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无奈摇头,“她爸妈那个德行,怎么会让她葬回老家。
她出事以后,警察就通知了她的家属,喊她父母来认领遗体,带她走,结果警察给她父母打了五六通电话,她的遗体都在刑警陈尸室里都安置了小半个月了,也没见她家属现身。
月城的警察给她父母打最后一通电话催促时,她父母又是百般推脱不肯来省城料理她的后事。
警察们忍无可忍了,就索性对他们放了狠话,说要是再不把尸体领走,就将她直接送进火葬场火化,到时候骨灰随便找片湖扬了,他们不再等了。
本来呢,警察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爸妈,逼她爸妈赶紧让她入土为安。
但谁能料到,警察这么一说,反而合了她爸妈的心意,她爸妈当即就表态,可以任由警方随意处置她的尸体,火化也好,骨灰撒出去也罢,总之只要不让他们处理小雨的后事,怎样都好!
警方也被他们的这个回复给搞蒙了,不死心地再三追问,才问出个因由来。
原来小雨她老家有个习俗,没嫁人的女儿横死不能入祖坟,戏子不能入家门,怀了孕没生下来的闺女难产死了,不能葬在老家,否则就会给家门带来不幸。
未出嫁的闺女横死被接回家,见了父母,会破了自家风水,给自家带霉运。
戏子生前给人演父亲母亲甚至寡妇,死后入家门会败坏门风,招来祖宗不满。
而怀孕没生下来,一尸两命的闺女,要葬也只能葬婆家,葬在娘家会令本家兄弟突遭横祸,轻则半身不遂,后半辈子不能自理,重则没命。m.sxynkj.ċöm
好巧不巧,小雨老家这三条禁忌,她全占了,她爸妈早就找大师算过,大师说,小雨的尸体她们一家见不得碰不得,不然就会撞上煞气,小雨很有可能会把家里的两个男丁给带走。
她爸妈听见这话后,这才吓得迟迟不肯来月城接走她,甚至最后把对她尸身的处置权,交给了警方……
警方听见这个说法,也挺头疼的,但是为了尊重地方习俗,也就只能按照她父母的意愿处理了。
要说小雨她爸妈啊,也算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小雨活着的时候,他们不停压榨小雨,逼小雨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原本小雨大学本科毕业后,可以选择回老家工作的,但就是因为他们好面子,他们想要钱,他们强制要求小雨继续在省城读研,然后勤工俭学,继续替家里减少负担。
小雨生前,也算是他们可以拿出去处处显摆的骄傲,小雨死后,就因为她是未婚先孕,她爸妈就连告知亲戚朋友她遭遇不测了的勇气都没有,为了面子,他们甚至到现在都谎称自己的女儿还在省城读研。
他们不来接小雨回家,却在小雨被火化后,不远千里地赶到省城来签肇事司机的赔偿书,拿着用自己闺女命换来的三百万,开开心心地原路返回了。
现在他父母靠着这笔赔偿款,成功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了新房子,那小日子过的,要多红火有多红火。”
我听完这些,不禁心底一阵发凉,不可思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好歹也是她爸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父母怎舍得吃她的人血馒头!”
小道士摊手:“嗨,现实就是这样……在思想落后的地方,女儿也就仅仅只是爸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疙瘩而已,疼爱这块肉疙瘩的,当然是捧在掌心的呵护,对这块肉疙瘩无感的……权当是减肥了!
有的父母啊,甚至还企盼能从这块肉疙瘩里掏出点好处来。更何况她家的情况,典型的重男轻女,女儿生下来,就是给儿子铺路,就是为了做儿子的摇钱树。这不,小雨这辈子到死都在给她的弟弟们创造价值……
有的闺女是赔钱货,有的闺女,全身上下,都可以变现。更何况,当初小雨为了余欢还和父母闹掰了,有一段时间不肯再拿钱养活自己两个没出息的弟弟,可把她爸妈给气坏了。
对于她父母来说,她无法给这个家庭创造价值,那她就是个废物,所以他们连给废物处理后事的钱都不肯出,连个像样的骨灰盒都不愿意给小雨买,他们是真当一开始就没有小雨这个人了!”
“太可恨了!他们这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越听越气,接着询问小道士:“那小雨的骨灰,最后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小道士挑挑眉,坦荡道:“因为大学那会子,我认了小雨做妹妹,她出事以后,父母不要她,她害怕的不得了,心中又有怨念,就给我托了梦,哭着哀求我让她能够入土为安,说她最怕鱼了,不想死后进了鱼肚子。
我醒来后打电话一确认,果然得到了她出事的噩耗,于是我就马不停蹄地赶紧坐火车来了月城,去了警察局,从警察叔叔那里接回了她的骨灰,带回了我老家。
回去以后我和师父说了她的遭遇,我师父也挺同情她的,就让她先在道观里栖身。
她心有怨气,错过了鬼差勾魂的时辰,找不到黄泉路鬼门关了,只能先在人间徘徊,难以离去,所以我就陪着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这次同学聚会的机会,让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亲口拆穿了余欢的虚伪面目。
余欢被绳之以法了,她胸口堵着的那团怨气也该消了,如今,是时候下去开启新的一段人生了。
我师父老将出马给她选了块风水宝地,把她的骨灰葬进去,她下辈子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少说也是衣食无忧。”
“原来是这样。”听见她有个好归宿,我也默默松了口气,“一直听说修道之人心善仁义,今天算是亲眼目睹了。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老天爷会保佑你早些悟道成功的。”
“悟道不悟道,这辈子都难说。连我师父这种道行的大师现在都没能成功悟道,我就不奢求了,这辈子出家、活着,只求一个问心无愧,寻一方清净!”
小道士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不客气地嘿嘿冲我笑道:“感谢碧落同学的盛情款待!那我就先不客气,去吃早饭了。吃完早饭,就此告辞。”
我朝他点点头:“路上慢点啊,有车费吗?我可以借你点!”
他挎着小布袋转身往厨房去,抬手挥了挥,“车费肯定还是有的,不用担心!”
瞧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我长呼了一口气,站在上清的伞下感慨:“原来出家人真的可以做到洒脱自在,无拘无束,怪不得现在的人都开始向往和尚道士的生活了,的确很惬意。”
“人只看到了惬意的一面,却不知和尚也会为了生计发愁,道士也会为了修行犯难。左右,不管如何选择,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出家,却不是意味着脱离世俗,只是普通人都在努力铭记,而出家人,学的是放弃。”
“放弃亲情爱情吗?”我昂头看他,有意开玩笑说:“那我不羡慕了,我这辈子放不下的太多,尤其是亲人爱人。看来,我天生就不适合出家。”
“娘子凡心太重,与佛祖道祖皆无缘,还是乖乖留在本座的身边,本座养着你,带你体会一遍,这世间的诸多欢乐。”
“嗯……蛇仙大人说得对!”
渐渐走远的小道士还在雪中揣着双手颤颤巍巍的低吟:“哎呦我的妈,今天这天也太冷了吧,昨天的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会下大暴雪啊!”
躲在乾坤袋里的女鬼温柔搭话:“雪下的这么大,实在不行咱们就多在碧落同学这里住两天吧,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那可不行,师父挑的吉日就在明天,要是错过这个吉日,你还得等半年才能入土为安!”
“我都已经在人世间徘徊这么久了,就算再多等半年,也是没关系的,哥,我就是担心你路上会出事。”
“傻妮子,怕什么!哥的师父给哥算过,哥这辈子能活到九十九岁呢!哥现在才二十四岁,死不了!倒是你的事,可不能再耽搁了,你是阴魂,在阳间滞留太久可对你的身子不好!
再说,余欢那个狗玩意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了,你的心结已经解了,还留在这辈子受什么苦啊!这一生活的还不够艰难吗?
早点去下辈子,早点享福,我都找我师父给你算过了,下辈子你会有对疼爱你的爸妈,独生女,小日子可圆满了,照着我师父给你选的那个吉时,你一下地府就能投胎,除夕左右的生日,多好。
这生辰八字一选好,命就好,命好了,下辈子就能长寿,一生顺风顺水!”
“可是哥,我舍不得你。”
“天底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迟早都是得永别的。你听话,小雨,你只是比我早走了一步而已。早点投胎,说不准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你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你好不好?
我给你的黄符还戴在身上吧?你的下辈子,咱们就以黄符为信物,到时候我还做你哥,还给你算命!”
“嗯,好……哥,我们下辈子再见,你可一定要信守承诺,别骗我啊。”
“那当然,哥这辈子就没有骗过人!”
人世间难得还有这么纯粹的男女感情,无关情爱,无关血缘,仅仅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抱团惺惺相惜罢了。
突然觉得,赵小雨这辈子也不算太凄惨,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肯真心待她,肯为她埋骨落坟。
——
腊月二十九,临近除夕,我和那罗已经开始准备装扮屋子迎接新年了。
网购的装饰品正好提前两天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红红火火的小孩放鞭炮窗花贴在了榫卯结构的窗棂上,有股子很浓的古典气息。
那罗端着一盆米浆小心细致的给房门贴上红彤彤金光灿灿的新对联,小阮阮则跟着大黑爬梯子给屋角挂上漂亮喜庆的大红灯笼。
上清亲手给门口的梅花树系上了几条红绸,大黄也戴上了刚买的狮子帽,满院子蹦跳乱跑。
我从上清那讨了几枝梅花回来插瓶,一瓶红梅错落有致的修剪好,我才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摆在了正厅的茶几上。
原本这套房子就是被上清按照婚房的样子装饰的,厅堂里的红绸缎红团花还没拆掉,现在又挂上了几样红灯笼红鞭炮小饰品,再配上如火如荼的红梅花,就显得更加温馨喜庆了。
不过家里的这几位主好像都很偏爱大红色,连小阮阮这种小鬼都对红色的各种小玩意青睐有加。
早前我还提议把墙上的红绸缎给拆下来,换上简单的新装饰来着,可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抗,于是没办法,现在满屋都是红艳艳的一层叠一层,红色的宫灯,红色的拉花,红色的挂画,还有红色的地毯……
墙上挂红也就算了,地上还铺红,我甚至一度觉得干这事的那罗多少有点丧心病狂了。
“你不懂,过年就要把屋子装饰的漂漂亮亮,红红火火的!铺红地毯,这叫做来年一路旺,升官发财赚大钱,步步高升!”
那罗一巴掌把新对联拍在了门框上,等对联粘好,才回过头来伸手拍拍我的脑袋,像哄小孩一样和我说:
“落落不想发财吗?落落不想家财万贯平步青云吗?落落不想看见银行卡的存款暴涨么?来吧,玄学一把,多走走红地毯,冲一下霉运!”
升官发财赚大钱,这是我的梦想好不好!
可,我默默扭头看向一侧被她一巴掌拍掉一块漆的受伤门框……
“我怎么觉得,我家最大的霉运就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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