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亏得志远及时把脚上的冻疮给治好了,冻疮好了没过几天,他们03工棚的人,就突然转工作面了。
新的工作面是一个比较开阔的空间,大的煤层开采过了,剩下一些狭薄煤层,大人进不去,就由童工们把煤掏出来。
对于志远他们,这意味着没了原来的地利,原来的工作面在一个小洞的后面,监工钻不进去,有伤有病的童工,爬进去后可以休息,由别的身体好的童工代替工作。如今,有病有伤的,在监工的监视下,一样要干活,不然就要挨鞭子。
空间虽然开阔,可童工们依旧得弯着腰甚至是爬行挖煤,如此繁重的体力活,让志远感觉吃不消,在03工棚里,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但他仍勉力做着,总得让监工没有借口打他,才能活下去。
03工棚新的监工姓刘,比原来那姓陈的,还凶还狠,用鞭子抽人时,特别的疼!
这天,在井下吃中饭的时候,房头石头和志远哥仨,又凑到一起,房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就迫不及待的问:“远子,得手没?”
志远回了一个有点小得意的笑,露出细密洁白的牙齿,纵然满脸污黑,还是煞是好看。
房头和石头见了,便知志远得手了,两人挤挤眼,碰碰肘,以示庆祝。
房头和石头,算是被志远拉下了水,志远成天就想着,怎么逃跑,怎么把他们身陷在湖炭矿的消息给送出去。
而房头和石头,也只能帮衬志远,陪他一起疯,这可是一被发现就会被打死的事,没人帮衬更危险,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着他死吧。
换工作面之后,他们干活的这个地方,就是主巷道的一个分叉,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们经常能见到那些成年矿工在主巷道走过,有时上下井时,还同一个“罐笼”。
这让志远动了让这些成年矿工代将消息通知村里的念头。这些成年的矿工,身世比他们这些包身工要好些,可以和家里写信的。
而要通消息,就要先把信写好。
纸,悄悄在井上,捡了个老刀牌香烟的空壳子,算是解决了。
笔墨,却头痛。
志远试过用煤粉混窝头糊糊为墨,用来写字,可失败了,那字写上去,干了之后,一抹就掉。
志远就把主意,打到了03工棚的新监工刘爷的身上。监工刘有个本子,记每个童工出工出煤数,他身上有支自来水笔。
志远筹谋之下,三兄弟合演了一场好戏。
这天上午,监工刘忽然听到一个有童工工作的窟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妈的这些臭小子,又为不知什么事在吵,真是打得太少了!
监工刘气冲冲的一手提着矿灯,一手拿着鞭子,猫腰进了那个窟窿,进去没多久,后背上就被什么砸了一下,痛得他一下子蹲在地上。
妈的有人暗算?监工刘左右前后看看,没人,抬头看看,顶上根本什么支护都没有。刚才有石头滚落的声音,估计自己是被落下的石头砸了一下。没支护的地方,最危险,监工刘也顾不得进去教训里头的童工了,鞭子都扔了,捂着痛处,赶紧退出洞去。出了洞,就见志远拿着倒空的簸箕,正要进洞去,
志远见监工刘步履蹒跚,手捂在腰眼上,连忙上前扶着他,“嘘寒问暖”,又是搀扶,又是帮提灯,可热乎了。
监工刘坐了一会,缓过劲来,就叫志远帮他去把鞭子捡回来,而志远回来时,不但帮他捡回了鞭子,还帮他把不知啥时“丢”了的笔,也捡了回来。
信写好了,下来就是找机会,把他交给别人,帮他寄出去了。
这可不容易,就怕碰到个虽然肯收下信,但不肯帮忙寄的;再坏一些就是碰到个没胆的,收都不肯收,推脱之间就容易露馅;而最怕的,是碰到个心眼坏的,把信直接交给他们的监工,那志远就死定了。
兄弟三人观察了几天,确认了一个目标,一个人称“老周”的大个子矿工。这个老周似乎在矿工中蛮有威望的,走路走在头里,他身边的其它矿工,也都听他的。
只要在“罐笼”里碰上,虽然监工在身边不能和外人说话,志远也使出浑身解数,他以敬仰的目光看着老周,认真的听他说话,如果听到好听的好笑的,还会及时在脸上挂出微笑以附和,慢慢的,老周也注意到了他,甚至有一回,还冲他笑了。
这天,早上下井的时候,又碰巧和老周同一个“罐笼”下井。
这天,和以往不同,老周脸色凝重,手里提着一个装有金丝雀的鸟笼。
志远和房头悄悄对看一眼,房头竟然也脸色凝重,房头是童工中的老油条了,知道的事情多,志远看他一副死了老娘的样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金丝雀必和井下的危险有关。
虽然有监工在旁,志远也准备开口了,一来和老周套近乎,二来用话,提示小伙伴们注意。
志远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向老周道:“周叔叔,你怎么提个鸟笼下井啊,边听它唱歌边干活吗?”
志远只装作是好奇,这样不容易惹监工反感,按规定,童工们是不可以和“外人”随便说话的。
老周看他一眼,志远那一声“周叔叔”,叫得甜沙沙的,小模样又清秀,倒是很招人疼,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来下井干活,也真是可怜,天下穷人帮穷人,老周有心把井下的危险告诉他,说不定真出事时,这孩子能因此逃得一命。
老周道:“我这也是学老人的法子,听说金丝雀对‘瓦斯’或其他毒气特别敏感,只要有‘瓦斯’或毒气产生,在还不至于爆炸或把人毒倒时,金丝雀就已经失去知觉而昏倒。如果看到金丝雀晕了,挖煤的就立即上井,以免伤亡事故的发生。”
“是这样啊,学到东西了,谢谢叔。”
志远本就好学,加上又特意讨好,模样认真嘴又甜。
“闭嘴!哪那么多废话!”监工刘眼睛一瞪,把腰上的鞭子操在了手上,向志远指了指,志远敢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打人了。
老周白那监工一眼,没理他,自顾自对志远交待道:“我们昨天,就觉得不对,气大,感觉有气从煤里往外跑,上井去和监工们说有瓦斯,监工们叫了管安全的下去看了,说气是有的,但不碍事,叫我们把灯头关小些,继续向前挖,说决不能耽误出煤!这瓦斯可不是闹着玩的,爆起来谁能有命?!所以我们今天带上鸟笼子下井,你们也小心些。”
到了工作面,志远他们干了一会活,就听到主巷道那边有人大声叫骂,监工刘出去瞧热闹了,志远等乘机跟着后头看,很快,就看到一队矿警,押着三个矿工从他们分叉口前走过,而被抓的矿工,为首的一个,就是老周。
老周看到志远,对他大叫:“金丝雀死了!这些狗日的不让撤,还要我们往前挖!你们小心!”
监工刘在主巷道里看完热闹回来,对童工们瞪眼大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去!瞧见没,那姓周的,蛊惑人心,耽误出煤,就被抓了,哼,至少是一顿狠揍加开除,看他还嘚瑟!”
监工刘还记着今天在“罐笼”里被老周白的那一眼,别看监工刘对志远他们挺恶,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老周身材壮实,加上身边一堆跟他好的矿工,他被白了一眼都没敢作色。
志远对石头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找到房头,兄弟三人边干活边商量。
房头对两人交待道:“今天别那么卖力干活,耳朵给我竖起来!”sxynkj.ċöm
“房头哥哥,要真爆炸起来,往哪躲?”志远担心的问。
“躲没用,就算不被爆死,爆炸后会出毒气,闻了也是个死,只有跑,上井的就活,井下的就是个死!”
“还有!”房头神色严肃:“爆起来那就是个连环爆,爆的时候扬起的煤尘,会让下一次爆炸得更历害,能把什么巷道、铁轨、矿车全都炸没了,那起子黑心的矿主、工头,为了保他们的矿,会把井口封了,封了井,下面没空气,就不会连环爆,他们的矿就保住了,可井下的人,就得全死!前两年,就在抚顺炭矿大山坑,发生瓦斯爆炸,狗日的矿主把井口封了,那次死了917人!”
志远和石头听了,惊骇得面面相觑。
三人沉默了一会,志远首先开口:“走!我们换地方,换个离出口近的地方!有事时,跑路方便!”
他们正要挪地方,边上突然响起一阵“吱吱”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乱窜!
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一只大老鼠,没头苍蝇似的一头撞在了石头身上,然后顺着石头的身上往上爬,窜上了石头的肩膀,把石头吓得哇哇大叫。
那大老鼠从石头身上跳下后就跑没影子了,而左右远近,那种“吱吱”声反而越来越吓人。
房头扔了工具,拿起矿灯,照了照,惊慌的叫道:“不好,好多老鼠!这是要出大事了!”
“怎么办?”石头慌道。
志远当机立断:“我们快走!”
石头猛摇头:“监工刘就在分叉口那把着,怎么走?”壹趣妏敩
房头道:“走,我们去和他说说去,他不顾我们的命,也要顾自己的命吧!”
志远冷哼一声:“他不会顾我们的命,只会顾他自己的命,哼,只怕他不会让我们上井,他会自己上!”
志远说着,从地上选了两块小石头,放在了口袋里!
然后对大瞪着眼惊讶的望着他的房头和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如果不让我们也逃命,我就要他的命!走!”
没有人能挡他杜志远活着、回家去和爹爹团聚的路!
谁挡,他和谁拼命!
房头和石头都一愣,志远那凶狠的眼神,他们似曾相识。
在赵俊被人当尸体强行带走后,他们曾第一次在志远的眼里,看到过这种凶狠,当时志远看着工棚里的灯,咬牙切齿的说:“我杜志远,今天对灯火发誓!如果我命硬,死不了,我以后一定要把黄二麻子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碎尸万段!”
房头叫上其他童工,一起涌向分叉出口,向监工刘诉说‘窑神’乱串,就要出大事了,要求监工刘带他们升井。
监工刘刷刷几鞭子,就把童工们打得纷纷后退!
正争吵间,远远的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突突突的,像什么,说不上来。
房头大喝一声:“别吵!”跟着就竖起耳朵听。
声音静下来后,所有的人也跟着竖起耳朵。听到一些声音,像是有时听到的点煤炮的声音,可又和那声音不一样。
周边的老鼠窜得更历害了,有老鼠就在他们脚边往外窜!
没一会,远远又传来一声像是闷雷的声音。
几乎是所有经历过上次大冒顶的童工们,心里都是一颤,又是这种闷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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