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之一脸自闭的表情，到了李绅书房。
李绅一见他立刻开口急道：“怎么样？他吃了么？跟你说了什么？”
“没吃！”温睿之打开食盒，重新露出了那盘卤牛肉跟白米饭。
李绅惊讶道：“怎么！这都不吃？昨日他不是说想吃牛肉么？”
“难道此人是装的？”
李绅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温睿之立刻颓丧道：“哪啊，李公，人家是嫌弃这卤牛肉难吃。”
“平日里在长安只吃刚从牛犊子拔出来的血呼啦差的小牛犊，说着那种食材才新鲜。”
“而且人家吃的白菜，倒要一头小牛犊搭配，否则人家是根本尝都不带尝的。”
李绅狐疑的看着温睿之：“莫不是在戏耍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说的是真是假我肯定能分的出来！”
“人家不但说了吃什么，连吃的做法都说的清清楚楚啊！可见是天天吃才这样，否则一个达官贵人哪有闲心研究吃食呢？”
温睿之一脸信誓旦旦，李绅也不由得信了，喃喃道：“我的天呐难道宫里已经奢华成这样了吗？”
“奢侈无度！真是奢侈无度啊！”
“我看这大唐照这样堕落下去，支撑不了几年了……”
温睿之咂咂嘴：“李公，您说拿小牛犊搭配白菜那是什么滋味啊？”
李绅尴尬的张了张嘴，想想自己也没这么奢华过啊！恼羞成怒道：“住口！他还说什么了？”
温睿之面色尴尬。
李绅挥手，只见两个俏丽的丫鬟从隔间出来。
李绅正色道：“说，张易之的此人是否急色？”
桃花抿抿嘴，一脸难为情：“起初，他让我俩脱衣服，后来一直让我们在屋子内跳舞，一直……”
春水默默补充，跳个不停。
李绅打断她。
“呵呵，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小人也。”
“行了，都下去吧！”
李绅迈开步子朝驿馆走去。
此时张易之正百无聊赖的在房内翻看着账册，见李绅来了，起身道：“李公。”
李绅恭敬摆手。
“下官不敢，还请王爷换个称呼。”
张易之从善如流。
“那好，老李。”
“我正想着去城外看看灾民情况如何。”
张易之早就想着出城考察一番。
李绅说道：“好！好，王爷不妨我二人同去？”
“同去！同去！”
说完李绅先张易之一步出门，等张易之到了府门的时候，两匹马已经备好。
张易之走上前去，没有客气，直接翻身上马。
二人并列而行，骑着马赶往城外，身后不少随从护卫。
到了城外此时还是在施粥之时，情景如上次的一样。
满地灾民，没有秩序可言，拥挤在施粥棚前排队，也看不出个先后。
而且张易之观察，还有不少穿着破烂的人从城中出来，插进领粥的队伍中。
照理说这些人绝不是灾民，根据上午从书吏那打听，为防城内秩序混乱，灾民已经全部挡到城外了。
可见这些人是有出入城证明的。
“王爷你看这灾民有何感想？”李绅侧目看着张易之。
就见张易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捂住了嘴，眉头微蹙。
“有些后悔出来了。”
张易之继续说道：“唉！此处杂乱不堪！这群刁民为何不排队？”
李绅淡淡道：“这灾民就是这样脏乱差乃是常态。”
“依我看，还是该找官兵好好约束一下才是。”
李绅轻笑一声：“有理，来人呐！去管管下面的百姓！让他们排好队，如此成何体统！”
话音一落，身后护卫冲到人群中，用刀鞘又打又砸。
饥民哀嚎之声四起。
“草民错了，别打我……”
让你维持秩序你就这么维持的？
滚犊子。
“停手！停手！”张易之高喊两声。
李绅疑惑的朝张易之看过来。
“哎呀这些打呀杀怕是对朝堂形象有损，温和些。”
李绅遗憾道：“下官也不想为难百姓，但是下手轻了没有作用，下手重了百姓又心中有怨气，真是左右为难！”
张易之跳下马，走到施粥棚，抓起一把沙子朝粥中扬了进去。
高声道：“你们这帮刁民！都排好队！否则再乱下去，就多往粥中加一把沙子！”
灾民们顿时怒目而视，但是又没有反抗的勇气，愁苦之下只能缓缓蠕动起来，调整队形。
一部分人见粥中有了沙子，暗骂一声。
李绅看愣了。
此人还真是嚣张跋扈，不当人子。
老子只是贪，你可真是个畜生。
撒完了沙子，张易之拍了拍手回到马上。
身后的武思月，见状，俊脸憋得通红，他在干什么？
好在尉迟真金，仗着有把子力气，硬生生拽住了她。
张小敬冷眼旁观。
“月华君先不急，请看现在是不是有一部分一直端着饭碗不吃，一部分人狼吞虎咽？”
武思月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
张易之这骚操作反而可能在一定条件下，救了不少人。
李绅捋着胡子笑道：“好手段。”
张易之面带羞赫道：“雕虫小技。”
李绅心中暗笑。
老夫还以为张易之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毕竟在战场上那般拼杀，不吝啬性命，现在看来传言误导人啊。
哼。
“这些灾民能遇到王爷是他们的福气。”
张易之谦虚摆手：“嘿，不敢当。”
宫内，御书房。
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
女帝武照正在批阅奏折。
突然忧心忡忡开口：“婉儿，张易之此时该在治理广州府吧？也不知道灾民的事情，他处理得如何了？”
上官婉儿：“圣人，王爷做事一向稳妥，想必此时该处理得差不多了。”
女帝展颜一笑，露出一张妩媚的脸蛋。
“逆臣一直想出去游览天下，这倒是巧了，又帮着朕一个大忙，哼，他倒是处理完这件事情轻快了，把朕一个人丢在长安。”
上官婉儿嘴角挂着笑容，陛下这话，倒分明有些撒娇的意思了。
女帝瞧周围无人，悄悄附在上官婉儿耳边说了一句。
“婉儿不如，咱们……”
上官婉儿吓了一大跳。
“请陛下三思，陛下万金之躯……”
一连数日，张易之都派人去城外的施粥棚里加佐料，搞得城外灾民怨声载道。
不过效果斐然，那些能勉强吃得起饭，混吃混喝的人少了一些。
加上张易之每日换着花样的要吃要喝，府衙的里的一小撮人也懒得掩饰了。
索性放开了之前的吃食，现在府内的饮食虽然谈不上奢侈，但是绝对比张易之刚来时吃的好得多。
李绅心态放得越来越平。
这一日，张易之在书吏羡慕的眼光中悠闲的吃着点心。
不时有人吞咽一口口水，平日里这位爷的做派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吃的比别人好不说，还天天能弄点精美小点心。
谁表现的好一般就能收到一份。
果不其然，张易之刚吃了两口枣糕，便皱着眉道：“粗糙啊这样的吃食，本官吃了嗓子痛。”
“来我考考你们，这粮仓的粮食还够发多久啊？”
“十天！”
“八天！”
“十五天！”
“嗯？”张易之斜眼看着那个说八天的。
“小豆子，你小子这点数还能算错？每日出库粮的数字多少都记不住么？”
小豆子讪笑道：“王爷您有所不知，粮仓的存粮肯定是不够的，咱们不是加税了，今天就是向民间征粮的日子啊！”
“具体的数字还没报上来，但是小人觉得怎么也能多撑三天！”
“嗯！有理！这盘点心归你了，咱们在哪征粮啊？闲着没事儿不如出去看看。”
小豆子起身屁颠屁颠的接过张易之递来的一盘枣糕。
“就在城郊不远啊，今天就有一次！您出城直走个二三里地应该就能看见了！”
“上一次还是在一个月前。”
张易之笑了笑。
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官府征粮了，里面还不知有多少猫腻，这次得给他看个清楚。
“不错嘛，知道的挺全，那你一会儿陪我走一趟！”
等吃完后，二人打马来到了城外的征粮点。
此时来称粮的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队，个个面如土色，骨瘦如柴，手里拖着一袋粮食，等着官府称完收走。
收粮官挥着鞭子，在队首不停喝骂着。
百姓将袋子中的粮食倒入官斛中开始称量，这官斛中有刻度，米到了哪个位置就说明有多少斤。
收粮官见张易之来了，立刻一脸谄媚道：“王爷！您来此有何贵干啊？”
“嗯，瞧瞧，你忙你的。”
收粮官点头退下，回去接着收粮。
张易之与小豆子侧立在一旁。
此时一个妇人，满脸凄苦送上了一袋粮。
收粮官往官斛中一倒，高声道：“记！十五斤，缺五斤！”
“去，前面把户籍报上！限你三日之内凑齐！”
妇人原本一片木然的脸色顿时生动起来。
哭诉道：“老爷！这不可能啊！民妇在家仔仔细细量了几次，绝对不会错的，一定够，您再看看，再看看？”
收粮官扫了一眼妇人，笑道：“好！官府收粮一定得明明白白，再仔细称称。”
张易之在一旁眯着眼瞧着。
收粮官说完，手在粮堆里使劲扒了了几下，又一脚踢在了官斛上，再次高声道：“记！十斤！缺粮十斤！”
妇人如遭雷击！
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随后双膝猛地跪在了地上，一直磕着头：“一定是错了，错了。”
“民妇在家中称过，不会错的”
妇人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反反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
神经兮兮，有些不太正常。
收粮官不耐烦了：“已经给你称了两遍了，还敢造谣生事！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鞭子一抖，啪的一声在空气中炸响开。
妇人仿佛没听到一般，犹自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收粮官脸色一变，手中的鞭子就朝着妇人身上抽过去。
可手刚高高的举起便被人抓住了。
张易之抓着收粮官的手“再给她称一遍！”
收粮官讪讪退后。
张易之居高临下看着妇人，笑眯眯道：“起来吧，不要在此闹事，就帮你再称一遍。”
说完转身走到官斛旁，学着收粮官在米堆里搅和了一通，然后猛地一脚踹在了官斛上。
“十六斤！”
随后又是一脚，粮食又下沉了一点。
接着就是哐哐哐三脚连续揣在了斛上，最后稳稳停在十斤下不去了。
“你这斛有问题啊？怎么个意思？”张易之玩味的看着收粮官。www.sxynkj.ċöm
周围百姓都看傻了，直愣愣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收粮官咽了口唾沫，凑到张易之耳边小声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张易之点点头，随后跟他走到了偏僻处。
收粮官小声道：“王爷，您有所不知，官斛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怎么这粮食还能越称越少？我看看给你丢进去能不能减减肥！”
收粮官满头大汗：“这百姓奸猾，经常以次充好，所以咱们就只能多称一点，您懂我意思吧。”
张易之盯着他，突然高声道：“不懂！”
周围百姓纷纷看过来，收粮官更紧张了。
“这个上面也知道，咱们从来都是这么做的，您看，您可能刚来不了解情况。”
“我看是你小子中饱私囊，把粮食昧了！”
“说吧，昧下的粮食去哪了？”
收粮官急的满头大汗，但是又不敢说。
张易之见他笑了笑：“不说也行。”
说着三根手指在下面使劲搓着。
收粮官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二两！
张小敬悄悄跟在张易之身边。
下一秒，一个巴掌就出现在了收粮官脸上，给他抽了个眼冒金星。
就见张小敬拎着他的领子。
周遭百姓看见这一幕，眼中不由得涌现出了激动的神色。
收粮官脸颊顿时高高肿起，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右脸，一手指着张易之。
“啪！”
话没说完，又一记巴掌猛地抽上他左脸。
这一击鼻血爆出来了。
收粮官瑟瑟发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感觉有一只手伸进自己怀里使劲掏！
张小敬嘴里嘟囔道：“钱都给我交出来！就这么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周围百姓加上在场的一众小吏彻底看傻了眼。
收粮官见他这个德行，顿时哭了。
很快，他身上的所有钱一文不剩的被张小敬扒了出来。
张小敬把钱举到收粮官眼前，阴森道：“这就是你昧下的赃款，你完了。粮灾时期尚敢昧那就不是坐牢了，等着掉脑袋吧！”
收粮官感觉快崩溃了，哭诉道：“王爷，您误会了啊，咱们都是给上面做事的，我真没昧他的粮食。”
“那粮食去哪了！”张易之狠厉问道。
“饿了美米行！李刺史应该告诉您了啊！”
张易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收粮官，随后走到百姓面前，高声道：“行了！行了！这斛坏了！你们先把粮食拿回去，下次一起收齐！”
“都走吧，走吧！”
不少百姓面露喜色，虽然下次还得交，但是本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也足够让人高兴了。
原本跪在地上妇人，爬到官斛旁拾起麻袋便开始装粮。
可这粮食再装回去，无论如何都没有五十斤了，拎在手中感觉轻了一半。
妇人绝望的看着张易之，也不说话。
张易之看着她，平静道：“怎么还不走，看着作甚？”
妇人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时没敢开口。
见张易之还在静静的看着她，勉强说道：“少……少了。”
“少了？”张易之上前，看看地上的粮食，皱眉道：“去，自己收干净……”
妇人看着张易之，神色茫然。
张易之看向小豆子，一脸懊悔道：“哎呀，早知道就不应该出来这一趟！”
“走！回去跟李刺史说清楚！”
小豆子呼吸一窒，讪讪道：“呵呵呵好，我陪大人回去。”
路上张易之感觉时机差不多要到了。
再这么让李绅搞下去，良民变灾民，解决起来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张小敬跟在张易之后面，一脸振奋。
爽，跟着镇北王做事果然爽利。
颇有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感觉。
再说他本就是长安城中的一名不良人，干得就是和百姓打交道的事情。
这倒是回归了老本行呢。
到了府衙内，张易之直接找到李绅。
“李刺史，方便么，有要事要讲。”
李绅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起身带着张易之找了个小房间。
看着张易之笑道：“哦？难得王爷有要事找本官谈，说说吧。”
张易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今日去城郊看官府收粮，惹了些麻烦，还望大人见谅。”
“麻烦？什么麻烦！”李绅立刻警觉起来。
此时此刻，与粮有关的，全是大事！
“收粮官用的官斛有猫腻，便上前阻止。”
“结果收粮官跟我说是您授意的，所收粮食送到了饿了美三家米铺。”
看着张易之老神在在的样子，李绅感觉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沉默。
良久，李绅试探道：“那王爷是怎么想的呢？”
张易之微微一笑：“我没心思过问，打了那么久仗，我就不能享受么？”
“但是，本王身负陛下的重任，粮务一事不可出岔子。”
“只要账册上粮仓中不出问题……”
李绅盯着张易之，脑海中已经开始不断思索着对策。
经过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李绅自认为已经摸透了他。
此人就是嚣张跋扈的年轻人。
靠着机缘巧合，立下大功，得到陛下赏识。
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享受的年轻人。
此事不难办。
见张易之盯着他，李绅低声笑道：“王爷的意思，下官明白。”
回到驿馆，没过多长时间，温睿之便来登门拜访了。
温睿之一见张易之便一脸谄媚：“王爷，李刺史知道您好美食，托我给您送吃食来了。”
张易之颔首答应，温睿之立刻朝门外喊道：“来呀！把东西都送进来！”
话音一落，两个汉子挑着一个红木大箱子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箱子直接被扛到了堂中。
待放下后，温睿之从怀中掏出一张红帖：“这是菜单，请大人过目。”
张易之接过红帖展开细细看了起来，金银打底，珠玉首饰加上名贵瓷器。
总价在三万两上下。
合上红帖，张易之面无表情的递还给了温睿之。
“拿回去吧，不合胃口。”
“呃……”温睿之梗住了。
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啊！
这是嫌弃少？
接着讪笑道：“王爷，要不您先看看。”
张易之一脸无奈道：“也罢！既然是李刺史一片美意，本官也不好就这么送回去。”
“还有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不用遮遮掩掩的，把箱子打开吧。”
“哎！”温睿之高高兴兴打开了箱子，眉飞色舞的介绍了起来。
“李刺史对您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了！”
温睿之走后，张易之朝张小敬吩咐一声。
“去，把其他人都叫来，开会。”
很快，张易之的班底聚齐。
“情况我已经大概查清了。”
“怀英，饿了美归属城内哪家？”
狄仁杰翻开小本本：“这三家米行正是周、吴两家的产业。”
……
次日再去府衙，李绅一见张易之立刻热情道：“王爷，用过早膳了吗？”
张易之也热情回应道：“没呢？难不成李刺史有准备？”
二人谁都没有提昨晚送银子的事。
一听见张易之没吃，李绅笑道：“正好，本府也没吃，你随我来吧。”
说罢，将张易之带到了一个小房间内。
里面已经摆好了各式早点。
都是清淡且名贵的海鲜。
张易之也不客气，坐下随便对付了几口。
李绅心里突然有些不爽。
这些个好东西老子也不是天天能吃到，你小子还挑三拣四。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王爷，这菜如何？”
“好，甚好，就是略淡了些。”
“啊，那真是本官疏忽了，晚些再让厨子做些合你口味的东西吧。”
张易之放下勺子：“下官多谢了，哎，李刺史一块吃啊！”
李绅坐在他身侧也拿过一碗粥，喝了起来。
边喝边说道：“今日要去巡仓，吃完本府陪你一同前去。”
待两人用完早膳，便打马前往粮仓的位置。
走到城外半路，突然遇上熙熙攘攘的一群人。
张易之勒马停下，看向人群问道：“李刺史，那些人是在干嘛呢？”
李绅瞥了一眼：“应该上次征粮未够数额的人在示众。”
“哦？我倒是好奇，想看看。”
“呵，那就去吧。”
两人骑着马走到人群附近，有小吏一见是李绅到了，立刻跑到近前下跪。
高声道：“见过李刺史！”
张易之看向人群里。
百姓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是一个木架，木架上吊着五个人，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木架下面也是有五个人，戴着枷锁跪在地上，咬着牙汗水不停的从头上流下。
张易之皱起眉，转头向小吏询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小吏露出笑脸：“王爷！这些人呐，都是上次征粮不足数额，这次又不足数额的刁民。”
“让他们当众受罚，省的以后再有人不交！”
人群里有百姓听见是知府来了，纷纷回头看向李绅。
一大片人立刻呜呜泱泱跪了下来。
李绅满脸严肃：“快！快快请起，大家不必多礼！”
“李刺史！小人家中是真的没有粮食啊！！求求您把我爹放下来吧！”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扑到李绅脚边，嘶哑着嗓子嚎哭着。
李绅也是一脸悲切，也不怕脏，立刻蹲身扶起了那孩子。
“哪一个是你父亲？”
孩子揉着哭红的眼睛，指向木架中间吊着的那个人。m.sxynkj.ċöm
李绅看向木架，厉声道：“快！快把人放下来！是谁让你们暴力执法的？混账东西！”
说着，一路小跑跑进人群中央。
随后主动伸手去释放吊着的百姓。
众人见状立刻上前跪下纷纷替家人，村里人喊冤。
李绅连连摆手，满脸心痛：“起来吧都起来吧！”
“本官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来人啊！把他们全部释放！！”
众人见状情绪更加激烈起来：“爱民如子的大老爷啊！！”
张易之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绷住。
身后的李元芳的的等人一脸愤怒。
就见李绅站在人群中，满脸沉痛道：“我来晚了！”
“我李绅忝为一州刺史，百姓手中无粮，老夫难辞其咎！”
“这些丧尽天良的暴吏，竟然让无粮可食的百姓，吊在木架之上！带着枷锁跪在地下！”
“你们本就生活困苦，他们这是往诸位乡亲父老的伤口上撒盐呐！！”
“畜生不如！”
“我李绅代这些罪人，向各位父老姐妹们请罪了！”
说着抽出了一旁官兵的佩刀，割断了自己一绺头发。
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周遭百姓无不震撼动容。
这是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
“你们这些酷吏铁石心肠，那就不要怪老夫铁石心肠了！”
“来人呐！将这些罪人押往大牢！”
周围小吏立刻如丧考妣，纷纷跪倒在地。
张易之冷眼看着。
这些小吏没有一个人喊冤。
场面是如此丝滑。
“各位父老姐妹请散了吧，大家各回各家，再给本官些时日一定整肃吏治。”
“这是本官给你们的承诺！”
一番慷慨陈词的发言，惹的不少单纯百姓流下了眼泪，伫立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李绅一时间泪如雨下，沉声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周围有不少官吏，闻听此言，正是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一直默默看着李绅演戏，后槽牙都快咬碎的武思月，都怔住了。
张易之心情复杂，好家伙，你他娘的可是一个打老虎，搁这个装什么圣人呐？
看着还依依不舍的百姓，李绅板起脸：“散了吧，都散了吧，老夫确实还有公务在身。”
只这一声令下，周遭百姓开始稀稀拉拉的散开了。
“李刺史真是爱民如子，叫我羞愧。”
李绅倒是不以为耻，捋着胡子笑道：“呵呵，这没什么，为官之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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