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气不过,用文明棍指着海山就骂:“什么沟里河里的,我是有耍手段,但我是一番好意!要带小远走一条康庄大道,助他平步青云!我是真的为孩子着想!不像某些人,枉称什么慈父,孩子的心思你知道?他想做什么你明白?他跟张九如学打算盘,跟张九如的爹学习做帐,他根本就是喜欢做生意,你倒逼他去当丘八!送他上战场当炮灰!一块好料子,没人栽培那是不幸,有人栽培,当爹的疑神疑鬼,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是驴肝肺那是大不幸!”
李熙放下文明棍,边往门外走,还边骂:“你大爷的,敢给老子气受,姥姥!老子才不受你的闲气,就让你儿子天天在黑呼呼的屋子里猫冬、虚度光阴去吧,你儿子成不成材,关老子屁事!老子还省了一年1200大洋的津贴!”
李熙气呼呼的一拐一拐的冲出门外,正碰到朱厚辉从大和旅馆为志远取了一叠子史书来,李熙把那几本书,狠狠的甩在街上,然后就钻进马车,喝令立即启动马车回大和旅馆。
朱厚辉一脸懵然,李熙如此暴怒,他不敢轻问,在马车里,只听得他主子用文明棍把马车底座戳得咚咚响,一面还咬牙切齿的骂:“他大爷的!什么玩意儿!整个一嘎杂子琉璃球,老子今天,算是被杜海山那丫挺的,恶心到家了。”
朱厚辉猜到李熙是在杜海山手里吃了瘪,收志远不顺,除了心疼他的主子,还心疼刚才被李熙扔在庆三爷家门口那几本书,昨晚李熙花费了大半夜的功夫,在那几本书上的多处做了备注,说是若没备注,怕志远看得半懂半不懂的,夹生瓜会错了意。
“东翁,消消气,气大伤身啊!”朱厚辉还未问详情,只能笼统的先劝着。
李熙正在气头上,逮着朱厚辉就骂:“你丫挺的!你和大温,也是跟我的老人了,一直也还小心、做事有谱儿,怎么今天就失了风,接头时的话让顺天全听了去了?还巴望着你们能出息,平地扣饼呢,你俩不但一点长进没有,还让老子吃挂落儿,这头才说不知大温是谁,那头就被人问,‘李教授,要我把朱厚辉和大温的对话,给你学一遍吗?’!老子的这张老脸,算是被你们这俩孙子,给丢尽了!”
朱厚辉愕然,这是哪跟哪啊!他和大温接头,绝对不可能被人听了去,这里头,有鬼!
等回到了大和旅馆,朱厚辉和大温一起细忆了今天下午他们接头时的每一个细节,都确认,当时他们三丈以内,绝对没有人,那他们接头时的细语,杜海山是怎么听到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熙坐在沙发上,人已经冷静多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李熙对朱厚辉和大温道:“怎么被人听去的,你们要好好想想,以免重蹈覆辙,但有一点我要你们明白,你俩还有小赵,都是跟我的老人了,我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百分百的信任!天也晚了,你们去歇着吧!”
朱厚辉和大温对看一眼,捅出这样的娄子,主子还能如此的信任,不做点什么都不好意思。
“东翁!”朱厚辉凑近朱厚辉,请缨道:“那杜海山如此不识抬举,我明儿去摆他一道,给东翁出出气可好?”李熙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奚落算什么!而且,杜海山此人,并不简单,我们之前还是小看他了。年底一堆子事要忙,没必要节外生枝!”
“是!”朱厚辉躬身垂手,恭敬应道。
“把对杜志远的调查全部停掉!”李熙说着,瞥了朱厚辉一眼,带着不满:“你不是说老陈铁嘴神算吗?回北平后帮我约他一见,老子当面啐他!”
“是……”朱厚辉眼神一暗,这话是李熙第二回说了,那老陈可是真的铁嘴神算啊,这回怎么就不灵了呢!壹趣妏敩
同时,心里也颇有些感慨,调查全部停掉,就是东翁对杜志远完全放手了,这个让东家不惜伤害自身身体,演出了一出苦肉计的小子,东家对他还真是不错呢,没有和他过多计较,不行,就完全放手了,既不报复,也不死缠烂打。
过了两天,到了李熙启程去大连的日子。
这天上午,李熙有意无意之间,推掉了所有应酬,只在大和旅馆里休息。
朱厚辉明白,他的主子,是对那杜志远还不死心,盼着杜志远会来大和旅馆取书呢。
可惜,上午过去了,杜志远没有来;
中午也过去了,杜志远依然没有来;
而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要出发去火车站的时间了。
“东翁,”朱厚辉问李熙:“这些书,怎么处理?”
李熙给志远订的这些史书,为二十四史中的精华,几十本,足足装了一木箱。
朱厚辉给出建议:“要不,我送去老赵的书店里,反正是新书可以卖,所得书款就让老赵先收着好了,反正他已经是我们的人。”
见李熙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模样,又安慰李熙:“东翁,杜海山不识抬举,杜志远自己没个主见,可见也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他不来,是他的损失,东翁用不着为这号子人难过。”
李熙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叠放在柱着的文明棍的棍头上,轻轻摇摇头:“我料到那杜志远,今天不会来。他和杜海山,虽不是亲生父子,但感情的亲厚比亲生父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熙站起身,看一眼衣帽架,朱厚辉会意,过去取了李熙的獭皮大氅和皮帽子,过来服侍李熙穿上,准备出发。
就听他的主子道:“在杜志远心里,若无杜海山,根本就没有他杜志远的小命在,而杜海山,在志远被拐期间,抛家舍业,上穷碧落下黄泉,发了疯似的找儿子,他们父子之间的深厚感情,注定了杜志远,不会逆他爹的意恩,偷偷的来找我。”www.sxynkj.ċöm
穿戴好,是时候启程了,李熙走过那书箱,用文明棍点点里头的书,吩咐道:“厚辉,你给大和旅馆的门房老刘一点钱,在我们走后,让他把书给送到庆三爷家吧,就说我送杜志远的。”
“啊?!”朱厚辉惊讶不已:“东翁,杜海山说话那样难听,不摆他一道就罢了,还送书给他的儿子?书钱咱不在乎,可这也太掉价了啊,倒像是咱们还要讨好他们似的!咱们这面子往哪搁啊!”
“他虽不入我门下,也是一块璞玉,多读史书,有益于他日后成材,反正咱们也走了,面子不面子,有什么所谓!”
李熙说着,伸手从书箱里拿起一本《三国志》翻了翻,想起志远说起以前和古成义在书店里,特想买《三国演义》来看,可古蝎子却说“男不读三国,女不读西厢”,不肯给他买。
想起志远,好多画面,一起涌上心头:
和志远初会,那个缩在书架最里端的捧书少年,偶一抬头,是让人惊叹的美貌,虽然脸色不好有些青白,可肤若凝脂,目若星辰。
那个捧着自己所著书籍的少年,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然后,竟然敢质疑他书中的论点:“我觉得,这书上说的方法,应该没什么用!”
苦肉计中,少年的勇敢和机智,他把其中一个歹徒的手腕往墙上撞的那一下,漂亮!太有范了!
半道上,自己给他擦鼻涕,披大衣,他眼底里的感激,看得人,真是心也要化了。
到回到了大和旅馆,那个小屁孩,阻止自己用药油揉崴脚的肿处,那一副极认真,又不容置疑的调调儿,至今想起,还让人又好笑,心中又温暖:“如果伤口在表面你会用药油揉不?这肿了,就说明里头伤了,伤口不是没有,而是在里面,所以不能揉的!”
……
李熙把手里的书轻轻放下。
多么可爱的孩子,是个人,对着他,心都会软的吧。
“厚辉,”李熙转头吩咐朱厚辉:“Clinton先生送我的那瓶维他命,你收在哪件行李里了?给我找出来。”
“东翁,这会子找那东西出来?是时候去火车站了。还有一海票的人在火车站等着给你送行呢。”
李熙示意朱厚辉立即去找:“和杜志远虽然无缘,但也是相识一场,那小子身子骨软弱,年后就要去讲武堂上学了,讲武堂的伙食,估计一个月也不见几回肉星子,给他些营养药,对他的身体有帮助。”
朱厚辉把东西找出来,递给李熙,李熙从身上模出钢笔,打开药盒子,在盒子里抽出说明书,在空白处写了些字,然后放回盖好,放在书箱上。
一边嘴里还念叨:“愿这孩子,不要因身体夭折了他的梦想,日后也能成材吧。”
朱厚辉在边上看着他的主子,眼里满是崇敬之色,他的主子,并不一直都是这么善良和温柔,可善良和温柔,会让一个人,闪闪发光。
这两天,海山父子都在庆三爷家,没回浑河堡,因为,志远病了。
那一晚,李熙气冲冲的离开,志远听说李熙在大门前的街上,把朱厚辉拿来的书气愤的扔了一地,然后上了马车走了,就套上棉衣棉裤,想下炕。
“干嘛去?”正在屋里和庆三爷和虚云和尚说着李熙之事的海山,瞪了他一眼。
“我去外头看看那些书!”志远边说边下炕。
要在平时,海山吼一声:“不许去!”也就完了。
但此时,海山知道孩子心里不受用,人也还在病中,就耐着性子,和孩子讲道理:“远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受用,怪爹赶走了他。你不要被他迷了眼,你想想,你的臂骨是怎么伤的?他使那苦肉计算计你,还好只是伤了臂骨,要搞不好,那一棍你没格到呢,打在了头上呢?或是你没有功底呢,还不被他把命都害了去!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还当他是好人?快上炕躺着去,再爱看书也不能贪人家那个便宜!”
志远站在炕边,完全没有要上炕的意思:“苦肉计只是我们的猜测,李教授并没有承认,如果,我们猜测错了呢?”
海山立即就放下了脸,臭小子竟然敢顶嘴!
“这苦肉计,最早,不正是你发现的吗?”海山冷笑:“怎么,现在人家画了一个大大的饼,里头有日本留学,有月津贴100大洋,有荣华富贵,就变成了‘我们猜测错了’?你几时变得这么势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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