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尘余光瞥见一抹红裙，他顿了顿，抬起一只脚搭在脚架上，另一条腿松松抵在地面，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弦上轻轻拨了拨，低头说：“我试试吧。”
其实，柳亦没听季空尘唱过歌，也不知道他会弹吉他，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短短两个月，在剧组见缝插针地谈恋爱。她站在吧台附近，盯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听他弹出一串陌生的音符，前奏很好听，他唱了一首柳亦没听过的歌。
应该是所有人都没听过的歌。
季空尘的声音很好听，唱歌比说话声音要低一点，这首歌音调又很低，特别低音的地方，还唱出了一点点烟嗓。
柳亦觉得这首歌，他唱得很性感，她盯着他，心里仿佛塌了一块，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她：“别挣扎了，你就是觉得谁都不如他，你就是后悔了。”
三分钟后，季空尘放下吉他，众人大力鼓掌，有人喊再来一首。
季空尘看向导演，煞风景地说：“导演，这歌没版权，这段要删掉。”
导演：“……”
他愣了两秒，忙说：“这歌是谁写的？节目组有钱！把版权买了不就好了嘛。”
“哈哈哈哈。”徐漾忍不住大笑，“以前一个街边乐队的队长写的，我有联系方式，导演等会儿我给你。曲是他写的，但是季空尘改了几句词。”
原歌词有些露骨，但曲是很好听的。
季空尘把吉他塞回给徐漾，突然转头看向柳亦。
柳亦眨了眨眼，慢半拍地鼓掌，从角落走来，笑盈盈地说：“你们真厉害，这么快就满座了，导演怎么没早把你们请来？姐姐白辛苦这么多期了。”
季空尘嗤笑，克制着没说话。
餐厅晚上爆满，大家忙到很晚才打烊，简单吃过宵夜，导演就放大家去休息了，导演说：“明天只接午市，晚上收官聚餐，就随便谈谈聊聊，毕竟咱们这期的主题是叙旧。”
正式录制结束后，跟拍摄影就撤了，但一楼二楼的摄像机随处都有，罗老师提醒嘉宾：“要打私密和工作电话，可以上三楼，三楼是助理住的，还有空房间和两个露台，一台摄像机都没有，大家可以放心。”
圆圆的房间在三楼最右侧，旁边就挨着个露台，露台上有张桌子和沙发椅，柳亦每次录制的晚上都会上去放松一下，毕竟被摄像机拍了一整天，就想躲开喘口气。因为柳亦每次都躲去那里，阳台又挨着她助理的房间，常驻mc都默认那是她的地盘，都不会过去打扰。
深夜十一点半，柳亦洗完澡换了条红色长裙，接通周思暖的电话，抱着剧本走上三楼。
周思暖在电话里说：“如果他真的拿下影帝，那就是圈里最年轻的影帝了，多少女人盯着他呢，你就甘心吗？我跟你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要不是跟你关系摆在这儿，我都忍不住要上了。”
“不然我要怎么办？虽说那也是为了他好，但当时确实分得很干净了，连分手费都给了，这三年一点纠缠都没有，怎么想都可以算是我要事业不要他。”柳亦压低声音，转身一抬眼就见圆圆满脸恍惚地从露台出来，看见她眼睛都亮了，她走过去，又低声说了句，“我要是说自己后悔，那岂不是，犯贱么？”
柳亦声音很小，圆圆没怎么听清。
等她走近，圆圆打着眼色，才小心翼翼地指指露台，用嘴型说：“季空尘……”
柳亦心跳骤停，第一反应是：跑，赶紧跑，当自己没上来过。
一分钟前，圆圆在房里听到露台有人碰掉了东西，以为是柳亦上来了，就抱着条毯子出去。看清露台上的人，整个人都懵了，那个人盯着桌上的零食筐，微微发愣。
他转头看向圆圆，低声问：“这里有人了？”
零食筐里放着的，都是柳亦喜欢吃的，他记得很清楚，他还给她买过。
圆圆第一反应就是跑，想去通风报信，然后她真的就跑了。
露台灯没开，柔和的灯光从圆圆半敞着的房门透出来，分割出一道明暗分界线，季空尘手抄在兜里，从昏暗的露台走出来，深深地看向柳亦。
柳亦手机贴在耳边，周思暖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了，低声说：“晚点再跟你说。”
她利落地挂断电话，暗自深吸了口气，坦然自若地走过去，站在季空尘面前，笑盈盈道：“好巧啊，你也来这儿放松？”
“嗯。”季空尘低头看着她，轻笑了声，“要我走吗？”
“不用，这是公共区域，又不是我房间。”柳亦挑眉，“还是你先来的，你要打电话吗？要我回避吗？要的话，我就先走了。”
季空尘冷冷地看着她：“不用。”
空气静默几秒。
“那就好。”柳亦抱着剧本越过他，按开墙边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照亮露台，她在沙发椅上坐下，翻开剧本，“我呆半小时就走。”
季空尘目光在腕表上瞥了眼，往回走了两步，背倚着护栏点了跟烟，他紧紧盯着柳亦。三年多过去，她模样没怎么变，但以前很少穿红色这种艳丽的颜色，在这个节目上却经常穿红裙。她皮肤本就很白，头发乌黑柔软，红色长裙衬得她皮肤更白嫩，连五官都明艳张扬了几分，更有女人味了。
柳亦如坐针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直接走不合适也太怂，她想着随便扯几句再走，便转头看向季空尘：“徐漾的合约是你帮解决的吧？”
季空尘收敛目光，嗯了声。
“我都不知道你会弹吉他。”柳亦捏着剧本，“唱歌也不错。”
季空尘冷不丁道：“姐姐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怎么突然又叫“姐姐”了？今天还一直喊厘厘姐呢。柳亦突然感觉呆不下了，她佯装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他，微笑道：“恭喜你入围最佳男主角，我觉得你机会很大，下次见面估计在颁奖典礼上了，到时候真拿到影帝了，记者肯定都围着你，我就先提前祝福你了。”
季空尘眼神骤然变冷，他死死地盯着她。
柳亦呼吸一窒，保持微笑：“我先回去睡了，你自便。”
说完，她转身离开。
只闻脚步声紧追而来，她心跳快到嗓子眼，不过两秒钟，一条手臂横在了她面前，她惊得剧本都掉了。啪――他手掌撑在墙壁上，正好压在开关上，把灯关了。露台瞬间陷入昏暗，连风都静止了，只听闻自己急促的呼吸。
柳亦心跳狂乱地盯着横在她眼前的手臂，季空尘往前一步，贴近她，紧绷而压抑地问：“姐姐，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块儿吗？”他瞥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才八分五十六秒。”
柳亦此刻心跳得极快，连脑子都有些缺氧了，她发懵地看向他的手腕，抬头看他漆黑的眼，徒劳地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会？我就不能真的想回去睡觉？”
季空尘低头，垂眸冷冰地盯着她，冷声问：“姐姐，你后悔过吗？”
跟我分手，你后悔过吗？
柳亦愣住了，不知是被他的目光冻住了，还是被他的声音给冷到了，她蓦地清醒过来，此刻要是示弱，大概会被嘲笑吧？你看你把我甩了，我现在爆红了，你是不是后悔了呢？
“没有。”柳亦抬头看他。
季空尘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他手垂下，弯腰捡起地上的剧本。
目光在封面上停留了两秒，他把剧本塞给她，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连背影都透着冷漠。
柳亦抱着剧本在原地愣了几秒，走出去看到一脸欲哭的圆圆，笑着摸了一把她的圆脸：“没事儿，姐姐给你找个新姐夫，保证不比季空尘差。”
周皇后：【你干嘛说不后悔？你应该一把抱住他,说我后悔了弟弟。】
柳亦：【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他什么都没表示，我要怎么收场？】
周皇后：【以前你不是挺会勾引人的吗？再上一次啊,反正他那么帅，你上多少次都不亏。】
柳亦：【情况能一样吗？】周皇后：【也是，当初他年纪小又什么都没有，你可以予取予求,就连分手都是一手安排好了才通知他。如今他爆红了,钱虽然还没你多，但前途无量,跟你势均力敌了，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你摸头顺毛的小狼狗，更别说要你去拯救了。】
季空尘都能给徐漾赎身了,他都可以拯救别人了,当然不再需要她拯救。
柳亦心思被戳中，沉默一会儿，才回复：【是，我承认我害怕被他拿捏在手里,以前不管我怎么作，我都觉得自己属于掌控方。现在不一样了,我怕自己爱上他,而他又没那么需要我了。】
周皇后：【所以，本质上你就是渣女，只管撩不管负责。我觉得你也别想太多了,不是说他身材好硬件大吗？发展成炮-友关系,各取所需就行，也别谈情说爱了。】壹趣妏敩
柳亦：【……】
炮-友关系？不,她怕季空尘反手甩给她一份炮-友合约，以报当年被甩之仇。
第二天早上，柳亦运气不太好，经过季空尘房间，门咔哒一声，突然开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过去。
季空尘大概也没想到会碰见她，神色微怔，很快回过神，礼貌疏离地勾勾嘴角：“厘厘姐，早上好。”
平静得仿佛昨晚把人拦住，冷声问她有没有后悔的人不是他。
柳亦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他戴了条项链，黑色手编绳看起来很有质感，坠子藏在领口里，偶尔能看到衣服下凸起一点点痕迹，不过，也看不出他戴的是什么东西。
他每次开机仪式，日常照片里都戴着这个东西，粉丝对他这条项链好奇很久了，想要get同款，但一直没找到。
“早上好啊，昨晚睡得好吗？”柳亦笑眯眯地看他，心想平时演戏就算了，录个综艺都要在大家面前演完全场，怪累的。
季空尘转身关上门，平静道：“挺好的。”
大家陆续走出房门，一天的录制开始了，季空尘跟徐漾跟罗老师去采购，罗老师拿着车钥匙，问他们：“你们有驾照吗？”
季空尘说：“上周刚拿到，我来开？”
“那还是个新手司机？”罗老师忙摆手，“安全第一，还是我开吧，你们后排坐着。”
徐漾哈哈大笑：“他太忙了，练车都没时间，学时一直不够没法预约考试，这个驾照前前后后一年才考出来。我坐过他的车，开得很稳，您放心。”
罗老师还是坚持自己开车，季空尘笑了笑，拉开车门坐进后排，他敞着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脸色冷白，眼底透着几分疲倦。徐漾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看了眼，关心道：“你昨晚又熬夜剪片子了？”
“嗯。”季空尘随口应道。
“戏剧影视文学这个专业作业实践课多，作业也多，熬夜剪片子也正常。”罗老师今年四十出头了，出了名的好人缘，对谁都挺好，他关心道，“艺考生课业要轻松多了，请假也方便，你这几年忙坏了吧，我记得你以前跟剧组跑宣传才会上综艺，这是第一次单独上综艺吧？”
季空尘有些心不在焉，抬眼看向前方，勾了下嘴角：“是第一次。”
“还把我捎上了，我怀疑他是为了我才上这个节目的。”徐漾哈哈大笑。
季空尘嗤笑：“别不要脸。”
徐漾语重心长：“驰哥，我从认识你第一天就知道你是个酷boy，但你难得上一次综艺，麻烦你多说几句话行不行？你粉丝欢天喜地想多看看你，结果你把高光时刻都让给我了，回头节目组怎么剪辑啊？”
罗老师深感同意：“徐漾同学说得对，导演组会感谢你的。”
当时谁都没想到，冷酷话少的季空尘会在节目收官录制最后一晚，给了节目组一个爆炸性的热度。
晚上九点，餐厅灯光亮堂，桌上摆着一桌品质不齐的菜――应节目组要求，今晚每个人动手做一道菜，作为今晚的晚餐。
柳亦不会做饭，她只会拌沙拉。
她有点羞耻地把沙拉端上桌，摆在自己面前。
此时，餐厅进来三个外国游客，众人转头看过去。正好，季空尘在外面打完电话，他走到游客身后，游客回头看他，用英文问：“请问还接待客人吗？”
季空尘：“抱歉，已经打烊了。”
柳亦不禁转头看过去，娱乐圈里能把英文说得流利又好听的艺人并不多，她为了说好英文，必要时不出丑，花了不少功夫。季空尘的英文很好，这两天应付外国游客毫无压力，他是标准的英音，听起来很苏。
她忍不住想，季空尘上这趟节目，是专门来扰乱她的意志力，勾引她的。
这种男生，谁能抵抗得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前男友。
季空尘送走三个游客，在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像是没发现柳亦在看他，目不斜视地走向餐桌，在她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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