是吧,这就是金子啊?
老实说,她手上的这个葫芦,看起来就很复古。
不是说这玩意儿有多大气,设计多大气磅礴,而是这个玩意,她看着就很粗糙。
就金子熔炼成了一个葫芦的形状,然后上面有一些粗浅的花纹,然后再精致的,就没有了。
就只是个普通的金葫芦,而且重点是,这个金葫芦还不发光。
它不是那种金灿灿的颜色,它是那种,看着有点脏的金色。
就看起来不是很值钱的样子,跟她印象里面,那种金店,或者电视剧里面金灿灿的金子,就有很大的差别。
秦梨脸色难看的打开了门,然后去水井旁打了桶水,认真的将这枚金葫芦放在水里头清洗了一番,甚至还打了点皂角。
然后,噢,洗不干净!
这玩意儿还是那种灰扑扑的黄色,可能过了水之后,才在阳光底下显得反光了,就好看了一点。
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这玩意儿毫无黄金的美感,秦梨又跑回箱子那看了看,里头的玩意儿大部分都是这种金葫芦啊,或者金色的不认识的,可能是牛之类的东西。
现在就有将金子熔炼成各种动物形状的习俗,但是她面前的这个东西,它就很抽象。
现在做的这些工艺品,似乎并不怎么追求物体的真实相貌,而是追求夸张的特点。
就好像她手上的这个金牛,那个牛头极其的小,但是那个牛角就十分的突出,身材也十分的粗短,反正看起来就有点蠢,又有点可爱。
然后她又认真看了看箱子里头的其它东西,里面还有一些比较大个的珍珠。
除此之外还剩下玉佩,玉环之类的雕刻物品,但是这些东西整体上,就很符合汉代的审美标准。
就很简单大方,也就是工艺十分的朴实无华,没有多少炫技的地方。
反正就是一堆看着就不怎么值钱,但是事实上应该很值钱的珠宝,被堆在了里面。
秦梨又想起来她穿越到现在,在阳城周围看过商铺,也没有找到那种就是特别精细的首饰店铺。
有卖簪子的,好像也就是一整根没有多少装饰,朴实无华的玉簪,石簪木簪这种。
一旁的秦竹就这样亲眼看着秦梨的神情从激动至极,满脸兴奋,到最后面无波澜,甚至眉眼中生出了几分嫌弃的感觉。
总之,就是感觉很难受。
她在现代待了太久,眼睛也被现代工艺洗礼了太久了,等到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精美这两个字就仅仅只是锦上添花,而且对所有人都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但是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时代,手工艺这东西,那只能说只有足够有钱,而且足够闲的人才玩的起。
而剩下的大部分,只能说保证这玩意儿可以看得出是什么就行。
现在这个时代,手工艺并不会给这些本拥有价值的金属,带上多少的附加价值。
而在现代,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获取各种各样的器具,去学习玉雕,金雕,掐丝等等昂贵的金属制造工艺。
但是秦梨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些金子的能那么丑?
最后在箱子里头挑挑拣拣之后,只有一个淡蓝色形状宛若是盛开的百合花一般的碗,进入了她的眼帘。
感觉,应该是玉制的吧?
半透明的模样,带着淡淡的青色,犹如烟雾一般飘渺,有种雨后天清的味道。
看着这应该算是里面最精致的一个东西了,那一瞬间,秦梨就就想起了前世在电视节目上面看到的那个金缕玉衣。
她还记得看到那个预告片的时候,她可高兴了。
金缕玉衣,多浪漫的一个名字啊!光看着就知道是值钱的好东西。
结果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那个金缕玉衣展出,是一大堆颜色斑驳的玉片穿孔,然后用金丝缝起来的一件玉甲衣。
而且那个玉片看起来就很脏,也不知道是在墓里头埋了太久被污染了还是怎么样,反正整体整体看起来很邋遢,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美感。
而且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带有寓意的,至少这个金葫芦应该就是那种逢年过节的时候,家族之间互相送给晚辈小辈的礼物。
这一箱金子珠宝还是值钱的,虽然看着很不精美,但毕竟是对薛良有些寓意的存在,再加上这些东西颜色真的提不起她的兴致。
思索一番之后,她又感觉,要不还是把这些东西还回去算了。
于是等到夜晚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要将所攒下的东西赔给姐弟二人的薛良,回屋时发现这箱子又摆回了他的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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