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忆被冯君侯这么出其不意之下,身子登时就是发软,但见她咬了咬嘴唇,脸上似笑非笑:壹趣妏敩
“到底是当上刺史的人,胆气壮了不少,居然连皇后的亲妹都敢欺凌了……”
“怕啥?”冯君侯一不做二不休,一招猴子偷桃,“是皇后的亲妹,更是我的情妹……”
“别闹!真挑起火来,这车里的……”
张星忆细细地呻吟一声,死命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作怪,嗔道,“再说了,外头还有那么多你的学生!”
“车震得这般厉害,他们能听到啥?”
车夫和护卫在车子周围的都是女侍卫,从南乡里头带出来的学生在后头还远着呢。
张星忆缩在他的怀里,吃吃地笑着:“果真好胆色呢!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胆?”
冯永嘿嘿一笑:“这不是回汉中见过老夫人了么?”
其实在冯永眼里,自己与张星忆的事,最大的障碍从来就不是什么规矩礼教。
因为规矩从来就不是用来约束权势的。
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张星忆直接换个名,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至于原来的张家小娘子去哪了……就你屁话多!
人家张府高门贵第的,深闺里的小娘子去哪了……你有个鸟资格问?
更兼冯鬼王在大汉年轻一代里,只手遮天说不上,但带头大哥那是名副其实。
到现在还敢对张家小娘子还念念不忘的家伙,是因为红糖不够甜吗?
还是美酒不好喝?sxynkj.ċöm
亦或者毛料不够暖和?
锦锻不好看?
都不喜欢?
孟婆汤喝不喝?
来,喝一口,就一口!
唯一有点资本喷冯鬼王的,也就是那些世家。
但不是冯鬼王自吹,现在的蜀地世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再说了,就这点男女破事,能把他喷成什么样?
除了说冯鬼王伤风败俗,不守礼节,还能如何?
冯鬼王这些年坏掉的规矩还少吗?
南乡女子当家,成群出来上工,最初被喷成什么样?
群魔乱舞,恶鬼出世,现在不照样真香?
更何况高门大户里头,哪家没有龌龊事?
时代不同啦,大汉的话语权已经不是单单掌握在世家手里。
对喷谁怕谁?
所以说冯永是自己知道自家事,张小四的事情,关键还是在关姬和张夏侯氏两人身上。
不过经过这几年张星忆的努力,她已经算是潜移默化地融入了冯府。
特别关姬自生了孩子,比起以前要大度很多。
冯家大妇在后院里从不见外,常对张星忆吆来喝去,急了还会伸手教训。
诡异的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关姬居然按冯府的规矩给张星忆发例钱。
虽说对张星忆这种富婆来说没几个钱,但每次她都要美滋滋地收藏起来。
这就是一种暗示的承认。
所以这个事情的最后一关,就是张夏侯氏,同时也是冯君侯最怕的一关,又是最没有把握的一关。
幸好天降个夏侯工具人……咳,夏侯伯父。
“怨不得是鬼王呢,鬼精鬼精!果真是没有叫错的名号!”
张星忆咬了他一口,恨恨地说道,“以前送到嘴边都不吃,现在着急了?想得倒是美!手快拿开,我要说正事!”
“啥正事?”
被张星忆一口揭穿的冯君侯讪讪地问道,手却是不肯收回来。
“我且问你,这一回你带这么多学生,是打算要做什么去?”
张星忆奈何对方不得,只得任由他去了,但正事还是要说的。
冯永的手微微一顿:“多吗?”
“不多?南乡学堂今年准备出来的学生都被你拉空了,一个也没给别人留,还不多?”
张星忆“嘁”了一声,“谁都知道你又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就是想不明白你打算做什么。”
冯鬼王经萧关一战,威望已经达到了目前人生的顶峰,一举一动皆有人留意。
这一回,他带走了南乡学堂准备毕业的所有学生,对有心人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但值得注意的事情。
“哦,这样啊,校尉府刚成立的时候,我不是与丞相约好吗,以五年为期,只要定居五年的胡人,到时候就正式编户。”
“这一旦正式编户了,这亭长乡长啥的,不得用自己人?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交给那些什么乡老……”
话还没说完,张星忆一脚就把他踢开,怒道:
“死没良心的!手头还在占便宜呢,嘴里就开始糊弄我。校尉府底下什么情况,你有我清楚?糊弄人都不用心,呸!”
早年冯永在军中强硬推行识字运动,现在终于得到了丰硕的回报。
如今别说是南乡,就是越巂郡和校尉府,所有亭长都已经是从军中退下去的士卒。
虽说大多都是伤残吧,但伤残又不是脑残。
光会念官府发放下来的大白话文书,并且向大伙解释上面是什么意思,就足以镇住绝大部分苍头黔首。
这些亭长,是兴汉会体系下利益既得者,没有兴汉会的支持,他们就会重新坠入贱民行列。
所以他们都是兴汉会体系的死忠支持者。
冯君侯在陇右的时候,有时到下边去巡视,遇到乡下哪个伤残亭长,亭长还会让自家的妻妾儿女出来给冯君侯行礼。
遇到行程空闲的时候,冯君侯说不得还会和对方喝上几杯。
因为这些亭长要么是前南乡士卒,要么是校尉府军中退下去的,都是听了冯君侯的号召,在后方发挥余热。
再说了,军中退下去的伤残士卒娶个汉家女为妾可能不容易,但娶几个胡女为妾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冯君侯自己就带了个好头,以身饲蛮女,咳,娶了阿梅为妾,底下的粗汉子们自然是有样学样。
老子本来就是黔首出身,又不像世家子那般高贵,血脉再低能低到哪去?
以前娶个稍微能看得过去的婆娘可能都是奢望。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爽,自然是先大爽特爽一番再说。
虽说不敢奢望像冯君侯那样遇到个万里无一的梅娘子。
但辣么多的胡女夷女,洗梳打扮一番,百来个里总能挑出两三个合口味的,对不对?
而且她们为了摆脱自己原本的身份,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然后双方一拍即合,情投意合,合情合理……
民族融合嘛,反正冯君侯在这方面是很乐于见成,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
丞相都说了,汉夷如一,娶个蛮女胡女怎么啦?生下来的不都是汉家儿女?
底下的大头兵一听,连忙应道:“对对对,君侯说得对!”
所以不说从军中退下来能就任亭长代表着社会身份的提高,单单为了自己能爽的福利,那也值得去拼命啊。
十户为一里,十里为一亭。
也就是说,兴汉会的地盘上,官府的政令基本已经可以直达到每一户。
直接就断绝了地方豪族兴风作浪的根基。
“这识字的士卒又不是说有就有,这几年校尉府为了给那些胡人编户,投进去了多少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眼看着凉州就要收复了,哪来的这么从军中退下来的识字士卒?所以我这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嘛……”
冯君侯振振有词。
“还骗!还骗!”张星忆登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花了那么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学生,你舍得让他们去当个亭长?”
现在的南乡学堂可不比当初。
除了南乡已经成为大汉最为有名的教化之地,更重要的是,学堂里多了一位先生,此人姓向名郎。
向朗本就是有名的学者,留在南乡学堂的这几年,对慕名南乡而来的各方学子,又是倾心相授。
如今差不多已经是大汉最受尊重的夫子。
有他坐镇南乡学堂,谁还敢轻视之?
再加上皇家的带头,还有冯君侯高人子弟的名头,算学一道独竖一帜。
所以连带着从学堂出来的学生都比他们的学长们要受人高看一眼。
“我又没说一定是让他们去当亭长……”
冯君侯连忙喊冤。
“不是去当亭长难不成……”
张星忆下意识地回了半句,手头突然就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惊骇之色:
“你……你不会真让他们去当县长县令吧?”
“有何不可?”
“你这是以权谋私!”
冯永不满地看向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婆娘,“胡说,我哪里以权谋私了?”
“大汉自有察举制度,你这样……你就算是凉州刺史,也不能举荐这么多人。”
“就算是举荐这么多人,也不能不经朝廷同意,就私自任命,你疯了吗?”
张星忆满脸的焦虑。
自家这个郎君肯定是疯了,要么是膨胀到没边,到时候只怕要被丞相吊到旗杆上示众。
当然,换成别人,也有可能是想造反……
但校尉府的机密全部都会经过自己的手,若是这个男人突然要造反,那只能说他疯了……
嗯,说来说去,果然还是疯了。
“你才疯了!我有说过是私自任命?”
冯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不信任自己的婆娘。
“不是私自任命?那就是说丞相同意了?”
张星忆咬了咬手指头,面露难色,“这也不应该啊!如此一来,只怕会失天下士子之望。”
就算天下再怎么乱,察举制仍是最主要的选官方式。
魏国的九品中正制,说白了也是从察举制脱胎而来,只不过举荐的权力被世家大族掌握,而不是掌握在朝廷手里而已。
后世对大汉的察举选官制印象大约就止于举孝廉,但实际上,大汉的察举选士制科目已经非常完善了。
影响最大的举孝廉,孝是指孝敬父母;廉是指清廉勤政。
举茂才,是指民间有特别才能的人;
察廉,也就是提拔底层小吏,与孝廉中的“廉”不一样,孝廉的廉指的是廉官;
光禄四行,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者;
贤良方正,即能直言极谏者;
贤良文学,品德与文才兼备,又有良好的经学底蕴;
剩下的,还有孝悌力田、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科目。
更重要的是,结合察举制度,养士制度也规范化,即开太学。
正是这种比较完善的选官制度,造就了一大批高素质的大汉官吏,为开创大汉的强盛打下坚实基础。
但察举制度有一个根本弊端,那就是选才标准不够明确,选才之人的个人喜好对结果有决定性影响。
随着世家的兴起,在掌握权势的同时,也逐渐垄断了智力资源,这种制度就成为世家大族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九品中正制,就是这种历史趋势的明确化。
“那就想办法不要让他们失望嘛!”
冯永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得轻巧,你这么一弄,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打算不给别的士子活路了,你让别人怎么想?”
张星忆白了他一眼。
“让他们参与进来不就得了?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竞争!”
冯君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抖了抖,“只要他们能通过考试,同样也可以入仕啊!”
“考试?”
“就是考课。”
其实在大汉当官,有时候也需要考试。
比如说孝文皇帝就“对策者百人,唯(晁)错为高第”。
到了光武皇帝就更加明确,正式施行授试以职,即进行文字方面的测试。
但总的来说,考课还是辅助形式,不占主要地位,主要还是靠举荐。
张星忆劈手就夺过去,匆匆一看,眉头不禁一挑:“这不就是你前段时间你让我弄的东西?”
前段时间,冯永让张星忆联系秘书处,把校尉府以及凉州的一些资料整理出来。
张星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为进军凉州做准备,没想到却是用在了这里。
“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题目是从朝廷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典籍挑出来的,当然,南乡的算学也不能少……”
张星忆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向冯永:“光是南乡算学,没去过南乡的士子,只怕就没几个人能通过。”
南乡算学,天下第一,这真不是吹牛!
只要是能顺利呆在学堂三年的学生,基本上个个都顶得上以前的算学大师。
因为呆不了三年的,基本都已经被淘汰,提前出去为大汉添砖加瓦了。
“那他们有什么脸在我底下入仕?”
冯君侯抬抬下巴,一脸的不屑,“光是乡里出人铺个路啥的,他们连钱粮都算不清,要来干嘛?”
连亭长都能随口说出三八二十四的时代,你身为一个主官,连乘法口诀都不知道,有什么脸呆在这个位置?
就连大汉丞相都自己亲自校对钱粮呢!
张星忆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天生的政治天赋让她本能就觉得这个事情有哪里不对!
“这个事……是要做成例,还是仅在校尉府内推行?”
校尉府内推行的许多事情,是以前不曾有的。
当然,以自家阿郎的话来说,那就是校尉府所遇之事,所司之事,与以往大为不同,故试行新政。
要是仅在校尉府内推行,那都好说。
但是,现在阿郎是什么身份?
凉州刺史!
而且还是即将实领的凉州刺史!
说句不好听的,大汉二州之地,凉州占其一半!
真要做成例……
张星忆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她猛地抓住冯永的手,用微微颤抖地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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