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边境,夏日燥热徐徐结束,山头树林没了夏日的苍翠,虫鸟声鸣也忽然少了许多,秋蝉支家于高树头梢,孤零零一种声音穿彻初秋。
猛然下降的气温像挨了打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仅当爹的头疼,双方将士也是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寻常用来烧水的大锅,如今里面熬的全是草药,什么金银花,雏秋菊,地根全部被扔在锅中,翻滚的开水也逐渐泛出绿油油的颜色,不怕流血打仗也不担心马革裹尸的将士看着这种玩意,打心底发怵,毕竟身家好的没人吃山野草药,家境不好的吃不起药,这种随便在山头扒了出来的几种药材简单至极,捣鼓在一起或多或少有点像是活腻歪了找死的感觉。
有些行脚郎中经验的将士大多是半吊子,真有那本事也不来从军入伍了,牛达也是佩服这魏青峰得很,东南境呆了十来年,军队里的郎中竟然还不足一百,真他娘的是好笑又心酸。东南境,的的确确算是鸟不拉屎了。
不过牛达也很庆幸,因为这波降温只是从夏入秋并非秋入冬,发热流涕这种小病患也还算好治,倘若真是忽然入冬整这么一出,那他们这些个将士,估计得有一大半起不来,天子放任东南境不明白表态是攻是守,这一切牛达都是自己揣摩,前些日子联系了江渊过后,这个在他们心中奇策泉涌的小将军给他又送来了一人,这也让牛达兴奋的半宿没有睡着,一支军队能不能屹立不倒,除去需要一个领头的威武将军,还需要一个深谋远虑会出主意的军师,牛达现在就缺这么个人物,江渊这次的决定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了。
“将军,今日将士们恢复的都差不多了,冉大人说让我们主动去挑衅柔然将士,让属下问问您的意见”
副将进门,并不是牛达心腹,不过这个从来都不拘小节的将军并不在意,“打是可以打,但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啊,之闵还说什么了?”
牛达有些想打,但又有顾忌。
“将军,冉大人说不是真的打,而是先去挑衅,说什么是疲敌之计,是为了让咱们的将士适应随时战斗的准备”副将的兵书也读了不少,不过这计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不打如何挑衅?”牛达皱起眉头来,眼神疑惑。
“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不打的先不说,上阵吹牛总是没那么难,牛大哥,来了这东南境怎么还变的胆小了?”魏子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营帐,一边笑着一边进来看有什么地方能坐下。
“子清,你来的正好,你和之闵熟,你来跟俺解释解释,不是俺牛达胆子小,江将军来的信件你也看了,魏青峰这等老人都落得个如此下场,俺老牛一没有武将头衔傍身,二没有深厚背景,这日后若是落得个凄惨结果,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牛达走向魏子清,一旁的副将听见这话眼神有些幽怨,不过他还是很识相地拱手抱拳退了出去。
魏子清先是瞅了一眼帐篷外,确认副将已经离开,他才笑着道“不会的,不会的,江将军不是说了嘛,现在南清的武将都是宝贝疙瘩,只要不是自己找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至于能不能得了善终,人都死了,还操心这干啥?”
“要我说,牛大哥你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铺路,走一步都要想想后路,这得多累”
“你小子没成家,你懂个屁!”牛达白了一眼魏子清:“不说这个,你先给我讲讲之闵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啥意思”魏子清撇了撇嘴而后继续道:“就是骂街,柔然窝里斗,那叫什么刚果的小毛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深的很,咱们和柔然开战,这小毛孩子想坐渔翁之利呢,真是把他大爷当傻子,咱们南清的将士可不是那没脑子的夏国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门都没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做了柔然可汗,天晓得能干出来什么事儿来,喀则虽说名声也不怎么好,但真比较起来,比他那倒反天罡的儿子还是强上不少,冉兄让这么做,大概是为了给朝廷的眼线看,毕竟渔翁只有一个,别人做了,咱们做啥?”魏子清嗓门变小,在这东南境,实打实的靠着本事说话,虽说他经常关于对战之事指手画脚,可牛达并没有觉得这种行为有何不妥,这不单单魏子清本就爱插手,也是因为将士们对他的实力都已经认可。
“子清,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但柔然大汗能不能配合是两码事儿吧,不能咱们张嘴刚刚骂过,人家上来就抽刀砍杀咱们,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柔然的蛮子脑子里装的不是女人就是银子,俺老牛可是深有体会”m.sxynkj.ċöm
牛达想问题还是很全面,他找不出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作为一个提出问题者,他很很合格。本来就是为了装装逼地魏子清被这么一问,当即就尴尬地笑了起来,他本就一知半解,想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多少还是有点难度。
就知道魏子清不靠谱的牛达咳嗽了一着大笑了一声,而后道:“等会我去问问去,俺老牛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也知道何为君子和小人,这柔然人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如果可以,俺老牛巴不得他们内斗死绝了,省的咱们将士又白白丢了性命”
“哈哈哈,牛大哥,你这么做可就是冉之兄口中的小人行径了”
魏子清哈哈一笑,他倒不是看不起牛达,有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牛达是这么想的,魏子清又能差到哪里去?
“小人就小人,那些个狗屁读书人成天闲的卵疼,净是瞎琢磨这种问题,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能值多少银子?十两还是一百两?又能买多少将士的性命,自己手下都护不住,要那狗屁名声有个屁用!俺牛达不是读书人,君子之行那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儿,和俺这大老粗半颗铜钱关系没有,俺老牛巴不得落井下石做些小人行径,名声这玩意抵不了手下将士的性命,俺老牛才不在乎,玩手段咱确实不如那喀则可汗,但若是真的比起来管理将士和妻妾,他这个帝王真不一定有俺老牛的好”
牛达并非吹牛,东南境几乎紧邻着柔然边境,所以对面的消息并不难打听,那个叫什么果的王子自负的很,还没当上柔然可汗就开始以本君王自居,嚣张姿态可见一般,柔然的军队没了后继补给,落败自然是迟早的事儿,不过是看南清这边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喀则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现在还能忍住不来找他们和谈,牛达觉得这柔然的帝王也算是个人物了,毕竟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再他牛达这里他自认为背不动这么些英魂。
魏子清听着牛达的话有些诧异的瞧了其两眼,自打江渊前些日子来了信件之后,牛达确实变了性子,抿了抿嘴唇他起身接话:“落井下石这事儿不得交给我来干?冉兄现在都坐上军师的位置了,我还是个千夫长呢,这也忒不公平了!牛大哥,这打不打最后还是你说了算,冉兄现在应该在给将士们熬药,你尽管去找,他这每天过的可比咱们两个闲多了”
魏子清说完就打了个手势出门,显然是又要捣鼓那江渊交给他们的八牛弩去了,牛达也从营帐中走出,看着远去的魏子清叹了一口气。
天子对东南境的管理不知为何忽然松散了起来,半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听过圣旨来的消息,没人指手画脚,他这个当将军的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也不知是天子良心发现对魏青峰的愧疚,想让其心腹不死绝,还是说他牛达做的实在不错,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反正是这么久的排兵布阵都是按照他的意愿而来,按道理来说这是每个将军都欢喜的好事儿,毕竟没人插手也没人反驳,怎么着都是顺心如意,可牛达却一点高兴不起来,魏青峰这个是为国奉献十来年的将军成了街头的疯子,这让他忽然起了后顾之忧的担心,他不如魏青峰的军功大,也没有其朝中的大头衔,比起背景,更是连方才的魏子清都比不过,天子越是不操心东南境,他就越是担心,毕竟走错一步就很有可能是万丈深渊不得善终的结果。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按照帝王的事功心来说,天子有愧疚什么的纯属是扯淡,能用留下,不能就死,这才是三道帝王学的说出的话。
“本该是告老还乡的年纪,岳老将军也是如我一样身不由己了吧”出了营帐的牛达罕见的矫情了一句,摇头沉肩,他朝边境城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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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又在对垒,这已经是本月底的第三次交锋,前两次的战斗下,南清弱势还很明显,强攻并非明智之选打个不停也是如此,因为要消耗柔然的物资储备,牛达迫不得已才如此做,但是这第三次,不同了。
轻松随意的站在城楼之上,对面的将军帐在他眼中从第一次的帐篷包全貌,到第二次的小草包大小,再到现在的一个小白点,这是他牛达的功劳。
“将军,这次我们派支队伍迎战?”身边副将开口,牛达闷闷的道:“随便那队,告诉他们,敌打我退,敌退我打,僵持就骂,若是给我骂输了,今天都没饭吃!”
“是将军!”
副将点头称是,离开后开始啧啧咂舌,然后他眸中带着思考开始想上次他和某人喝酒没喝过,还被嘲笑的情形,嘴角咧起来一抹笑容来,随时待命的几支队伍中,有一名伍长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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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云溪菀第一次冒着巨大风险出动了一百精兵,这些人一直由霍言苍灵训练,属于后山藏匿的底牌之一。
云溪菀的后院之内,许久不曾露面的苍灵站在了百人之前,一袭紫衣英姿飒爽,下方将士则是各个粗布麻衫。
“公子被抓,位置在京城知味酒楼,这次是你们内阁第一次出手,不要让公子失望”
苍灵脸色冷冷下令,下方将士早就习惯了紫衣女子的表情,齐声称是,而后苍灵又一句出发落地,一百精兵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苍灵眼前。
与此同时,皇宫内
最后一场择婿考试已经开始,剩下的五人无一不是才华横溢,身手不凡,杨修远这次并没有得到江渊的叮嘱,所以这次进宫他心里面有些没底。
“呦,这不是杨家大公子吗?怎么不在坟头哭人却跑到皇宫里来了?”正在宫墙内行走的杨修远低眉沉思被人打断,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杨修远秉承着不惹事儿的原则抬眉看了一眼熟视无睹,说了一句“狗叫”。
“小子,你敢骂我!”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你有个好爹不假,但在这京城,你也得按照规矩来,我杨某现在啥都不怂,不信就来试试”杨修远止住脚步回头,说话之时轻蔑之意明显。
“规矩,丧家之犬罢了,杨家老头子在的时候,本世子给你杨家面子也不是不行,现在你跟我谈规矩,呵呵,我的规矩才是规矩”丰神俊朗的公子呵呵一笑,而后朝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杨修远骤然握紧拳头,眸子中怒火燃烧。
坐在墙头上喝酒的元英静静看着眼前一幕没有一点情绪波动,自言自语了一句:“小孩子过家家就没了兴致”
显然他并不认为这连个公子哥儿敢在宫里动手。
丰神俊朗公子哥儿预料中逼迫杨修远动手并未成功,这让他心中对杨修远的杀意又胜了一分,两家的过节不仅仅是表面的明嘲暗讽,他心中明白,对面的人显然也明白。
“你的规矩大不过天,若是真有本事便现在给杨某瞧瞧,杨某不喜欢和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打交道,哦对了,忘了你是随你那出了家的老爹了,他和你一样也是规矩多,不过最后的下场,啧啧,不怎么样”
一笑置否的杨修远最终还是压下了动手的冲动,他不是不能打,而是这个开头不能由自己来。
“杨修远你找死!”丰神俊朗的公子在杨修远的身后暴怒出声,而后不等其再度接话,他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化掌为拳,直奔杨修远后心!
“咦!?”居高临下的元英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敢动手,眯起眼睛向下看去,他算是看了一眼挨了一拳后退的杨修远,而后才看向了丰神俊朗的公子哥。
“有点意思”
元英开口说了一句,而后灌了一口酒,杨修远生于书香门第,手上功夫有一些,但算不上厉害,若不是因为身材高大的缘故,方才那一拳还真能打出毛病来,对面丰神俊朗的公子哥虽然身手也不怎么样,但明显要比杨修远强,到底是个真正的皇亲国戚,手上功夫没有没有也比一般人要强,这两人在元英眼中半斤八两,打架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他之所以说有意思,是因为注意到了天子正在礼部尚书的指引下路过这边,世上无巧不成书的事儿有,但是这件显然不是。
天子亲爹的兄弟已经数十年没有踏足京城,一直低调无比,这次不但让其儿子来凑了选婿的热闹,还在宫内动了手,他自认为自己的头脑不如自己的瞎子师弟,但这种一看就是受人安排的事儿,基本不用动脑子,就是不知道是谁在算计,最后算计的人又是谁。
元英缓缓收回看向天子的目光,然后再度看向动手的两人,眉毛轻佻他摇头感觉看这两人打架辣眼睛,转身不去看已经扭打在地上的两个人,元英眼不见心不烦,远远朝着西边望去,他灌了一口酒再道:“都是笼中雀,身不由己的事儿就是那彭祖不也一样的做?”
言罢,元英听到天子脚步渐近,于是翻身落到另一处宫墙走道,三两步就消失在了宫墙之内。
正在巡路的将士被上方的青色身影吓得瞬间绷紧全身,长戟一抬,领头的才发现身影已经不见了。
“草他!.......继续巡逻!”
想爆粗口又忍住的将士差点咬了舌头,好在是没有骂出来,青衣在京城中就是霸主级别的人物,不是他一个小喽啰能惹得起,有什么不爽,都得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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