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见志远不肯“滚”,还缠着说要想和自己好好唠唠嗑,把之前的事,细细的说给他听,就不仅是冷着脸了,更加是瞪起了眼睛,从门后拿出扫地的扫帚,对志远恶狠狠的道:“滚!现在就滚!谁稀罕听你扒瞎话!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把你扫地出门!”
志远不走,老和尚手里的扫把,就真的向志远身上招呼过去,打了两下,志远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红了眼圈子,看着他。
老和尚心疼得难受,打不下去,志远以为老和尚还不知道他曾经多次冒死救护了海山和庆文秀的事,才对他这么凶,其实,老和尚早就听海山说过了,仍然对志远凶,是因为敬重海山的气节与坚守,配合海山故意要孩子心里难受,从而分是非,明对错,知道若为五斗米折腰、为保命就认贼作父,那不是灵活机变,是没羞没臊没有脊梁骨……m.sxynkj.ċöm
可老和尚对志远那是真心的心疼,思念已久的孩子就在眼前,却不能上前给他一个拥抱,还得操起扫把往他身上拍打,老和尚感觉心跳如鼓,简直就快要闭过气去了。
虚云柱着扫帚直喘粗气跺着脚:“你倒是走啊,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军师爷爷,您听我说啊,听了我说的,您就明白我了!”
“不听,不听!你说啥我都不会听,更不会信!你给我滚,滚!”
志远还待要说,可见老和尚脸红身抖,怕出事,没敢再倔,委曲巴巴的,拿起帽子扣在头上:“军师爷爷,您老别着急上火,我这就走……”
老和尚一指桌上的一个大包袱并一个点心盒子,怒目圆睁:“把你提来的东西,也拿走!你的礼,我不受!”
志远看那些东西一眼,没有过去拿,直接就向门外走。
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老和尚,眼里噙着泪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藏经阁,就想起丹毒发作满背烂疮那会子,那回军师爷爷帮我离家出走,给安排在藏经阁里住,后来我爹找上门来,就在那,抽了我一鸡毛掸子,跟着就抱着我,说不管我是臭了还是烂了,都是他的心尖尖……”
志远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用手胡乱的抹着眼泪,哽咽了好一会才能把话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一背的毒疮,我爹抱我时,是用他的手掌捂着我的后脖窝,因为……因为就那里,还有点好肉……请军师爷爷给我爹……带……带句话……告诉他……多少年了,他当时抱着我时,他手心给我后脖窝的温暖,他怀抱的温暖,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志远抹着眼泪走了,老和尚哭得一抽一抽的,比他还惨。
志远低头疾走,出了寺门右拐,就往一个茶铺子奔。
茶铺子里坐着的黑子,急急迎了出来。
志远此次到奉天,亲信里头,就只带了一个黑子同行,为啥不带他的四神和林有、大鱼他们?
他的亲信,这会子,除了关四、张辅臣留守长春,刘季援还在养伤之外,其余已经全部上了斗子岭!
这是因为,志远相信李熙的预测,日本移民的开拓团很快就要大规模杀到东北,介时不但像郑家这样的大户要被收缴地照和枪支,各地绿林武装也会被当局大力清剿,以防止他们同情资助甚至是直接参加抗日反满,趁着目前日本人的手还没伸到偏远的像是斗子岭这样的地方,志远让王志军带队,李阎王和林有为教头,去了佳木斯,除了通知张汉贞早作准备藏匿枪支弹药,就是拉队上斗子岭大练兵,练人练枪!
黑子看到志远脸都哭花了,不知怎么劝才好,只急急的把手里抱着的志远的貂皮大衣给志远披上,志远进寺前特意把外头的貂皮大衣脱了,宁愿受点冷让老和尚怜惜他,也不想衣饰太奢华让老和尚反感。
黑子服侍志远穿好大衣,跟着就把马牵了过来,他们俩,是骑马来的。
志远把脚放在马镫里,准备上马,今天不受虚云待见,没法子只能先回去,但他不会气馁,改天一定还会再来!
志远跨上马背,正要抖缰绳起程,远远有人叫他:“远子!等等!”
是虚云老和尚!
虚云被志远最后那话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老泪纵横,到看到桌上志远拿来的礼物,除了一盒精美点心,还有一个大大的包袱,死沉死沉的,一打开就看到一大摞线装书,《御纂医宗金鉴》,这是难得的中医典籍,这明显不是孝敬给他的,而是孩子搜罗来求他转交给他海山爹的,但其它的东西,明显就是送给他的东西了,一领极厚实柔软的丝棉海青,还特别配了一条丝棉腰封、一对加厚的洋毛线织的护膝,孩子心里不但时刻念着他爹海山,也还没忘记还有他这个到了冬天就容易腰腿疼的干爹!
捧着那对护膝,老和尚哭得更利害,最终还是绷不住了,追了出来!
“军师爷爷,你小心啊!”
看到老和尚跑得踉踉跄跄的,志远惊叫,真怕他会摔了,赶紧下马跑上去迎。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走回进白云寺。
志远在虚云的僧房里,和虚云足足唠嗑了一下午,志远各项目标均达成,而虚云老和尚,先是痛批志远不知道将心比心:“你以为,你救了你爹几次,就了不起了?也不想想,如果换你是你爹,花了半辈子心血、辛苦养大的孩子突然就跟了别人姓,付出了那么多,自家却形单影只,要是哪天一伸腿,连个后都没有,你伤不伤心?!窝不窝火?!”
虚云激动得直跺脚:“还认贼作父,叫那个给日本人舔洋腚的李熙是爸,你不知道你爹最恨的,就是李熙吗!”
虚云也勉励志远,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争取早日,让海山对他有所改观,并答应志远,常去浑堡看望海山,如果哪一天,海山松口肯原谅志远了,他将第一时间通知志远。
到太阳偏西的时候,志远因还有事,一定要走,老和尚依依不舍的,送出好远,临别,哭着抱着志远,在志远的脑门子上亲了又亲。
亏得还知道要早放志远起程,免得天黑了路不好走,不然,黑子都怕那老和尚,要把他家哥儿的脑门子,给舔秃了!
隔天,志远又到白云寺,向虚云和尚打探他爹的口风。
听虚云和尚说,他已经把志远的情况对海山说了,海山虽然没有松口让志远回浑河堡,但已经不象以前那样,提到他就青筋爆起,两眼能喷火似的,理性了好些。
虚云告诉志远,海山说他绝不会轻信任何花言巧语,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并一再强调:“叫他小心做人!当不当特务,那是他的事,老子现在管不着他!但人在做,天在看,当特务,若是为中国人当卧底,可以,但要让我知道那王八羔子,敢糊弄老子,敢帮着日本人祸害自己的同胞,老子还是会撅了他!”
几天后,志远从奉天回到长春。
志远先去他开办的孤儿院,看望那些孤儿,孤儿院离王元明家的医馆不远,从孤儿院出来,志运就去王家找王元明父子,准备让他们父子给自己好好把把脉,看看抗丹毒的方子,要怎么调整。
志远觉得,李熙说得对,想保护爹爹,想杀森田为赵文豪、张建新报仇,首先,就是自己不能倒下!
而当务之急,就是要确保有可靠的药物,让自己的丹毒不至于轻易的,就上亢。
而这个,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王家父子的继续努力探讨,另一个,就是设法从海山那里求药求方。
有赵一春替自己说话,特别是有虚云和尚的居中调停,志远相信,他爹海山对他的态度,虽然还没有根本上的变化,但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让原本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求药求方,增加了一些可行性,志远已经决定,过几天,就派出林有,以给海山做生日为名,到浑河堡试试向海山求药求方。
到了王家医馆,却不见王朝宗,只有王元明在。
王元明告诉志远,王朝宗被李熙相请,去了佳木斯,原因是李熙听大温说,佳木斯有个医术了得的徐老爷子,贼利害,望闻问切,就知道志远发烧不是受寒感冒,而且别的大夫搞来搞去退不了的烧,他一剂药下去,不过半个多时辰,他的志远的烧就全退了。李熙请王朝宗去佳木斯拜访徐老子,看能不能对改良志远现在吃的药方有所进益。
志远听了,不由得心中感念:爸对我,还真是没说的……
志远回到家的时候,虽是傍晚了,李熙还没下班回家,没见到李熙但见到刚从外面回家的大姐李纯,李纯的打扮,让志远吓了一跳:“姐,你这是去钻煤窑了,还是咱家破产了?你咋穿成这样啊?这一身的黑灰,埋汰得像个煤黑子似的!”
“敢说我埋汰!谁说我钻煤窑了,我钻的是煤球机!”
李纯用手,在自己衣服上最脏的地方蹭上点煤灰,玩笑的追着志远就要往他脸上抹。
志远的身形和步法,自然不是李纯能追得上的,但李纯却在另一个意义上追赶着志远。
就在几天前,李纯放弃了在经济部的公职,专心于李家事务,准备接手家族的生意,并从低做起,在李熙新投资的一家煤球厂当工段长!
李纯为什么有此改变?因为她确实认识到,自己需要好好的历练,而挑起家族生意的担子,不但是她身为李家长女应承担的责任,也是深刻接触社会和历练的好方法。
同时,她也想通了,给张复生办的《国际协报》副刊投稿,来来去去换笔名,几时才能不突兀的见到张复生?
可如果,她是手握庞大李家资金的李家企业总经理呢?
光是成为《国际协报》广告大客户,就已经能让她有机会和张复生经常见面了吧!
知道了原委,志远对李纯挑起了大拇指:“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做,换一身工装钻煤球机,姐,你这份为了信仰,锲而不舍的精神,我打心眼里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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