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厂烧毁的新闻,在多家报纸上见报。
一直在大连隐居以避免日本人拉拢和利用的张惠霖,到了奉天,一来是年底了过来拜会亲友,二来是过来会同儿子张其先,准备隔日坐火车去长春,一起去长春赴汇华银行的股东年会。
张惠霖到奉天已经晚上,张其先的公馆里,张惠霖扔下载有大丰新闻的报纸,对着儿子张其先发牢骚:“真不知弘远和善德怎么搞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搞出这么大的一坛子事,幸好没出人命,可财产损失巨大,看他们怎么和股东交待!”
张其先想了想,道:“咱明面上和大丰八杆子打不着,暗里可是占股25%的大股东,咱家入股,是李熙牵的线,大丰又是他儿子李善德一直在管理,现在大丰搞成这个烂样子,李熙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要咱们风险自担,就这么自认倒霉了?”
张惠霖纠正自己的儿子:“不是25%,是20%,弘远后来又拉了个英国人进局,也是10万股本金,和我打过招呼的,说是他多年的朋友,拉他进局对出口销情大有助益。”
张其先嗤之以鼻:“哼,怕是看大丰利润好,李熙用之和英国人套关系吧,我听在英国的同学说,李熙的二女儿李纬,在伦敦投资多种生意,在伦敦郊外买下了一处庄园,还正准备在苏格兰买下一个农场,外国人在英国投资是受限的,要没有有实权的英国人帮李家,李纯就是一小姑娘,她能磨得开?”
张惠霖微微摇头:“别小看李纬,她是李家四个女娃里最像弘远的一个,人精着呢!有她老子的关照不假,她自己也是个聪明能干的。”
到底是有着老交情的哥们,张惠霖对李熙还是有点同情:“再说了,弘远这次拉英国人入局,英国人入股才几个月,大丰就一把火烧做了白地,这于他,可是少有的马失前蹄,英国人的马屁没拍成,还惹了一身的骚,人算不如天算,可叹之外,也是可怜。”
张其先看着他老爸:“爸,你这是啥意思?咱家的十万,就不追究他们李家的责任啦?”
张惠霖转头看着儿子:“你想怎么追究?”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张其先振振有词:“天灾股东各担风险,人祸就要追究管理者的责任!您看看报纸上的报道,大丰厂火灾,初步判定是被厂里的工人半夜里故意纵火,再怎么着,李善德也脱不了一个管理不善的责任!对于咱家的投资,本金减除已收利润的部分,看在世交的份上,就算不要他们李家全赔,多少也得表示表示啊!这电话也不来一个的,想赖帐?”
跟着就建议:“爸,要不,你打个电话过去,探探李熙的口风?反正事情都见了报了,明面上咱家对李家,也要慰问慰问不是?再说了,您此去长春,你们老哥俩多年的交情,不顺便和他见见?打个电话先招呼一声,说您后天到长春,安排个时间见面还是要的。”
张惠霖白儿子一眼:“电话就那么好打?弘远防电话被日本人窃听上最严,咱的股本是暗的,大丰出了事,不像明面上的股东那样立即知会也情有可原,你急什么,人家又没说不赔。”
又惋惜的喟叹:“最可怜的,还是善德,二十岁的小年轻,就没摊上过这么大的事,虽顶着李家独子的名,却又不是弘远亲生的,闯出这么大的祸,都不知怎么面对弘远和李家的人……唉,恐怕这会子,人都已经吓懵了吧。善德向来身体不好,咱就别逼人家了,何况,十万的本,已经回了小几万的利,分红的时候,人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咱们。”
“嗯!”张其先点头。
“当然,电话我明天还是会打的。不是明面上的股东,还是明面上的故交啊,人家出了事,总要安慰两句,顺便也为善德求个情,”张惠霖举起手,向张其先轻轻一招,到张其先人凑近了,小声道:“这事出来,我估计李家正焦头烂额,你赶紧拔拉拔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要帮我调动五万左右的头寸,后天我到长春见弘远,不仅不追债,还要唱一出‘雪中送炭’,给他五万应急!”
“啊?”张其先大吃一惊,看着他老子那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突然间恍然大悟:“您是想借此,和李熙套近乎,帮梅子瑜说服李熙,搞满铁运输部的情报?”
张惠霖点头:“日本关东军在东北的兵力并不多,为啥能把东北控得死死的,还能把抗日军撵得到处跑?不就是因为东北铁路网发达,利用铁路网,能快速投放兵力吗?梅子瑜的想头是对的,满铁运输部里那些个搞调度的,如果能突破他一两个,那可就真的大发了,你想想啊,如果能提前知道运兵计划,把相关的铁路破坏一段,那于战局,影响将是决定性的!”sxynkj.ċöm
张其先眨巴的眼睛,作为满洲情报组的一员,这事他知道,梅子瑜很想获得满铁调度人员的情报,然后看看能不能以金钱美女,拉其中的一个下水,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他们整个小组,对满铁的内部运作根本都不了解,连那些调度人员姓啥叫啥,是什么编制,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当然,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主动向满洲情报组投送过几次情报的“老朋友”李熙。
李熙与满铁的关系,别人不知道,张惠霖多少知道一些,九·一八之前,运力吃紧、急得上火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李熙一出面,就能疏通好满铁,安排好车皮将货付运。
梅子瑜当然也就想到了,如果李熙肯帮这个忙的话,情报组很大机率会获得成功。
可他一直还没开这个口,因为考虑到,老奸巨猾如李熙,连满洲情报组都不肯加入,更不会轻易的“吃窝边草”了。
之前李熙提供的情报或文件,虽然极有价值,但从来不接受嘉奖,并明言提供情报必须由他自己完全自主,不接受任命更不接受任务,估计危及他自身安全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而“吃窝边草”,容易招致暴露,肯定是李熙的大忌,所以梅子瑜没有造次,轻易去开那个口。
张其先知道他爸的脾气,为了抗日,什么都能豁出去,不管是面子,还是票子。
估算了一下各处可以调动的头寸,也就郑重的点了点头:“好!五万,明天我给您办妥,现金还是支票?”
张惠霖还没回答,就有人轻轻的敲门。
张其先出去了一会,回来时,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怎么了?”张惠霖一看就知道有事。
“您那‘雪中送炭’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了,”张其先都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懊恼:“家里来人了,是李熙的人,因怕电话里说不安全,所以特意派了个妥当的人来,说大丰的事,请我们放心,不是股本金减除已收利润的部分,而是对我们出资大丰的全额,李家将会足额赔付给我们十万!”
“啥?”张惠霖大睁着一双老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弘远做事,若出人意表,其后必有事儿!”张惠霖想了想,歪着头斜视着自己的儿子:“大丰的这一把火,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啥妖蛾子?”
隔日,张惠霖到了“新京”长春。
晚上到李熙家作客,并没见到志远,李熙告诉他:“善德去富锦善后去了,快过年了,那么多工人,总得有安排。”
吃过饭,在书房密谈时,张惠霖严肃表示:“弘远,大丰的这场大火,是否另有内情?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别瞒我。”
李熙看着张惠霖,听他说完,转过头,姿态优雅的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就不作声了。
“那就是了!”张惠霖看李熙的情态,就已经有了答案。
李熙又轻呷了一口茶,还是没作声,他对很多东西都已经不稀罕了,可却还是稀罕老哥们的赞扬,想看他知道真相时那种惊讶又欣慰的表情。
知道了真相后,张惠霖故意眼神凌厉的瞪着李熙:“敢情赔给我的十万,是你和善德还有那个张汉贞一起出的!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用十万打我的脸啊?你们几个是内人,老子就是外人?张汉贞一个女子,尚且‘弱肩也能担道义’,老子就那么不堪,要你们三个凑钱来赔我那十万?”
张惠霖坚持,不收李家的赔偿,不但不收,还说五个股东里,只有Clinton先生才是真正的“外人”,四个“内人”自负损失外,应该共同承担对Clinton先生的赔偿责任,因此不但不肯收李家的赔偿,还要另拿出两万五千元,和李熙他们三人一起,对Clinton先生的十万出资额进行全额赔偿。
李熙自是不肯收,张惠霖就作色黑下脸。
“雪中送炭”计划落空了,眼前这“示好”的机会,张惠霖是怎么也不会放弃的,怎么着,也要把这两万五硬塞给李熙,然后才好帮梅子瑜开口,说服李熙,“吃窝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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