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缺云淡风轻的拿起桌上的一块抹布,拭去衣服上的血渍,
看着脚下张敬禹的尸体,吴有缺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说你,没事惹我干什么,活着不好吗?”
说着吴有缺微笑着俯视着朱廷贤,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谦卑有礼的问道:“小子没念过书,却也知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敢问石亭相,按我大吴律法,像你学生这种国贼,该不该诛其满门?”
朱廷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态威严道:“放肆!”
杀了张敬禹也就罢了,还要诛其满门,简直欺人太甚。
关键是欺人太甚,欺的是他朱廷贤,张敬禹全家死不死干他屁事。
吴有缺摆明车马是要替乔翀,替大乔出一口恶气,朱廷贤岂能如他所愿。
他朱廷贤当众毁大乔清誉,乔翀都不敢奈他何,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他弟子张敬禹撒气,一个小小的赘婿,也敢爬到他石亭相头上拉屎。
可笑至极!
“竖子,你敢!”朱廷贤厉喝一声,久居高位的气势一下迸发出来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官威如同血脉压制,饶是坐在几十米开外的甘虎,陈康等人,此刻都不由而然的低下头不敢正视朱廷贤。
而吴有缺……
他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朱廷贤,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嗓子:“岳父。”
喊的那叫一个顺口。
乔翀寒声道:“即刻派一支人马去虎林诛杀国贼余孽,鸡犬不留!”
“是。”
五十余虎獒军整装出发。
朱廷贤没有言语,恶狠狠的盯着吴有缺,眼角荡动着冷冽寒茫。
狗仗人势,真可恶啊!
私以为杀了张敬禹,朱廷贤羞辱大乔一事就这么算了?
不能够,
吴有缺很小心眼的,敢特么欺负他的女人,得弄死他!
吴有缺摇头叹息道:“哎,家门不幸呀!出了这么一个孽子。”
“啧!”
“石亭相,你也够惨的,摊上这么一个国贼门生。”
好好一个虎林秀才,转眼就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了……
朱廷贤余光扫过司马长天,哀莫大于心死啊!
我朱廷贤冒死为你出头,如今你连句话都没有吗?
“师门不幸啊!”
“教出张敬禹这样的畜生,你不觉得惭愧吗?”吴有缺质问道。
朱廷贤一语不发。
“你石亭相,有罪啊!”
吴有缺冷蔑道:“有罪就该罚。”
“国君推行新政之时,明文规定要废除刑不上大夫的陋习。”
“怎么,到你石亭相这里,国君的政令也行不通了吗?”吴有缺微笑着说道。
刑不上大夫,非是吴有缺曲解误读,而是自吴国立国以来,官场故意误读曲解,然后就一直实行这么一个政策。权贵触犯律法,罪不至死,哪怕卖国,最多也就是流放。
向来执政者的作风就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
自己人,那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对底层庶人,越严苛越好。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为了达到皇权集中,铲除乔翀他们这些个老牌士族,国君明确废除‘刑不上大夫’的陋习。
而今,吴有缺假借国君这把刀,挥向朱廷贤。
朱廷贤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吴有缺,当着一众人的面,一个佃户在他面前上跳下窜,若非忌惮乔翀性格火爆,岂容他这般放肆。m.sxynkj.ċöm
当然,也只是恶心,在朱廷贤眼中,吴有缺犹如一只烦人的苍蝇,除了让人糟心之外,朱廷贤完全不惧他。
他是石亭相,莫说吴有缺,就是乔翀也没资格动他。
朱廷贤有恃无恐,泰然自若,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儿,道:“自取其辱,哼!怎么着,难不成你要杀了本相?”
吴有缺洪声道:“石亭相贵为国相,当然罪不至死。要不,就挖你一双眼吧!你有眼无珠,无识人之明,留着一双狗眼也无他用,干脆挖了。”
朱廷贤笑了,“哈哈哈!”
他顺手拿过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吴有缺跟前,仰起头来睁大双眼,道:“本相眼睛就在这,你挖一个试试看。”
吴国太祖立国时采取的是分封制,吴国大大小小十几个诸侯国,诸侯国名义领导是诸侯王。后来有一任国君为了削弱诸侯王的权柄,直接从宫中委任国相到诸侯国上任架空诸侯王。
朱廷贤担任的就是这么一个职务,石亭国相,相当于三国时期济北相鲍信,权力与太守相当,直属于国君,归国君管。
乔翀知道吴有缺的意思,无非想替自己,替大乔出一口恶气,可是,他不该去招惹朱廷贤,搞的现在骑虎难下,多尴尬。
朱廷贤肯定不能动的,朝堂的那帮杂碎正愁没理由攻击候府呢!
杀了他,候府也就完了。
因而乔翀都不知道该怎么替吴有缺收场。
甘虎紧张兮兮的看着吴有缺,朱廷贤是他的后台,他的背景,吴有缺要是真把朱廷贤眼睛挖了,只怕今夜他甘虎休想走出侯府。
牛逼!
真特么牛逼,
不亏是大人物。
吴有缺挺佩服朱廷贤的心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啧啧,了不得,试问如果是自己,估计这会儿心肝肺都在颤抖吧!
老东西很淡定啊!
这下压力来到吴有缺这边,
眼看着吴有缺骑虎难下,周围那些人纷纷投来戏谑之色。
一个狗屁不是的佃户,仗着乔翀在这里作威作福,
哼!
你敢动石亭相?
动一个试试,乔翀都未必有这个胆量。
“刀子给我。”吴有缺冲着乔俭让勾了勾手指,乔俭让‘锵’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刃,递给了吴有缺。
末了乔俭让还添了一句,“用这把刀挖,这把刀很快。”
“谢谢你哈!”
“不客气!”
“还不客气……”吴有缺啼笑皆非。
吴有缺拿着刀从朱廷贤身边走过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朱廷贤身体颤抖了一下,看来,心中还是有些恐惧的。
这会儿颤抖的不止朱廷贤,乔翀也哆嗦了一下,心中不由的犯起了嘀咕,“这小子,他不会来真的吧?”
朱廷贤眼巴巴望着吴有缺,看着他手里的刀子,
吴有缺笑道:“大人坐在椅子上,倒是省了我不少事,不过,怕你一会儿会乱动,刀子不小心扎你脑子了,所以……冒犯了哈!俭让,你把他给我摁好了。”
“哦,”闻言,乔俭让走上前捧着朱廷贤脸颊。
朱廷贤慌了,他试图推开乔俭让蒲扇大的手掌,奈何乔俭让的大手像铁钳一般捧着他的脑袋,死死固定住。
吴有缺拿着刀子比划着,对准了他的瞳孔。
朱廷贤这下是真的害怕了,裤兜里的铃铛哆嗦的叮叮当当作响,一不小心滋了一裤兜。
“你疯了?”
“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侯爷,侯爷救命呀!”朱廷贤终于失态,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乔翀头皮发麻,忙喊道:“有缺,快住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想想后果。”
吴有缺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吴有缺行事一向是先爽了再说,后果什么的,以后再说。”
“不可,千万不可伤他,否则国君震怒之余,我保不住你的。”乔翀急切道。
这是个疯子啊,朱廷贤突然很想扇自己两个耳光,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蠢,居然拿自己的眼睛去赌吴有缺敢不敢。
他是个卑微的佃户啊,就算事后追究起来,自己眼睛也没了,难道他石亭相的一双眼睛还没有一个佃户的性命珍贵?
“好吧,”吴有缺终于放下手里的刀子,也让朱廷贤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子,连带着乔翀,甘虎他们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吴有缺忽然又攥着匕首照着朱廷贤眼睛刺去,一边说道:“要不,我就扎瞎他一个眼睛?”
言语间,锋锐的匕首几乎已经刺入朱廷贤眼球了。
“啊!”朱廷贤怪叫一声,后门没把住,拉了一裤子屎,恶臭很快便蔓延开。
乔翀掌心翻转间,旁边桌子上摆放的筷子筒里,一根筷子咻的一下电射而出,隔着二三十米之遥,弹指间击中吴有缺手腕。
“啊!”sxynkj.ċöm
吴有缺吃痛,手中利刃掉在地上。
乔翀沉声道:“有缺,不要胡来,你伤了他会使得侯府很被动。”
吴有缺捡起地上的匕首,意犹未尽的扫了朱廷贤一眼,也没言语,从他身边走过,
攥着刀子笑眯眯的大步奔着陈康,陈亮父子走去。
乔俭让松开手后,朱廷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又活过来似的,原来空气是如此的甘甜啊!
看着脚边张敬禹的尸体,余光看着吴有缺的背影,朱廷贤不由得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吴有缺这个牲口攥着一把刀,笑盈盈的朝着陈康,甘虎这一桌走来。
朱廷贤不能动,那就,拿陈康父子两人泄愤吧!
筹划了那么久,吴有缺甚至不惜将自己嫁给了大乔,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嘛!
“卧槽卧槽卧槽!”
“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陈亮慌了,面色发白,脸色凝重的要滴出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爸爸死了。
徐广田转过身去,背对着吴有缺,像一只鸵鸟似的低下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女婿,让他很慌啊!
满屋子几百个虎獒军手里明晃晃的大刀,更是一度让徐广田头皮发麻。
吴有缺站在陈亮身后,双手往他肩膀上一按,一把锋锐冰寒的短刃刀锋闯入陈亮余光,那一刻,陈亮裸露的肌肤顿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猛地一哆嗦。
“陈亮,亮子,我们圩上吴村的外甥,在我们那一带,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吴有缺高声向众人介绍着他这位牛逼发小,这位大帅逼的脸上荡漾着如春风一般灿烂撩人的笑容,而陈亮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此刻迎着庐江郡一众大佬的目光,却是如坠冰窖般遍体生寒。
“呵,呵呵!”陈亮表情僵硬,嘴角流露出一抹比死了爹还难看的笑容。
“有……”
陈亮艰难的张了张嘴,道:“有缺,我们是发小啊!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我们还一起玩过,在田埂地头,我们一起玩的不是很高兴嘛!”
杀别人的时候,陈亮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可当死亡逼近自己时,陈亮才知道原来面对死亡是如此的恐惧。
吴有缺道:“嗯,高兴,您亮哥能来参加我吴有缺的婚礼,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说着吴有缺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陈康:“对了,康叔,那一千两黄金……”
什么?
一千两黄金?
陈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陈亮要杀吴有缺全家的时候,吴有缺为了保命,说是要给陈亮一千两黄金。也就是因为这一千两黄金,才搞得他们父子二人如此被动。
如今吴有缺是侯府赘婿,谅他陈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讹诈侯府姑爷啊!
“呵呵!”陈康讪笑着说道:“你和亮子是发小,关系这么好,区区一千两黄金,不要了。”
这里是庐江侯府,乔翀的地盘,吴有缺刚宰了张敬禹,他陈康除非不想活了,要不怎敢在这个时候给吴有缺摆脸色。
吴有缺皱了皱眉头,轻蔑道:“康叔,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亲父子还明算账呢,一千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
“你得还我啊!”
卧槽这畜生。
陈康一阵肉疼,他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摆明车马要趁机勒索他们父子二人啊!
陈康目光一沉,冲着陈亮厉声训斥道:“亮子你给我记住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否则,我陈康没你这个儿子。”
陈康让陈亮记住的不是‘欠债还钱’,而是记住今天的耻辱,要不是他办事不力,父子二人岂会落到如此境地?当着庐江郡一众权贵的面,让吴有缺反过来讹诈他们。
陈康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当众讹诈,丢不起那个人。
陈康召来一个心腹,“速派人快马取钱,快去。”
能用钱解决,那是最好不过了。
陈康心下暗忖:“吴有缺啊吴有缺,我陈康的钱你也敢要,等陆寒收拾完侯府,我看你怎么死。”
陈康被吴有缺讹诈了一千两黄金,他心里很不爽,且不知,甘虎心里很慌啊!
徐广田,徐美丽,陈康,陈亮,还有他甘虎……得罪吴有缺的这几个人当中就属他甘虎地位最低,如今陈康都花钱买命了,他怎么办?
朱廷贤可指望不上啊!
不行,我要主动一点,不能干等着人吴有缺开口啊!
年轻人脸皮子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有缺已经讹诈过陈康了,哪好意思在讹诈自己,对不对。眼下这形势,那必须得欠吴有缺点什么,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考虑到这一点后,甘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乐乐呵呵的冲着吴有缺说道:“有缺,”
“哎哟虎叔,咋的啦,是不是哪儿招待不周了?”吴有缺叫的那叫一个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甘虎关系特好呢!
吴有缺微笑着来到甘虎身边,人畜无害的表情令甘虎毛骨悚然,要知道,就在昨天吴有缺让他乱刀砍杀陈亮时,也是这副德行啊!
“不是不是,是那什么,我刚刚想起来了,去年我跟你爹借了一笔钱,也是一千两黄金。这段时间手头不是很宽裕,一直没还上,最近稍微行情好了一点,手里头有点余钱了,这不正好你在这呢嘛!我寻思把这笔钱还给你爹。”
甘虎叫来一个心腹,“回家取一千二百两黄金来,快去。”
完事儿甘虎又冲着吴有缺咧嘴,“欠这么大一笔钱,又拖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余下的二百两黄金权当利息,贤侄千万不要跟我推却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千二百两黄金,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饶是甘虎也不由得肉疼,但要能买下自己这条老命,值。
吴有缺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喷了,
还有这骚操作?
一年前跟他爹借了一千两黄金……但凡有脚指头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屁话。
吴瘸子什么人,一个佃户,耕一辈子地,能解决温饱就算年景不错了。哪儿有余钱借给别人,还一千两黄金,他一佃户见过黄金长什么模样嘛他。
一个地下世界响当当的走私犯,跟一佃户借钱……
这就是个笑话。
“是吗?”吴有缺忍俊不禁。
甘虎心道:“那必须得欠你点钱啊!不然我这心里不得劲啊!”
吴有缺拍了拍甘虎肩膀,“虎叔真敞亮!”
乔翀咬了咬牙,凑到关彩彩耳边,低声道:“夫人,我很想暴揍这小子一顿,你能不能帮我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借他侯府的势,就为了讹诈陈康,甘虎点钱?
“我乔翀一世威名,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女婿?”
“只怕要晚节不保了。”
“哎!”乔翀惆怅啊!
陈康,甘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
要钱就好,
要钱就好办,就怕他吴有缺不贪钱。
“佃户之子就是卑贱,闻不得钱味儿。”
“区区千两黄金就打发了,哼!拿陈康,甘虎的钱,你也要有命花才行啊!”徐广田心下腹诽,眼里满是讥讽。
心中是这么想的,可当吴有缺目光撇过他时,徐广田苍老的脸上立刻笑的跟朵怒绽的老菊花似的,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再给他插上一条尾巴,活脱脱的就是一条老哈巴狗。
陈康一千两黄金,甘虎一千二百两黄金,加一块就是两千二百两黄金。
甘虎的这一千二百两黄金,完全是意外收获。
吴有缺笑意更浓了,眼皮子一抬,看着陈亮问道:“饭菜不可口吗?”
陈亮道:“不不不,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啊!”
吃完了才好上路啊!
“这道松江鲈鱼可是贡品,味道特别鲜美,来,你尝尝。”吴有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递到陈亮碗里。
做人最重要的是礼尚往来,陈亮要杀他全家的时候,特地在他大舅家备了一桌家常菜,好让吴有缺全家三口吃饱了上路。讲究人啊!这会儿嫁入豪门,怎么说咱也是大户人家,当然要招待周全。
“按照咱们吴村的习俗,谁家要是结婚,多半会杀两头猪准备宴席。我爹穷啊!往年倒是有一头母猪,前段时间因为你把猪卖了,所以杀猪是肯定杀不了,干脆我杀两个人吧!”
“反正有些人,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和畜牲没什么区别。”
陈亮脸色大变。
吴有缺朝乔佥喊了一句,“乔叔,把他们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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