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血迹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姜溯一阵眩晕,只能咬牙看着晏青扶抬步从面前离开。
刚走出烟满楼的后院没多久,容祁也从六楼上下来,刚一走近,就闻见她身上的血腥味。
“受伤了?”
他眼神一顿,随即担心地问。
“不是我,是姜溯的伤。”
容祁目光细细掠过她身上,没看到什么伤口,又见她面色如常,才略微松了口气。壹趣妏敩
“你遇见姜溯了?”
“嗯,就在你走后没多久,他在后院。”
晏青扶说着,想起姜溯方才的话,下意识地抓住容祁的衣袖。
“六楼没有……”
“在密室。”
两人的话交叠到一处,容祁顿住,扬了扬声音。
“嗯?”
“姜溯亲口说的,虞为和宁婳在密室。”
烟满楼的密室……
容祁蹙眉,仔细回想了一番,也没听过暗卫回禀烟满楼有密室。
“要派人去查,这烟满楼里必然有密室,但是我今天听见了他说话,不知道明日宁婳和虞为会不会离开。”
晏青扶说着又有些担忧。
她今天的确是有些莽撞,也没发觉到姜溯那么敏锐,如今被他知道自己听见了那些话,只怕明天虞为和姜溯就会有所动作。
“应当不会。”
孰料容祁听罢,略一沉思,笃定地摇头。
“他们既然躲在密室,就应该知道京城中查的有多严,尤其这样的关头,若擅动,才最容易被发觉。”
他倒是觉得姜溯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反正他们短时间寻不到密室在哪,自然要藏好了等这一波风头避开。
“我明日就派人来再探烟满楼。”
但好歹知道了如今人还安好,容祁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一时轻轻叹了口气。
白皙的指节一寸寸抚过她眉心,他轻轻摩挲着,温声说。
“别皱眉,万般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指节的温度渐渐将她心底生起的燥意抚平,眉头缓缓舒展开,但她仍是有些放不下心。
“如今姜家要兵权,这一番筹谋……只怕有不好的心思。”
若是不能快点牵制住姜家,或者抓到姜家的把柄,她心底隐隐约约有预感,此事只怕难收场。
“有我在,你怕什么。”
容祁却不忧心,收回手拢了她的手指,语气沉稳又带着让人信服的笃定。
“夜深了,回吧。”
二人便并肩往王府走去。
翌日午后,皇宫
颜芷音用了午膳,带着宫女一路去了凤仪宫。
她前几日卧病,姜浅免了她半月的请安,如今病好,就是念着这份情谊,也该第一时间前去感谢皇后。
一路由着宫女引进凤仪宫,她低眉顺眼地行礼。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姜浅笑着喊了起,待到她落座,才问。
“身子可大好了?”
颜芷音便又起身,恭敬地回话。
“劳娘娘记挂,嫔妾已经大好。
只是前些天卧床,耽搁了给娘娘请安,顺便……还未恭贺娘娘大喜。”
中宫怀上新帝登基的头一胎,是嫡子又是长子,姜家风头正盛,后位稳如泰山好不风光,连她今日来都注意到,姜浅红光满面,可比往日高兴了许多。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姜浅便更喜,笑着寒暄了几句就让她又坐下了。
“你也算本宫的表妹,日后在这宫里有什么事也可多来找本宫。”
她外祖母是姜家捡来的庶女,和姜浅算哪门子的表姐妹?
颜芷音面上不显,你来我往地应着。
说了几句,便有宫女端了东西上来。
“娘娘,该用午膳了。”
这都过了午时了,中宫还没用膳?
见她神色有疑,姜浅便解释。
“方才小憩了一会,所以这会才用膳。”
颜芷音便有眼色地站起来。
“娘娘先用膳,嫔妾明日再来请安。”
姜浅笑着应了,搭着婢女的手往外走。
路过大殿的时候,颜芷音往桌上一瞥,目光就凝住了。
中宫的膳食一向是后宫份例最高的,几十道菜摆在桌上,八珍玉食无所不有。
但这其中却有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菜。
是螃蟹。
蟹性寒,有孕之人最不能食用,皇后这一胎这么宝贝,身边伺候的人怎么这么粗心?
她刚要开口提醒,便见姜浅落座,身旁宫女布菜,第一道就布了螃蟹。
一阵淡淡的熏香传来,她到了嘴边的话乍然止住。
“娘娘这宫中点的是沉枝香?”
姜浅抬眼看过来,淡淡一笑。
“正是。”
她顿时嗓子一紧,敛下眼压下心头的震惊,咬了咬唇。
“嫔妾告退。”
她话音里也带了几分慌乱,但姜浅此时未注意到,摆手让她离开。
出了凤仪宫,颜芷音扶着宫女的手,四下瞧了无人,才敢露出几分诧异。
沉枝香是皇后最喜欢的熏香,但这其中所含麝香也是最重的,有孕之人明明半点闻不了,可她见姜浅宫中这味道,只怕日日都点着。
用着有麝香的沉枝香,午膳里还有螃蟹这样性寒的东西……
颜芷音的心一时提上来,浮起了个让人惊讶的猜测。
如果……如果皇后没有怀孕呢?
不然该怎么解释,她用着螃蟹和沉枝香,这肚子里的一胎却还好好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要吩咐宫女去查,忽然手腕一紧,她被人拽进了身后的假山里。
*
这日晏青扶跟着容祁入宫,容祁去了前殿,她从皇宫外正往九宫走,才没走几步,便听见一旁的假山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们姜家,果然从上到下都是疯子。”
“你怕什么,音音,姜家再疯,受伤害的总不是你。”www.sxynkj.ċöm
“当然不是我,无论如何我总是皇上的妃子,再不过是你们姜家满门抄斩,我又怎么会受到半点波及?”
“皇上?”
她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
“过了这几日,他是不是皇上,倒还说不定。”
“疯子。”
颜芷音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骂道。
姜溯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抵到冰冷的假山背上,又说。
“音音,你今日能是他的妃子,改日也能是新帝的皇后。”
“啪。”
一道干脆利落的巴掌声落在他脸上,颜芷音皱眉看着他低下来的身子。
“疯子,你放开。”
“你日后总归是要嫁给我的。”
一阵推搡声从假山后传来,没过片刻,颜芷音用金簪抵在姜溯侧颈。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
她胸口气的起伏,连说话声音都有些抖,却还不得不压着。
这是皇宫,一旦被人发现她和外男在这偏僻的地方待着,她马上就会万劫不复。
眼见着人马上要出来,晏青扶神色一动,往后退了两步走出去。
她本不想撞见这些事……
“颜容沁,又是你。”
但很快,姜溯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狠戾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冷意,他很快逼近过来。
颜芷音见了她,也心头一跳,但一见姜溯的动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晏青扶身前。
姜溯的匕首到了近前,一见是颜芷音,死死握着匕首。
“你让开,音音。”
“这是皇宫。”
颜芷音眼神带了几分厌恶,又生怕这偏僻的地方也有人靠近,只能语速极快地说。
“你别疯了姜溯。”
“你以为我手臂上的伤拜谁所赐?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姜溯冷声说着,见颜芷音仍然挡在前面,他伸手便去推开她。
“姜溯,她是我长姐。”
“你连你亲娘都不在意,何提一个嫡姐?”
姜溯见她握着簪子指着他,顿时未经思索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等到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话中提及了孙姨娘。
这个颜芷音从小到大的伤疤。
回头看去,果真见颜芷音脸色一白,“你……”
“对不住音音,我不是故意……”
“谁在那边?”
姜溯解释的话和巡逻侍卫的声音落到一处,那巡逻的侍卫听见动静,正要朝着这边走来。
“快走。”
颜芷音面色一变,转头催促姜溯。
姜溯无法,只能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运起轻功从假山后离开。
等到侍卫到了近前,颜芷音随意敷衍了两句把人打发走,才想起站在她身后的晏青扶。
“大姐。”
她勉强勾起些笑。
她要救晏青扶,自然不是真如对姜溯说的那般,念着这点可怜的姐妹情。
而是因为这是皇宫。
随处可见的眼线,和那位无所不能的八皇叔。
她但凡一时由着姜溯动手,只怕晚间就能查到栖霞宫。
姜溯有任性的资本,姜家也有保他万全的能力。
但她没有。
她唯有自救。
晏青扶观了这一场荒唐,此时也掩下心头的惊讶,心知颜芷音拦住姜溯是为什么,她也未多言。
“宫中人多口杂,妹妹还是谨慎些为好。”
话这样说着,她难免想起方才姜溯和颜芷音的对话。
“过了这几日,他是不是皇上,倒还说不定。”
联合她昨夜在烟满楼听到的话,心中猜的七七八八。
姜家这是……有意谋反?
心下念头百转千回,她抬步离开的刹那,颜芷音喊住她。
“姐姐,今日之事……”
她和姜溯那点纠缠,凭借这位姐姐的聪明,未必猜不到。
可她在这深宫本就如履薄冰,如果这事再被别人捅出去,只怕会更危险。
她只能放低了姿态,求晏青扶一个人情。
“我不是多话的人。”
前些天在画舫上见到姜溯和姜筝的事容祁都没多说,想来皇帝自己心中是有数的,就算不知道,她也不会多这个话。
毕竟连容祁都不会多插手容瑾后宫的事。
颜芷音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姐姐。”
看着晏青扶要走,颜芷音犹豫片刻,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拉住了晏青扶的衣袖。
她疑惑回头的刹那,颜芷音附到她耳边低声说。
“皇后的身孕是假的,姜家……”
后面半句她说的太低声,又似乎只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不等晏青扶问,她已经抬步当先带了宫女离开。
就当是还晏青扶替她保守秘密的一份人情。
晏青扶在身后盯着颜芷音的背影看了良久,才转头去了九宫。
半个时辰后,容祁也从前殿回来。
晏青扶隐去了姜溯和颜芷音说话的一些细节,把最后那件事说与了容祁。
“可若说身孕是假,皇后哪有本事瞒得过整个太医院的人?”
听了晏青扶说完,容祁不由得出声道。
按理说颜芷音没有骗晏青扶的理由,可给姜浅诊脉的是太医院的院首,那位院首是皇帝的人。
而且这些天,断断续续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去过凤仪宫请脉,如果喜脉是假,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发觉?
容祁下意识地觉得这其中藏着弯弯绕绕。
“可宫中用着麝香,吃着寒性的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抵赖的。”
晏青扶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目光一转。
“我记得昔年在九华山,你告诉我曾有一种药方,是可以隐瞒脉象探出喜脉的。”
容祁愣了愣,才缓慢地点头。
“是有。”
若是姜浅真的得知了这方子,用来瞒过太医院的人也能说得过去。
可她又为何要伪造喜脉呢?
“是为了姜家的兵权。”
晏青扶话音平淡,却一针见血地点到了重点。
“你说。”
容祁抬了抬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虞为和姜家联手,伪造宁婳私逃的假象,致使皇上降罪于宁家,加上早有意收权,就借此收了兵符。”
晏青扶慢慢捋着想法,缓声说道。
“姜家虽得器重,但帝后感情一般,兴许最开始,皇上是想把这一整块兵符的兵力都交到你手里。”
可后来为什么没有?
因为皇后恰到好处地有喜,腹中怀着新帝容瑾的血脉。
血浓于水,这是容瑾日后的长子。
他自然会生出为自己和儿子谋划的打算。
何况姜浅怀着身孕,姜家对帝王只会更忠诚,也让容瑾放下心防,对姜家多了几分信任。
心中的天平有了倾斜,他自然犹豫着不把这兵符交走,再加之姜浅难免会吹吹枕边风,姜家表现的越谦卑,就越得容瑾喜欢。
兵符到了手,才是姜家一开始的目的。
“姜家手中有烟满楼,烟满楼里必定有东西,也许是私兵,也许是其他的东西。”
姜家门生无数,虽然大多是文臣,但这一呼百应的能力,也不是谁都有的。
如果想谋反,有足够的兵力,再加上这威信,虽称不上易如反掌,但如果找准时机,也绝对不会太难。
难怪他们在边境困住了韩少卿,难怪姜浅的身孕来的这么是时候,难怪宁家一夕之间就被流言压垮的彻底。
原来都是早有预谋。
容祁也在此时想到了关键,面容微寒。
“我去找……”
“王爷,小姐。”
译岸飘身落在殿外,语气冷然,夹杂了几分惊讶。
“烟满楼探查的暗卫回来了,说烟满楼地下藏着个极大的密室,里面有四千精兵,和百万兵器。
除此之外,姜家还和兵部尚书何束来往密切,以及宫中御林军统领,也和姜家有些关系。”
晏青扶和容祁对视一眼,还没开得及说话,译岸就又道。
“另外,属下查明姜家和当时江岸城外行刺陆相一事有牵扯,陆相被困山崖,派去刺杀陆相的西域暗卫,似乎是虞为和姜溯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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