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贡无奈之下,赶紧下了马,可又不敢上前大礼参拜少帝与陈留王。万一自己跪倒在地,张让冲过来偷袭,凭自己这两下子怕应付不了。
闵贡正犹疑不定之际,只见张让转身走向黄河岸边,双目含泪的跪倒在地,面朝北方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闵贡见状更加疑惑,这三拜九叩乃是对皇帝行的大礼。少帝就在眼前,这张让竟然不给当今的皇帝行大礼,却望空而拜。
却在此时,只听张让大声对着北方的天空哭道。
“陛下,老奴无能。虽诛杀何进,却无力扶保皇子协登临九五,更无力铲除祸国之贼。如今老奴已身陷绝地,再无回天之力,有负陛下重托。两位皇子虽无依靠,然量此等鼠辈,岂敢冒犯天颜。一切尽等董卓入京,再秉承陛下遗愿,扶皇子协为帝。老奴实无颜苟活于世,这就前来请罪。”
张让的话听得闵贡后脊梁直抽,浑身直冒冷汗。张让已是将死之人,此时所言多半都是真心话。可张让所说的,简直是颠覆了闵贡的三观。
“张让,陛下在此,汝竟敢口出另立陈留王之言,此乃大逆不道。”
张让此时早已放弃了生的希望,唯独不愿落在他人之手,而遭亵渎侮辱。
“呸,无知小儿。立皇子协为帝乃是先帝遗愿,何进逆贼依仗权势,擅自扶立皇子辩为帝,不过是为一己之私。在杂家眼中,尔等这些士家子弟,才是祸国殃民之徒。杂家对先帝的忠心天地可鉴,岂容尔等这些大逆不道之徒亵渎。”
张让正骂得痛快,猛一抬头,见河岸边狂奔而来数百兵马,为首一员大将,正急催坐马朝近前奔来。
张让见此情景,自觉死期已到,转身冲着少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行过君臣大礼,飞身跳入滚滚黄河之中。
张让这一跳,倒是让正在赶来的为首大将吃了一惊。马到切近,用刀点指闵贡。
“汝何人?在此作甚?”
闵贡见对面来人是一队官军打扮,为首的应该是个军官,当即自报家门。sxynkj.ċöm
“吾乃河南中部掾闵贡,到此特来擒拿逆贼张让,迎天子……”
闵贡话刚说了一半,只见对面来将手起刀落,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闵贡的十几名亲随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的顶头上司便被一刀斩首了。可紧接着那名将领一声令下,二百多兵卒一拥而上,将闵贡的亲随也尽皆斩杀,尸体抛入河中。
少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都是少不更事的孩子,自小长在深宫内院,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杀戮,当即二人抱在一起,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却在此时,从小平津渡方向来了两支人马。一支打得是京城西园新军的旗号,另一支打的是并州牧董卓的旗号。
董卓,世人往往习惯性的认为在其被招入京之时,应该身为西凉刺史。不过事实上,董卓自始至终并没有担任过西凉刺史一职。
最初,董卓曾担任过羽林郎,统管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地的羽林军。不久,被擢升为军司马,跟从中郎将张奂征讨并州反叛的羌人。征战中,董卓极力表现自己,充分发挥他勇猛强悍的优势,能左右开弓,由于战绩突出,因功迁升为郎中,后来又因功升迁为广武令、郡守北部都尉、西域戌已校尉等职,一直官至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只是在任中郎将后,在镇压黄巾军的战争中惨遭失败,获罪革职,又被贬回陇西。
后西凉边章、韩遂反叛,朝廷重新启用董卓。董卓也在征讨边章、韩遂,以及西羌叛乱中战功卓著,受到朝中大臣的忌惮。在中平六年二月,朝廷封董卓为并州牧,同时要求董卓将兵权交给皇甫嵩。结果,董卓拒不交出兵权,遭皇甫嵩上表弹劾。不过朝廷仅仅对董卓下诏斥责,并未追究董卓抗旨之罪。
也正是因为董卓手握重兵,且战功赫赫,所以何进与张让都看中了董卓的实力,希望借助于董卓扳倒对方。
不过,张让在李虺的刻意提醒之下比何进先下手,再加上董卓本身的出身与士家格格不入,为官期间也处处受到士族官员的打压。因此,在几乎同时受到张让与何进的邀请入京时,董卓明目张胆的来了。来了,并不是要听命于谁,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至于西园新军的兵马,此时早已被袁绍纳入麾下。闵贡在发现了张让等人的行踪之后,立即派人上报给了顶头上司袁术。袁术虽身兼虎贲中郎将之职,但手中实际掌握的兵马并不多。而身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中军校尉袁绍,在何进身死之后,通过诛杀宦官,将整个西园新军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袁术原本是瞧不起袁绍这个庶出兄长的,可此时张让不知所踪,捎带着连皇帝都丢了,这可是关系到朝局的大事。因此,袁术不得不向袁绍求援,同时将找到少帝及陈留王的消息告知朝中诸公卿,免得功劳落到袁绍的头上。
而以尚书卢植为首的朝廷公卿得知少帝与陈留王下落后,纷纷随同袁绍兵马赶往小平津渡。
董卓的兵马在渡过黄河后,在冯芳和李儒的催促下顺着黄河去追赶张让等人。而袁绍袁术的兵马也在路上遇到了闵贡的部下,得知了张让及少帝与陈留王的下落。
两军不约而同的来到黄河岸边,朝中公卿见到了少帝与陈留王,纷纷上前参拜,行君臣大礼。而两个少年经历了数日的奔波,又见到了血腥的屠杀,此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哪管什么君臣之道,兄弟俩只知道抱头痛哭。
卢植等公卿见状,赶紧命人去附近百姓家中找来车辆,请少帝与陈留王回宫。
恰在此时,董卓随中军大队人马也渡过黄河,得知朝中公卿及袁绍的兵马也赶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贼子只知与咱家抢攻,若非河水暴涨,耽误了行程,哪有这帮贼子露脸的份。”
于是气势汹汹的率大军朝着少帝与陈留王所在之地杀来。
董卓这般阵仗早惊动了大将军从事王允,司空杨彪、尚书卢植为首的朝中公卿,见董卓的气势,简直就是来刺王杀驾的一般。当即立于少帝与陈留王车驾之前,卢植冲着董卓呵斥道。
“董卓,吾等朝中公卿在此迎奉天子,汝来此作甚?”
董卓对于卢植的问话根本没当回事,反倒大声问道。
“天子何在?”
少帝刘辨此刻早缩在车中吓得不敢出声了。
陈留王刘协年龄虽小,毕竟是被灵帝所看重的。从张让临终之言中刘协听出先帝是打算立自己为帝的,而自己的哥哥完全是因为大将军的缘故才登上帝位的。而如今大将军何进与张让都死了,张让死前还提到董卓入京后会扶保自己为帝,眼前话不能说破,可也能暗示董卓一下。
于是刘协勒马向前大声叱问:“来者何人?”
董卓见眼前是一位八九岁的孩童,从服色上判断,应该是陈留王刘协。于是也不敢造次,恭敬答道。
“臣并州牧董卓是也。”
陈留王刘协见董卓突然变得恭顺起来,于是更加大胆起来。
“董卓汝来保驾,汝来劫驾?”
刘协这一问,在董卓听来分明是一语双关。表面上只是问董卓是来保驾还是劫驾,暗地里好像是在问董卓是不是来保他刘协的驾的。
董卓连忙应声道。
“臣特来保驾。”
董卓特意将臣这个字说得很重,用意自然是回应陈留王刘协,要保他登基为帝。
刘协闻言,小心思一动,怕董卓对自己太过恭顺,会被旁人看出端倪,赶紧提醒董卓道。
“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
董卓闻言大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天子的不敬之罪。慌忙下马,拜于道左。陈留王以言抚慰董卓,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十分默契。自始至终,十分得体,并无失语。
董卓暗暗惊奇。
“难怪先帝执意废长立幼,这陈留王小小年纪,果然不同凡响。”
有了刘协出面平息,一场众臣之间的风波被消弭于无形。两方大军各自集结,护送着少帝与陈留王朝雒阳而去。
此时日已偏西,就在距此不远的上游浅滩之处,李虺率众将士好不容易将少府金库中所得的钱财统统搬上了船。
众人上了楼船,周泰吩咐将船尾与停在河中的另一艘船以铁索相连。由另一艘楼船起锚开动,将搁浅的楼船慢慢的拖入河道之中。待李虺等人所乘的楼船脱困之后,立刻调转船头,顺流朝着下游而去。
从雒阳到黄河出海口,全程近两千里水路,按照楼船的速度,大约需要四天的时间才能驶出黄河进入渤海。不过现在是顺流而下,而且因为连绵的暴雨使黄河水位上涨,流速加快,估计至少能提前一天的时间抵达出海口。
张晟留在确山时日已久,豫章建造的机械动力楼船张晟还是头一回见。上了船之后,张晟看着哪都新鲜。他一个北方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战船。
不过,很快掌声的兴趣就提不起来了。楼船虽然很大,而且还装满了黄金和铜钱,可黄河的波浪却让船身摇晃起伏,没行出三十里,张晟就开始头晕恶心,嚷嚷着要下船走陆路独自回确山去。引来船上水军将士的一阵哄笑。
不过这种滋味确实不太好受,李虺也有些感觉不适,只能强自镇静,吹着风,呼吸点新鲜空气缓解缓解。
船只的摇晃实在是太明显了,说明船身的重心还是太高。这还只是在黄河之中遇到这样的湍急的水流便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到了远海之上遇到大风浪可就有去无回了。
雒阳,董卓屯兵城外,兵马总数过两万之众,且每日皆有数千铁甲精骑自小平津方向而来,进入营中。接连数日,朝中公卿闻之,无不色变。
董卓城外重兵屯扎,入城进宫之时皆带甲数千。以雒阳现有的驻军兵力,董卓自然是没什么可忌惮的。
而董卓足以震慑朝中公卿的兵马,其实只是李儒为董卓所设之计罢了。董卓的兵马白天大张旗鼓的自小平津方向进入大营,而到了夜间却偃旗息鼓悄悄的从大营前往小平津渡附近驻扎,第二天再同样自小平津方向招摇而来。连续十几日每日如此,朝中所有官员都认为董卓的兵力足有十万以上。不过,这些不过是做给朝中公卿们看的,目的自然就是向雒阳所有的官民展示董卓军的实力。
董卓的行为确实能吓住一部分人,可同样就会有一部分人吓不住,对于董卓的行为也看不惯。其中对董卓的行为最为不满的当属执金吾丁原。
灵帝驾崩之后,武猛都尉丁原受何进之召,烧孟津,带兵到洛阳诛杀宦官,不过此事被何皇后制止,转拜丁原为执金吾。执金吾其职务主要是典司禁军和保卫京城﹑宫城的安全,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卫戍区司令,是中两千石的高官。
光武帝刘秀小时候曾见过执金吾出巡,发出了“仕宦当作执金吾”之语,原因实在是羡慕其威仪。而刘秀做了皇帝之后,民间又流传“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原因就在此。
丁原就任执金吾,吕布自然也随之入京。而张辽、高顺也因大将军何进已死,重新归于丁原帐下。只是执金吾佐官早已有之,三人并无职位安排,暂时与帐前听用,负责统御原先从并州带来雒阳的兵马。
董卓每次入城时都是违制带甲士数千之众,作为负责保卫京城﹑宫城的安全的执金吾丁原,自然是相当不满。可丁原作为执金吾,缇绮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再多又不能带。面对数千甲士,丁原也不敢对董卓硬来。在丁原看来,董卓这种行为,明显是故意在给他丁原示威。由此,丁原与董卓之间的矛盾便开始日益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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