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日本人?”
听张氏说星光被日本人觊觎已久,志远心中一凛,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这星光,很有可能是个烫手的山芋!
志远看着张氏,等她继续说下去。
下首的李阎王和林有对看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心里都已经带上了警惕。
张氏先示意珍儿把星光收回在木盒里,等星光收妥当了,张氏才转头告诉志远:“哈尔滨黑龙会的山崎健一,为这个东西没少来烦我,一路加价,从开始的七千大洋加到了一万二,还一再说价格可以谈,山崎一个浪人,本身并没有多少钱,伯瑜说,他收夺中国文物,背后有日本商会甚至是日本关东军部在支持。”
“后来呢?”志远问。
张氏道:“我推说先夫因星光而亡,这东西看着伤心,所以一早就扔了,甚至是对着郑仲璋也是这么说,怕他给日本人告密,可惜,山崎不信!山崎以前还客气,打日本人占了东北,就越来越蛮横了,甚至逼问我把星光扔哪了,要我给出地方他去找!去年,甚至出现了想收买我银行保险库职员的事,幸好那职员有良心,骗山崎说保险库里根本就没有星光这东西,出了这事后,我连自家银行的保险库都不放心,把星光拿回了家,交由珍儿悄悄收在她房里。”
果然是个烫手的山芋!
志远想了想,问张氏:“姐,这星光,是郑家祖传还是收回来的?”
“收回来的。”
“当初用了多少钱?”
“大洋六千块。”
“山崎出到一万二,可就已经是翻跟斗的利钱了,”志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张氏:“姐为什么不卖?因为这是中国的古董,姐不想卖给日本人?”
张氏简单干脆:“对!”
又纠正志远的说法:“这不仅是古董,还是文物!伯瑜说,那刀柄,是‘西番作’无疑,而刃身,却是西来的大马士革钢,这件东西,能东西合璧,肯定是件有故事的东西!撇开这些,单就这玉制刀柄,内造不说,就冲这工艺的精湛,都能称得上是乾隆朝痕玉的上乘之作,铜鞘雕花竟然也依痕玉风格,这个尤为少见稀罕,所以,这不仅是古董,还是文物!”
文物!
志远想起小时候,还在古蝎子手里时,被古蝎子害死的王春,王春那土财主,虽然盘剥长工不是个好人,却还知道老祖宗的好东西不应落入外国人之手,临死前对要将那枚汉代长乐璧卖给日本人的古蝎子,破口大骂!
除了王春,还有古蝎子的大徒弟,志远在古蝎子手下时的大师兄黑心虎!
黑心虎对古蝎子把长乐壁卖给日本人,那种愤恨和痛心疾首,志远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得黑心虎当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小狐狸,你知道汉朝吗,那差不多是两千年前,那时的汉朝强大,从那时起,我们的祖宗,称自己是汉人,到现在,我们还自称汉人!两千年前,那时没有电,没有机器,那时琢制玉器,得用解玉砂,一点一点慢慢的磨,要琢制这么大的一件玉璧,工又这么好,那得多少心血!用多少年的功夫!这样的一件东西,落在了外人之手,妈了个巴子的!本来是我们老祖宗在两千年前就巧夺天工的明证,现在成了日本人有钱有势的明证!是我们,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
志远的咽喉,忽然就是一哽,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动。
志远略一沉吟,调整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抬头对张氏诚恳的道:“姐,听你这么说,这星光,我收下了!”
“哦?”张氏意味深长的看志远一眼:“善德,之前,你说星光太贵重,不肯收,怎么现在,又肯收了?
志远磊落的微笑:“因为佩服姐!姐是生意人,却没栽在钱眼里,翻倍的利都不要,还不惧日本人的威逼,也要为子孙后代留下这柄星光!姐一个妇道人家,尚且有如此肝胆,我一个男子汉,岂能没有担当!我接受姐送我的这个宝贝,也承诺从此肩负起保此文物不落入外人之手的责任!”
张氏既惊讶志远目光的敏锐,也欣慰于自己没有看错人,看着志远的双眼,亮晶晶的。
“善德!我决没有把麻烦扔给你的意思,更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星光在你的手上!”
张氏先是剖白,然后表明心迹:“因你比姐有本事,手下又人才济济,姐相信你能更好的保护星光,所以将星光送给你,我会一直守口如瓶,对日本人咬死说当年在哈尔滨,已经把这东西扔进松花江了。但是,我也明白,日本人无孔不入,知道保护它的风险和艰巨……”
张氏站了起来,竟然给志远躬身:“善德,谢谢你!不仅为我,也为伯瑜!”
志远连忙站起:“姐,别!我可当不起。”
张氏叹了一口气:“善德,你知道吗,这东西打入手之初,就和日本人斗了个冒烟起,伯瑜之所以买下星光,也是为了此物不落山崎之手!当初将星光卖给伯瑜的人叫价一万大洋,那是十年前了,伯瑜当时还很年轻,才接手当家不久,而我那时,还没嫁给伯瑜呢,当时郑家手紧,伯瑜本不想买下,可当他知道如果他不及时买下,星光就会被人卖给日本人时,他宁愿出掉了几件藏品,还向人借钱,也及时拿下了星光!不让星光落入日本人之手,是伯瑜生前的愿望。”
“姐夫心念家国,让人敬仰。”志远由衷的赞扬。
既然肯收下星光,志远也就想对星光的来历了解更多些:“姐,当时将星光出手的,是什么人啊?怎么还和日本人有瓜葛?”
张氏一边伸手示意志远坐下,一边自己也落坐,脸上现出鄙夷之色:“那个人,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个吃臭(即盗墓)的盗墓贼,还是丝毫不讲道义的那种,仗着自己功夫好,多次残杀同伙,还劫同行的货!他最初拿星光来找伯瑜时,伯瑜对东西是很喜欢,但根本就不敢买,因为嫌他的东西来历不明,怕买了贼脏!这星光明显不是墓里出的,而是传世之品,那盗墓贼和伯瑜说,东西是他在北平从一个前清贝勒爷手里高价收回来的,只是小小的赚个差价,可伯瑜分析,这盗墓贼不会有那么多钱收这个东西,估摸他做的是‘无本生意’,在京城偷或抢来的,玩收藏,我公公和伯瑜都尽量不碰贼脏,所以伯瑜开始并没有怎么搭理他。这盗墓贼,不知怎的就和黑龙会的山崎勾搭上了,伯瑜说,那盗墓贼是个有奶就是娘的混蛋,手里又经常有点儿真东西,而日本人最爱搜罗中国的文物,所以两下里,就狼狈为奸,勾搭到一块去了。”www.sxynkj.ċöm
盗墓贼?勾结日本人?残杀同伙?劫同行的货?
志远心里一动,心里闪过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古成义,古蝎子!
不过,不会那么巧吧?
“既然已经怀疑是贼脏,后来姐夫怎么又把这个给买下来了?”志远又问,想着多听一些,以判断那人是不是古蝎子。
张氏道:“因为有人来告诉伯瑜,如果他不出手,这东西就要被日本人买去了!那盗墓贼,人不地道,想把星光卖给日本人,好卖个高价,可他有个大徒弟,倒还有些中国人的骨气,看不惯他师傅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悄悄跑来找伯瑜,告诉伯瑜那盗墓贼要把星光卖给日本人了,还把日本人出的底价告诉了伯瑜,是大洋五千元,伯瑜因此和那盗墓贼周旋,把价从一万大洋,砍到了六千大洋。”
志远心跳如鼓!没廉耻的师傅,看不惯师傅做对不起祖宗事的大徒弟,那徒弟,会不会就是黑心虎?!
志远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尽量平和的问张氏:“姐,你说的那个有骨气的大徒弟,是不是江湖上人称黑心虎的古国祥?”
张氏惊讶的看了志远一眼:“你怎么知道?说起来,这古国祥江湖上的名头并不响,但他师傅的名头就大多了。”
“他师傅,是不是姓古?古成义,绰号古蝎子?”
张氏点头:“对,是他!那古蝎子忒不是东西,还一货二卖,这星光古蝎子是怎么得手的,古国祥不肯说,估计是不想臭他师傅的名,可他告诉我们,这星光原来还有个装它的玉匣,玉匣也是痕玉,纹饰用料和那刀柄是一样的,古蝎子见玉匣这么大,雕工这么好,上头还有年款,就把玉匣当成个痕玉单件,另外高价卖给了一个辽宁的土财主,卖了三千大洋呢!”www.sxynkj.ċöm
志远一直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耐着性子听张氏唠叨完,然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姐,那古蝎子现在在哪,你还能找到他吗?我于我很重要,请姐千万想仔细了!”
张氏摇摇头:“那一回之后,他就再来找过我们一回,之后就再没他的消息了!差不多8年前,他带着日本黑龙会的山崎,来找过伯瑜,那时我刚嫁入郑家,见过他一面,他带山崎来咱家,就是冲星光来的,从那以后,山崎隔三差五的就来烦我们,伯瑜怕古蝎子心黑下手偷或硬抢,不敢再把星光放在家里,转移到了哈尔滨,放在了我们家银行的保险柜里。”
张氏说完,又长叹一声:“可不曾想,后来就因为这个,伯瑜没了命……”
造物弄人,张氏唏嘘不已,却不知他边上的志远,心里更是悲愤莫名,差点闭过气去。
他苦苦追寻古蝎子的行踪,今天偶尔得到了古蝎子的消息,谁知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志远强自定了定神:“姐,还记得他带山崎来找你们时,是什么时候吗?”
张氏想了想,然后语气肯定的道:“民国十二年二月份,快过年的时候。”
志远心里象被什么东西揪紧似的难受,民国十二年二月份,快过年的时候,正是他被古蝎子掳到哈尔滨关在圣丰银楼的时候!
“之后呢,”志远还是不死心:“有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张氏还是摇头:“没有。现在装星光的这个雕花木盒,虽也是好东西,却不是原配,伯瑜生前,曾念叨过,想把星光的玉匣收到手,让此文物完整配套,这几年,郑家家业比以前兴旺,又有了七虎,我倒有心打听古蝎子的下落,希望通过他知道那个玉匣的下落,可惜,再没半点消息,有传闻说,古蝎子在北平和他的徒弟们火拼,可能已经死了。”
志远极之失望,这些于他,已经不是新闻,对于追寻古蝎子,没有意义。
“善德,你怎么了?人又不舒服了吗?”张氏见志远脸色不对,关切的问。
志远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微笑客套,可不知怎么的,心口像是被铅块死压着,压得他就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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